《救命啊，有妖怪！》甘木喵

14、第八根头发

　　窗外一缕微弱的光芒照了进来，带着弄弄的灰尘味。
　　“咳咳。”周明阳闭着的眼睛捕捉到了这一丝光亮，头晕目眩地睁开眼，恍惚了一下，就被呛到了。他忙不迭跑出这间废弃器材室，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他这才发现，走出妖怪的幻境竟然这么容易。
　　沈空一点儿也没在灰尘遍布的房间里停留，早已经出来了。他两手空空地插在口袋里，回过头等周明阳。狭小的窗户里透过一丝光芒，照在他眼睛里，看起来平淡而澄澈。
　　“走吧。”
　　“嗯。”周明阳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
　　周明阳走到室外的时候，被冷风一吹，才从美色里回过神。此时东方日光微熹，天空的颜色转淡，而大运场的铁门被一把大锁给锁着。
　　周明阳：……
　　他抓狂了地摇了摇铁门，把大锁摇得叮当作响：“我来的时候才刚入夜，也没在这儿呆多久，怎么就早上了？”
　　“‘里面’的时间没意义。”
　　“这不会过去好几天了吧……”
　　沈空拿出手机：“就一晚上，现在是20号早上五点，六点开门，还一个小时。”
　　周明阳的手机不知道是没电了还是什么情况，一直开不了机，听见沈空这么说，他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沈空收了手机，上下打量周明阳，皱了皱眉：“你把‘里面’的东西带出来了。”
　　周明阳以为他说的是那个妖怪：“啊？那个妖怪不是你塞我身体里的吗？”
　　“不是这个。”沈空抬起手，摸了摸周明阳的脸，上面有一道被碎石划伤的印子，“‘里面’的东西并非真实，这伤不应该有的。”
　　接着他把手往下移了移，带着凉气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周明阳的脖子，上面一道青紫色的掐痕看起来触目惊心：“它们直接动手才会留下痕迹。”
　　周明阳：……
　　周明阳无心考虑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从没有被人这么摸过脸和脖子，也不知道该不该躲开，就这么强忍着炸毛站在那里，心跳得飞快，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
　　“喵？”绵绵在他的口袋里软软叫了一声，周明阳如蒙大赦，低头掩饰自己已经开始烧起来的脸，把猫咪掏出来挡在两人之间。
　　沈空没注意到这些，仍然认真地对周明阳说：“你看，猫就好好的。”
　　周明阳这才有点儿明白。他翻来覆去地看猫，绵绵在开水机里滚了一身灰，一出来却干干净净的，沈空更是从头到脚连头发都没乱一点儿，而他自己则怎么狼狈怎么来，背上摔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
　　他终于有些担心了：“我这是不是不正常的？我该怎么办……”
　　沈空后退了两步，看着周明阳，神色似乎有点复杂：“你不要再牵涉进来了。”
　　周明阳心想我也不是很想牵涉进去。他就愣了这么一会儿，沈空就走远了，上了看台，把他一个人晾在大门边上。
　　周明阳：……大哥你这是要我跟上还是不要我跟上？
　　他纠结了一小下，转身去卫生间，拆了手上的纱布当毛巾，把自己好好清理了一下，才上看台坐到沈空旁边：“那什么，妖怪现在就在我身体里，你不管我了吗？”
　　“管。”沈空看着东方，一丝风吹动了他的发梢，“明天下了课去贝申，给你取出来之后就不要再掺和了。”
　　“哎等等，那叫申贝吧，我们上次去的那家奶茶店，去那里？”周明阳一听这地方就有点觉得不太对劲，“那里有什么特殊之处吗？上次我去看见了好多妖怪，那是妖怪开的店？”
　　沈空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差不多，那是财神的店，去偏旁，从右往左读。”
　　周明阳：……这是什么惊天大消息，财神自己开店那不是赚翻了？
　　“财神你见过。”沈空继续扔雷，“你帮她拍过樱花。”
　　被砸那天的事情顿时涌上周明阳脑门，他确实帮一个女生拍过照片：“……一个矮矮的妹子？”
