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纯白年代》雨栗子

84、第 84 章

　　阿清和他说，她要跟他去攘夷军那里。

　　他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可是当他看见阿清那个坚定不移的眼神时，他就明白，她是认真的——正是因为她是认真的，他才更加不能接受。

　　“你疯了吗？！你一个女孩子家的，去什么战场！”

　　他低声地质问她。她以为战场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且不说战场情形险恶、军医也是时刻受到死亡威胁的大前提，攘夷军目前的成员清一色都是男人，就连伙夫和护工里也没有女人的存在。平时这些大老爷们是个什么德行他可是一清二楚，阿清这么一个漂亮姑娘去那种地方，安全也是个大问题！

　　“战场上非常危险，你不要命了？还有，你这么一个女孩子进一个全是臭老爷们的地方无异于羊入虎口，你懂不懂？”

　　他本来是想控制好情绪的，可是看见少女倔强的眼神，回想起这半年多来目睹的那一切，他便忍不住地在最后提高了音量。只不过他这种“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语气，也激起了阿清的逆反心理。少女猛地瞪着他，毫无畏惧就反呛了回去。

　　“你也说战场上非常危险，那你们当初，为什么要不顾真礼的劝阻就走了？明明知道她最挂念的就是你们的安全，却还是把她的苦心都当做耳旁风，你们又好到哪里去了！”

　　“你说我不懂，是，我是不懂，你们连告诉我都不愿意，所以我不知道这半年多以来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你们也不会知道，这段时间我和真礼是怎么过来的！”

　　“我现在对这种地方已经毫无留恋了…这里的所有人都巴不得我和真礼快点消失，我们只要存在，在他们眼里都是罪过！本来，如果真礼还活着，我愿意和她一起去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可是她也不在了…你们知不知道，除了你们所在的地方，我现在根本无家可归！”

　　情绪失控的阿清，声音也越来越大，终于吵醒了还在沉睡中的小光：婴儿在摇篮里哇哇大哭起来，少女这才意识到她的失态。阿清首先跑去了摇篮边，抱着宝宝不住地哄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孩子。

　　“对不起，小光…姐姐声音太大了，吓到你了是不是…小光乖，不哭不哭…”

　　少女柔声哄着还在哭闹不休的孩子，与之前截然不同，此时她的声音很低很温柔，带着一丝嘶哑的哭腔，银时看见，她的眼圈红了，好一会儿，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中落下，滴在了柔软的襁褓上。

　　少年原本紧绷的心弦，因为她这一滴泪水，也变得柔和下来。他也站了起来，故意在小光的面前做白天做过的鬼脸，想要让她重新笑起来，然而，这个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他俩此时异常僵硬的气氛，一直都在大哭，怎么逗她也不管用。

　　各种给小光拍着哄、做花脸，他俩花了好长时间才让她慢慢安静下来。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哭累了，总之，当两个人都要满头大汗的时候，小光终于不闹了。她发出了咕哝的声音，好像是又睡着了，阿清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回了摇篮。

　　哄孩子实在是一项太耗费精力的活动，银时甚至觉得，和敌人殊死搏斗可能也不过如此了——毕竟敌人可以尽情挥刀砍，而小光他却是骂不得更打不得，只能耐着性子等着小祖宗宽宏大量饶了他俩。被小光一闹，他俩本来的一肚子火，这下也基本烟消云散了。银时瘫坐在地上，看阿清还在察看小光的情况，无力道：

　　“…你至少还有小光，你完全可以找个安全和平的城市照顾她长大，没必要和我们去那种地方，真的，没必要。”

　　“那你们为什么不选择陪在她身边呢？”少女慢慢地从摇篮前直起身子，可是她依旧在用她的手轻抚过小光的额发。“如果你要告诉我，是因为你们想要救回老师，所以只能暂时和这个孩子分开，那我的答案也差不多。”

　　“我已经对这个地方毫无留恋了…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但是如果跟着你们离开，攘夷军可以多一个医生，也许我能救下更多的性命，让我们的同学减少伤亡，然后，老师说不定就能早点得救。其实，半年多以前我就想和你们一起走，但那时候真礼还在，她的身边不能没有我…现在她走了，也该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了。”

　　摇篮中的婴儿眼圈红红，一贯爱笑的孩子此时看起来却撇着小嘴，连睡着了都是难过的样子。望着小光，阿清的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温情，这个由她的手接生来到世上的孩子，她爱她就像自己的亲妹妹一般，但是正是因为她爱着这孩子，她才会无法面对她。

　　连重要的人也没法挽救，我是个没用的医生…事到如今，她有什么脸去面对这孩子的笑容？每次看见小光天真的笑颜时，她都觉得心如刀绞，那一天的噩梦无数次地在她眼前闪回，最终全部定格在师母满是鲜血、失去气息的身体上。

　　这一个月来，她无数次地在午夜梦回，梦到真礼还活着，自己回家的时候，她都会与孩子在家里等待她，笑着告诉她自己今天又看了什么书、小光今天又长大了等等，然后在孩子哭闹起来的时候，她会抱起小光给她喂奶，宝宝吃饱了之后，女人温柔地给她唱歌哄她睡觉。那个歌声，总让她想起自己小时候被母亲抱在怀中、缥缈的回忆…

