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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醒悟 ...


  •   活着,我还活着……

      我没有死,我还活着!

      我的心脏依旧在跳,身体依旧温热,我还可以毫不费力地呼吸,甚至对于周遭发生的一切也可清晰感知——我知道有人把一些凉丝丝的液体涂在了我的脸上、身上,又用布条之类的带状物品缠住了我的胳膊和小腿,最后还在我的上臂重重扎了一针,那种又酸又胀的感觉也是货真价实,虽然不怎么舒服,我却也可以忽略不计——因为我还活着,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那些敌人的阴谋诡计统统破产,仅凭这一点,我就还是赢家,谁也别想战胜我,更加别想消灭我!

      我还活着,还有知觉,可是我的眼睛,为什么就是无法睁开?我明明听得到阿标在说话,在向一个姓李的医生询问我的伤要不要紧,跟着便有一个耳熟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满有把握地回答阿标道:

      “不用担心,从片子上看骨头没什么事,剩下的都是一些外伤,简单处理一下,再注射过破伤风就没问题了!”

      “那就多谢你了,李医生!你看看他还需要吃些什么药,麻烦让护士准备好,等下我就过去拿……”

      “这都好说,只不过说到开药,我认为是有必要给他加大一些药量了,近来虽说有你陪着,他的情况是比过去好转了很多,但是你也看到了,最核心的问题还是不能碰触,而我更担心的就是这种连续性的刺激会不会造成病情进一步恶化,如果那样的话就麻烦了,不但很难治愈,而且复发率高达80%以上,病人很有可能终生都要依靠药物控制,所以——”

      “我明白,李医生,拜托你一定要想想办法,他才二十五岁,还这么年轻,说什么、说什么也不能让他——”

      “我会尽我所能的,这个你可以放心,只是你一定要帮助他全力配合我们,尤其要注意千万不能再让他受到刺激……”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听你们的,只要能让他……”

      “你放心,我们一定尽力……”

      加大……药量?

      药物,控制?

      从微波炉里取出的牛奶,被阿标从怀中掏出的药瓶……

      那些神秘的药片被他丢进了热气腾腾的牛奶中,用勺子搅拌几下,然后便若无其事地端到我面前,假装满脸关怀的劝我喝光……

      害我,你们都在害我……这间别墅里的每一个人,全部都是在害我!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到底是为什么啊?!

      “我妹妹叫夏青,阿青啊!她才那么年轻,就被你给害死了!是你!是你害死她的!”

      那个满脸泥污的女人,到底在乱讲些什么?夏青,她不是活得好好的么?就在不久前她不是还跑来我这里讨好献媚,小意殷勤地切水果给我,被我区区几句真话噎得嚎啕大哭,再然后,她就——

      “你不要再过来了!我会跳下去的,我真的会跳的!”

      “那你跳啊,跳下去啊!”

      奇……奇怪,那是——我的声音???

      怎、怎么回事?!那个刚刚还在大哭大叫的女子,为什么一转眼便倒在了一片血泊中,一动也不动,且眼耳口鼻都在不断的向外冒血?难道,难道她真的死了?而且,真的是被我——

      不,不,这不关我的事!我根本连一指头都没碰过她,是她自己爬上天台,是她自己掉下去的,与我毫无瓜葛!我怎么会杀人呢?就算此刻我手里握着一把子弹上膛的枪,我也决不会把枪口对准别人,就像那个经常出席我的私人聚会、和我在东南亚区域有最多生意往来的泰裔美国佬,只因在那批新型毒品的进价上与我起了分歧,便威胁着要去告发我,让我人财两空,面对他那嚣张的背影,我想都不想便扣动了扳机,一枪正中他的后心,还命令手下立即将他拖出去毁尸灭迹——可是,我?!

      我……我开了枪?为了……杀人灭口?因为他不满我以低价购入那批新型毒品——毒……毒品?!