　　“对，她说害你被砸，很过意不去，让我转告你以后进店免单。”
　　“前两天聚会我付钱了，也没人给我免单来着。”
　　“不能以人类的身份。”
　　“……那我还是付钱吧。”
　　两个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绵绵不识趣地从周明阳膝盖上溜了下来，一头扑向了旁边的沈空。它也不撒娇，就这么乖巧地端坐好，抬起一只短爪子搭在沈空裤腿上。沈空无言地把猫抱起来撸了一下，撸得绵绵软软地摊成一张猫饼。
　　周明阳无语地看着绵绵一遇上沈空就不要他这个主人了，又想起自己为了早点找猫，昨晚晚饭都没吃上，就吃了半包饼干，现在还要在这儿吹冷风等开门。心酸。
　　当他掏出那半包奥利奥，看见剩下的饼干碎了大半的时候，更加心酸了。
　　周明阳挑挑拣拣了半天，找到两块还算完好的，把其中一块递给沈空：“这次要不是你，我就出不来了。”
　　沈空看了看递过来的饼干，再看看自己刚被猫咪舔过的手。
　　周明阳呆了一下，连忙收回，却见沈空手心里忽然冒出清澈的水流，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指蜿蜒而下，滴滴答答坠向地面，却在落到地上之前倏然消散。没过一会儿，沈空洗完了手，也不用擦，就干了。
　　“这都可以？”周明阳看得目瞪口呆，“这一招我可以学吗？”
　　沈空接过了他手里没来得及收回去的饼干：“金手指，你学不来的。”
　　周明阳表示，他竟无言以对
　　沈空两手握着左右面的饼干，轻松分开，里面的夹心完完整整地留在了右手里的饼干上。周明阳同样操作，可惜夹心还是惨烈被分尸。他还没来得及感叹一下，怀里一动，绵绵爬了回来，叼起剩下的饼干袋子就溜了。
　　周明阳：……
　　要是在寝室他就上手抢回来了，然而在沈空面前，他不自觉地就保持好形象，不跟宠物一般见识。
　　远方的宿舍楼群和城市高楼矗立在微凉晨曦里，沐浴着夏末早晨静谧的风，偶尔有青灰色的鸟从高处一跃而下，投入成片的樟树林里。
　　沈空侧头看着周明阳，周明阳没有太过靠近自己，而是坐在离自己一臂之距的地方，低头玩着猫，虽然是微笑着的，但眉间总是有着自打见面起就挥之不去的郁气。他的背上隐隐约约现出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身后，那是附身在周明阳身上的妖怪。
　　妖怪被沈空驱散了“障”，现在平静了许多，渐渐有了正常人类的形象，一张阴郁的女孩子的脸重叠在周明阳脸上，使得周明阳看上去多了一丝阴气。
　　周明阳和妖怪，都很辛苦的样子。
　　“你知道云是怎么产生的吗？”沈空问道。
　　周明阳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沈空，一丝朝阳的光辉照在了他的脸上，驱散了些许他脸上的阴霾：“高中物理我忘得差不多了，就，水蒸气遇冷液化，然后凝聚起来？”
　　“空气中到处都是水蒸气，那为什么只有天上的某一块地方会形成云呢？”
　　“……”周明阳的懵逼。
　　“空气中的水汽过饱和，水分子就会聚集在空气中的微尘周围，微尘吸附了水珠，逐渐壮大，再通过阳光的散射，就形成了可以被看见的云。而你所能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东西。”
　　“我所看见的……你是说妖怪？”周明阳觉得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
　　“愿望就是这样的微尘。它吸附着飘荡在这个世界里各种各样的情感，渐渐有了规模，在某种契机下，就会变成妖怪。”沈空抬手在空气划过，气流顺着他的手指，带出了浅色的轨迹，那是一个简易的树状图，“那些没有意识却有具体形态的妖怪叫飞灵，经过修习，飞灵能变成妖灵。而那些由大规模的信仰所产生的妖怪，一出生就是神灵。
　　“本源愿望相似，形态也相似的妖怪，形成了族群，被冠以具体的纲目。比如你的猫，用生物学的定义来讲，属于妖怪界、妖灵门、缺面纲。
　　“它们统称妖怪。”
　　周明阳：喵喵喵？除了物理，我刚刚是不是还听见了界门纲目科属种……