　　然后，梦总会在最美好的时候清醒，偌大的屋子除了她和小光空无一人。

　　我没能救到这孩子的母亲，至少，我要把她的父亲还给她。

　　“如果你们担心小光，没关系，阿秋家已经表示了，若是有抚养费，他们会代为抚养这孩子。阿秋的父母亲有两个孩子，总该会是比我这种小丫头更好的抚养者才对。银时，拜托了，别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你没这个资格。”

　　她的决心已定，银时知道，要想阻止她跟着他走，恐怕只有打断她的腿一条路可行，可是以她倔强的性子，也许在伤势愈合之后，她又会离开这里，去攘夷军那里。从他不顾真礼劝阻的时候，他就该想到也许会有一天，自己也不能阻止其他人…少年无法，只得沉默。

　　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玄武准时来到了诊所，却是带来了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消息。在听闻阿清要去攘夷军做医生的时候，少年苦笑，告诉他们：

　　“若阿清你决心已定，那我们就一起吧，我们一起去做医生，也算有个伴。”

　　“本来，如果不是为了让父母亲放心，我也是打算和瑞人一起离开的，我实在是担心他…但现在，爸妈他们过世了，还是被天人给杀害的，血海深仇，不得不报。我没法上战场，但我也有力所能及的事情。银时，你可别告诉我，你们那里已经人手充裕到容不下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医生了。”

　　“…当然不可能，欢迎你，玄武。”

　　有了玄武，倒也可以和阿清在后方互相照顾。尽管他还是十分地不支持阿清去战场，但是现下…阿清已经在与阿秋家商议小光的抚养费相关内容，甚至打算将自家的诊所低价出售，很明显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要走。

　　他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做一个旁观者，何况，除了阿清的事，他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他回来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村子——他是松阳当初带来的孩子，是“外来者”，也是村民心中“煽动自家孩子去战场送死好救他养父”的罪魁祸首之一，那一天，就在他想出门的时候，许多村民主动上门向他发难，将他堵在了诊所大门口。面对那些牺牲同学的父母们的唾沫星子和谩骂，白发少年全程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着，甚至连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显然是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没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话，只是希望叔叔阿姨你们，别这么说松阳和真礼，他们一直都在竭力避免发生这些悲剧。现在的情况，全是我的无能造成的。”

　　最后，在村民们骂累了之后，他仅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他就拨开了人群大踏步而去，还有村民情绪激动想要拉住他，却被他回眸间的一个眼神就吓得说不出话来。

　　“咿……！”

　　那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人，被血与炮火淬出来的士兵，这些一辈子都没出过乡镇的农民，自然不可能想象眼前的少年是在怎样残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的。尽管少年的身上干干净净，但透过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他们是真的觉得自己看见了染血的夜叉修罗。

　　银时此行，是为了给活下来的同学们家里送去手信。与那些已经失去孩子的村民不同，这些家长已经有数月没有收到孩子们的来信，现在，任何能给他们带回消息的人对他们来说都是恩人，所以他们甚至不在乎了银时的身份，也不顾忌他还在场，就捧着自家孩子托他带回的信件和军饷，又哭又笑。

　　众生喧哗，人间百态。

　　他们离开的那天，阿秋抱着小光在村口给三人送别。她怀抱中的婴儿睡得香甜，可是她却流下了眼泪，少女几乎是明知故问一般，最后一次问她的好友：“为什么阿清你也要去打仗？就不能为了小光和我留下来么？那么多同学都死了…我很害怕…万一哪一天收到你的…”

　　少女哽咽了，期待地看着好友，希望她能回心转意，然而阿清的答案，也是依旧的。

　　“我是医生，就该去战场。何况我现在也没那个能力做到又守住老师他们的财产，又能将小光抚养长大，所以我也只能将这个重任交托给你们家了。阿秋，保重。”

　　回想起数月前阿秋父母对她们同样的避之不及、以及他们在得知小光从母亲那里继承到的财产数量后的贪婪神情，阿清的内心是：阿秋，我没法对你说出讨厌村子里的人这种话，因为这其中也包括你的家人啊。

　　板车上，银时看着前方没有回首，玄武一直在检查他的药箱，而她则是与阿秋不停地挥手道别，看着她在道路的尽头化为一个小小的黑点再也不见。结果，松本村留给她最后的记忆就是初夏时分那个在村口抱着婴儿的少女身影，其他的一切，愉快的、痛苦的、留恋的、排斥的，全部都化作灰烬，随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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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村庄线正式结束了，今后要转去战场和监狱两边啦。
嗯...其实在真礼死的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打算了，就是在未来几章内完结这一篇，然后攘夷战争以及之后的事情，转换到下一篇去，毕竟后来发生的事情已经和这个题目不太符合了。如果我能写第二部，大概会是无男女主的正剧吧...（HE番外是不会鸽的！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