      前酒楼董事今晨发现伏尸清水湾,身上共有十八处刀伤疑为□□寻仇……

      没错,那报纸头条标题中的每一个字都是我派人干的,要怪就只怪那个姓马的倒霉蛋有眼不识泰山,收了我的钱却又贪心不足,竟想着雇佣几个杀手将我干掉,妄图拿回已被他亲手易主的夜总会,而我又岂能让这种人得逞?那家夜总会位于黄金地段,又有“全港第一鱼翅”的金字招牌傍身,只要舍得一笔先期投资便不愁没有客流,用来洗钱真是再合适不过,我那些印售假|钞、贩卖军火以及毒品走私的巨额资金收入,单凭华夏集团的账面并不足以抵消,难保不会被那些警察盯上,如今再加上这家夜总会,双管齐下,从此我便可高枕无忧、永绝后患——

      等等,假——假|钞?

      贩卖军火?毒品——走私??

      我,我在说什么?我账户上那些大笔资产,那些让我年纪轻轻便身家千万的巨额财富,怎么——怎么会是通过这些手段得来?!不可能,我不信!我不是美国名校商科出身的天之骄子么?我不是骨骼清奇天赋异禀的商业奇才么?我怎么会用那种作奸犯科的手段去积累财富,又怎么会——

      不,不!我没有,我没有!!!

      我将双腿猛地打了个弯,两手交握抱在胸前,将身体蜷缩成了虾米,又像是未出娘胎的婴儿,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瑟瑟发抖,可也就是在这绝望至顶点的时刻,却突然有一双手伸了过来,隔着被子将我揽在了怀里,让我那蜷缩的身子登时有了着落!

      好暖,那个怀抱,真的是好温暖啊……

      我紧绷的身体顿时放松下来,本能的将头脸向那个怀抱里蹭去,去占据那温暖,去享受那种毫无保留的包容与疼惜。而那个人也顺势轻轻地偎靠在床边,一只手托着我的背,另一只手轻揉着我的肩膀,让我的脸贴蹭在他的胸口,直将我视作婴孩在爱抚一般。那种最最原始而纯粹的感觉,顷刻便带我回到了遥远的从前——曾几何时,我也是这般亲密地偎依在某个人的怀中,张开饥饿的小嘴去焦急地寻觅,等待着那双温柔细腻的手掌将我拢在胸口,一下一下轻拍着我,为我抵挡世间一切的伤害和寒冷。纵然那段记忆短暂得就像天上的流星,转瞬即逝,在往后的岁月便只余下一点苍白的印象而已,可是就在此刻,在这个充满温存爱意的怀抱里,我却是费力地撑开了嘴唇,对着那个既模糊又清晰的身影哝哝地叫道:

      “妈……”

      你知道吗,我不惜高价买下那间夜总会,其实并不光是看中了它的商业潜力,还因为我知道了你在那里啊……我怎么可能看着你拖着残腿在那种举目无亲的地方卖唱维生,怎么可能放任你受苦受难却坐视不理?我是你的儿子,爸爸死了之后,在这个世上,你便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啊……

      “妈妈……妈……”

      那双抱拥着我的手猝然一抖,随即便发力一收,将我搂得更紧,又有几颗滚热的水珠滴落在我的脸上,一个温糯的声音颤颤的在我头顶上方响起,一声接一声的对我唤道:

      “乖,乖……Julian,乖啊,没事了,没事了,乖……”

      他?那个声音……是他?

      他不是妈,不是那个让我又爱又恨的女人,我对他从没有恨,我只是爱他,爱到生死不移,爱到执念入骨,而他每每肯在我最需要的时刻出现,救我脱离苦海,成全我的刻骨相思,我又凭什么再去怀疑他对我是不是一片真心呢?不管别人如何对我,我都可以不在乎,只要有他在,只要能和他在一起,那就怎样都好、怎样都行啊!

      我在那人温暖的气息中安心睡去,那个对我纠缠无休的噩梦此次终于退避三舍,待我从自然醒的状态中睁开双眼,身边却已是空无一人,我刚从枕上抬起头来,房门便被轻轻推开,进来的却又是端着餐盘的阿标,他一见我醒来,立时笑容绽放,可他这一笑换来的却只是我两道异常冰冷的目光,外加我一句冷冷的询问:

      “他人呢?他去哪儿了?”

      此话一出,阿标的满面笑意顿时僵在了唇角,我冷着脸,又毫不通融地补上一句:“你去叫他来,现在就去,我,现在就要见他!”

      “Julian,你……你还能记起她?”