　　“但是除此以外，还有一种特殊的妖怪，它们由恶念而生，只吸附负面的情感，渐渐的就会变成有攻击性而自我意识淡薄的妖灵，我们叫它‘缚灵’。”
　　周明阳精神一震：“现在附身在我身上的妖怪是缚灵？”
　　“对。它们有攻击性，但是被愿望本身的执念，和被别人的恶念所束缚，只能呆在一个的地方走不出去，它们有的会寻找人类或者动物附身，借由鲜活的身体离开束缚它的圈子。”
　　“怪不得会找上我。”周明阳仰头看天，叹了口气，“它可能觉得干掉我更好附身吧，我被它折腾得够惨。”
　　“是的，有能力的人类更好附身。但是这次的事也有我的原因。”沈空老实认错，“这只缚灵原本是很安分的。它无法离开器材室，但它能让自己的头发离开，在整个学校布下一张大网，是我没注意到，让它的头发沾了我的血，使它得到了不属于它的力量。”
　　“慢着，天台那事情也是它搞的？就凭一根头发远程操控，把我耍的团团转？”
　　“也可以这么说。”
　　周明阳在心里默默表示大哥您的血有点逆天啊：“说到天台，你流血好像也就是上次在楼顶天台，我认错人推你的那时候流的。”
　　“嗯。”
　　周明阳心痛捂脸：“原来搞到最后，还是我自己作的，没有我推你一下，你就不会流血，妖怪也不会法力大增，更不会抓我的猫附我的身。”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周明阳斩钉截铁地下结论。
　　绵绵也来凑个热闹，跳起来站在周明阳的头上，迎着东方的地平线大“吼”一声：“喵！”
　　沈空：……这么有活力，挺好的。
　　明阳把猫从头顶拎下来，给它擦脸上的饼干屑，十分严肃地问：“那你有没有关于妖怪的文献？长这么大我都不怎么解妖怪，我觉得我有必要好好学一下。”
　　沈空：“学校图书馆有。”
　　周明阳：“！”今天受到的惊吓尤其多呢。
　　他还想问问别的，比如说像他这样的弱鸡能不能学两手本事揍妖怪，却见沈空抬头看了看天色，站起身：“有人来接我，我先走了。”
　　周明阳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站起来，疑惑地歪头：“门不是没开吗，进不来的吧？”
　　沈空没有说话，稍稍走远了一点，一阵强风吹起了他的衣摆，吹起了地上不知道打哪儿飘来的枯叶，打着旋儿刷地飞到了高空。
　　周明阳被风吹得眯起了眼睛，忍不住拿猫挡住脸，等到风停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沈空已经不在原地了。
　　他打了个哆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晌都没站得起来。
　　那一瞬间，在那阵狂风里，他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气息。那东西太吓人，以至于他已经不怎么能感受到气息了，却还是被动的接收到了危险信号。那是庞大的，充满了压迫感的某种事物，仿佛深海底下看不清长相的庞然大物，游曳在深渊之下，睁着巨大的眼睛盯着毫无所觉的猎物，张开了长着利齿的嘴。
　　比缚灵还要可怕百倍。
　　……
　　……
　　玄月从飘窗飞进房间，变回人形，像是捧着某种珍宝一样把沈空放在了沙发上。
　　“你吓他做什么。”沈空抬起手，任由玄月给他检查，“我没事。”
　　玄月面沉如水，看到主人确实没受伤，脸色才稍微好了些。他半跪在地上，握着沈空的一只手：“为什么不召唤我？”
　　“你有别的任务，风神扇找到了没？”
　　“找到了，要不是为了找这把扇子，我怎么会放您一个人去？请您也对自己稍微上心一点，别一声不吭地就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您知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看到您不在，有多着急。”
　　沈空抽回手：“你我有契约联系，我有没有事你感受不到？本来也不是多大事。”
　　“您总是这样。”玄月霍然起身，一手撑着沙发，充满压迫感的身躯靠近沈空，“您忘了曾经受到的伤害吗？那些弱小的妖怪有什么值得您去为了它们以身犯险？还有那个人类……”
　　“行了”沈空看着越来越逼近自己的玄月，侧过头避开对方的目光，用手想推开他，“说正事，那只缚灵我找到了，这件事优先。”
　　玄月却纹丝不动，他盯着沈空，狭长的眼睛里渐渐漫上了红色：“缚灵？那东西只要一把火烧掉它们的立身之处，就什么都没有了，这样不好吗？说到底，那些弱小的妖怪到底有什么存在的必要？您不愿意动手，我来就好，您只要……”
　　沈空厉声打断了他的话：“玄月！”
　　玄月一惊，被沈空的目光看得竟然退开了两步。
　　“你要是越界了，会遭报应的。”沈空站起身，静静地望向玄月，加重了语气，“到时候动手的还是我。”
　　玄月眼中的红光渐渐退去，他默然垂眸：“……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沈空叹了口气，抬手在玄月头上摸了一把：“算了，控制好你自己。这趟辛苦你了，之后还有其他的事情要麻烦你，我也要上课，你先休息吧，有事我叫你。”
　　被摸头的玄月愣了一瞬，又恢复了平时温雅的样子：“您还没吃早饭吧？我去煮点粥，一起吃吧。”
　　沈空看着玄月走进厨房，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而另一边，玄月在沈空看不见的地方，又收敛了笑容。
　　——您只要……
　　您只要怎样？玄月问自己，如果不是被打断，他会说什么？对他的主人，那个把他从淤泥里拉出来的，他敬之若神明的人，说什么？
　　玄月时不时会冒出一些危险的想法，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无故残杀妖怪或者人类，终身都会被恶障所纠缠。他跟着沈空，看到那些犯错的妖怪，像生活在下水道里肮脏的老鼠，只知道啃噬血肉而毫无理智。浑浊的恶障深深扎根在它们身上，就连沈空也无法消去，他们的结局无一不是被斩杀。
　　如果没有沈空的束缚，他会变成什么样？他的结局会怎样？
　　玄月不敢想象。
　　他只是一个没有族群，追寻过往而不得，连自己是因为什么愿望而存在都不知道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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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有罪，这章我写了好久好久好久……考研一凉巨多事儿迎头糊了我一脸，你们看沈空掏手机是20号，没错我就是20号写到那儿的……
我终于终于写到了世界观了_(:з」∠)_同时也不小心爆字数了。
啰里吧啰嗦让他们聊了一大章，他们聊的太多了所以取名话疗，概括一下他们聊的重点容：阳介把幻境里的伤带了出来，奶茶店的财神老板，周明阳学不来的金手指，和此文的世界观（话说我世界观才讲了一半，还有一半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讲otz），这一章看着没啥情节，其实信息量应该不小……吧（留下了不确定的喵喵声，很多东西光猜都能猜到了）
其实还有另外两个重点话题，我纠结着到底现在放还是下一次放，导致我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最终决定分开放，写一起太累赘了……
每当玄月和空单独出现的时候气氛就开始有点不对劲了呢otz，但是，他们不是cp！！我我我早晚会拆的！看，你们看空撸玄月的时候像不像阳介撸猫？
我草稿里玄月可不是说说这么简单，他黑化了三分钟差点把空掐死，空对生死并不在意任由他掐。其实这么写更有冲击力一点，但我还是改了，不忍心让空变得和他的名字一样空落落的。草稿里空取义空白，阳介取义阳光，其中有鲜明的拯救关系，俩人经历一些事情之后，空白变成了天空，给予阳光自由伸展的空间。这个挺好的寓意现在可能没法用了……但是我太想改设定了，草稿里前期两个人那么消极真是于心不忍otz。
回头想想各有各的好处吧，再一次感叹草稿设定虽然中二但是前后更自然，我现在干的也许是魔改……管他的喵，我自由放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