      阿标的声音又带了一些颤抖,我懒得理会,只管提高音量逼问道:“我当然记得!你紧张什么?难道你心里有鬼,把他藏起来了?你倒说啊,你究竟把他藏哪儿了?”

      我目光如剑,直刺得阿标神色慌乱,竟不敢与我对视,只是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口吻,艰难开口道:

      “Julian,你放过她吧,不要再追究了!你和我的确是对她不住,无可挽回,你就让她走吧,就算是为了你自己也好,别再造下杀孽了——”

      阿标的语气愈发哽咽,我却已然听懂了他的所指,顿时更加心烦气躁,双手一撑便从床上坐起,怒道:“你有没有搞错?你以为我问的是谁啊,那个叫夏晴的贱人么?她是生是死我会在乎?你听好了,我问的是那个人,他刚刚明明就在这儿,怎么我一醒来他就不见了?是不是你在捣鬼,故意不让我见他的?我命令你现在就带他来,你听清楚了没有?现在,立刻,马上!你快点给我去啊!”

      我越说越急,越说越怒,挥起一拳便狠狠地捶在了床边,阿标眼神闪烁,连头也不敢抬,只是将盘中的那个玻璃杯抓起,迫不及待地递到我面前,叫道:“啊,老板,牛奶我给你热好了呢,你先喝了它好吗?等你喝完我就去带他来,你先喝奶,来——”

      纯白的牛奶在那透明的杯中微晃,我冷笑一声伸手接过,将那杯子如品鉴红酒一般轻轻晃动,又转向阿标抬眼一笑,道:

      “你有心了,牛奶倒是好牛奶,可惜我现在没什么胃口呢,不如还是由你来喝了它吧?来,牛奶给你,你喝嘛,喝啊?”

      我边说边把手里的杯子递向阿标,阿标眼神一凛,一面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一面故作无事地摆手道:“老板,这牛奶是给你准备的,对你的身体有好处,你还是快喝吧,或者,或者我帮你放点砂糖在里面?这样,你就——”

      “够了!”

      那杯牛奶带着我的满腔愤怒,随着我手腕的动作重重砸向了床头,一声脆响之后,杯子的前端四分五裂,牛奶溅了满墙,只剩那后半截杯底还被我紧紧地攥在手中,当作武器指向阿标那张惊骇的脸,而我的房门也被人大力推开,管家带着两个女佣一窝蜂似的冲了进来,一见我如此,立刻高声叫道:“你要干什么?冷静点,快把玻璃放下!”

      “Julian!你快松手!你的手流血了啊!”

      阿标大惊失色,脚下一动便要冲向我,我猛地一挥那半截杯子,将他和管家、女佣等人逼退,口中大吼道:“别过来!你们都别碰我!走开!”

      “Julian!你冷静一点!你快松开手,别伤了你自己啊,Julian!”

      阿标将管家等人拦在身后,一面向着我苦苦哀求,我举着那锐利的玻璃碴口将他们四人迫至屋角,自己则退到了门边,那管家似乎猜到了我要做什么,立刻挥手高叫道:“你不能出去!你听我说,你现在——”

      “住口!你没资格命令我!”

      我一声怒吼,将那个不懂规矩的管家生生喝退,接着便转向脸色惨白的阿标,冷笑着道:

      “很好,真不愧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拍档,论演技都可以问鼎奥斯卡了!你骗得我喝下了那么多牛奶,心里很得意是吗?你还要放砂糖?你在那牛奶里放的东西还少么?哈,真是内鬼难防啊,全怪我高估了那个夏晴的本事,否则你以为你还能有机会在我的面前演戏?!”

      我的另一只手已经悄悄握住了门上的球锁,那管家听了我的话却是一惊,当即看向了阿标,阿标双手发颤,两眼死死地注视着我愤怒的脸,哀求地道:

      “Julian,你相信我……我们这样做,真的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哦,你们串通一气,把我困在这里,每天给我下药,将我弄得记忆全失,还要几次三番赶走我最心爱的人,难道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这就是你们对我的‘好’?!”

      鲜血从我的指缝间汩汩而下,我却没有了丝毫的痛觉,唯有那熊熊怒火在我的胸膛内剧烈翻腾,望着那四人焦急支吾的神态,想起记忆中那个唯一温暖宽厚的怀抱,我的心便仿佛也被那碎玻璃刺破,血流不止,竟连自己发下的誓言也无力遵守,我于是再度转向了阿标,虽不敢放下手中的利器,面上却已然换了一副求恳的神色,颤声道:

      “你是知道我的,阿标,我从来都没有求过任何人——这次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求你告诉我那个人到底叫什么名字?我不强求你说出他的下落了,只要你告诉我他叫什么就好!我会自己去寻找他的,就算是走遍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把他找到!求你告诉我吧,我什么都不跟你计较了,你愿意去和那帮警察怎么合作都行!只要你告诉我,我求你告诉我……”

      我的眼眶已是一片肿胀,我知道阿标从未见我有过如此弱势的模样,更不用说那些管家和女佣了,我只盼阿标能对我一时心软,看在我已濒临崩溃的份上将那人的姓名脱口而出,哪知我话音未落,阿标竟已先我一步掉下了泪来,更是将两手猛地捂住了脸,俨然也是一副快要崩溃的架势,像个被逼到墙角、束手无策的稚童一样,对着我哭道:

      “Julian,是我求求你了,你别这样,别这样……你知不知道每次一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心里简直——”

      “你不想我这样,那你就告诉我啊!你明知道我难受,为什么就是不肯说呢?你告诉我他叫什么,你说啊,快说啊!你为什么不说?!”

      我的状态距离歇斯底里大约只有一步之遥,可被我逼得没了退路的阿标虽已泪流满面,却仍是拼命摇头,颤颤地道:

      “我不能说,我真的不能说……你只要一听到他的名字,就会……Julian,你相信我,你没有失忆,你只是、只是病了——”

      “你胡说!”

      我又发出了一声怒吼,阿标两眼通红,举起手指指向了我,流泪说道:

      “你看看你的身上吧,Julian,那些……都是你每一次听到那人的姓名后造成的……我求求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只要你不再受到伤害,我宁愿你永远都听不到那个名字,我宁愿你就此把他彻底忘掉!Julian,Julian,你看看你的身上啊……”

      我茫然地顺着阿标的手势低下了头去,看了看自己的全身上下,然而除了那只攥着碎玻璃的手,哪里还有半点伤处?可是正当我袖子一甩准备怒怼阿标的刹那,我却分明看到自己的两只手腕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伤痕,或长或短,或深或浅,不知是用了刀子还是别的什么利刃,再看自己的腰上、腿上竟也满是淤青,新伤旧伤重重叠叠,甚至于——还有几道手术后缝合的疤痕?!

      “Julian,我没有骗你,你真的是病了,所以警方才会允许你留在这里养病,你把这里当成了你生活过的别墅,把他们当成了管家和佣人,大家也就配合着你,就是不想你再受到刺激——可是你刚住进来的时候怎么也不肯吃药,更不肯接受治疗,没办法,我只能把药放进你的牛奶里,都是为了——”

      阿标的声音恍如轻烟般飘散在房中,我想堵上耳朵,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已僵,眼前所见的景物竟也像是被拂去了一层迷雾,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熟悉的天鹅绒材质双层落地窗帘、典雅大气的印花壁纸、奢华气派的实木大床,皆在一瞬间消弭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朴实的米色窗帘、四面白墙以及一张简简单单的单人床铺,床单被套皆是一片素白。而那几个平时对我客客气气却在某些问题上绝不通融的管家、女佣,竟然也在一眨眼间变成了白大褂加身的医生、护士,正神情复杂地盯着我看,其中一个护士还主动轻声问道:

      “李医生,你看这种情况,需不需要——”

      “不——!!!”

      我一把拽开房门,发足狂奔,冲过同样一片白色的走廊,撞开了几个同样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后,终于再次冲向了那扇我永远跨越不去的铁门,而我也毫无悬念的再次被那群前来支援的医生、护工死死按住,更看到有人抽出针剂准确地刺进了我的胳膊,困意来袭的刹那,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何次次都无法突破那道铁门了,同样是在我的眼皮即将合拢的刹那,我也终于看清了那铁门一侧挂着的牌匾,看清了那上面的九个大字——

      小榄……精神病……治疗……中心……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九章 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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