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纯白年代》雨栗子

56、第 56 章

　　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仿佛回到了两年前，那时候，她们家搬去松本村才一年左右，家里的女佣先后离世或是辞职，就连一直照顾她长大的婆婆都去世了，于是，偌大的宅子里，就只剩下了她和父亲两个人。

　　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也已经足够照顾病重的父亲，爸爸在搬家后一直身体非常不好，所有的医生都说他活不了几年了，他总是用那种担忧的眼光看着自己。她能明白父亲的心思：父亲本以为只要看着她出嫁就可以安心地离世，可是谁能想到黑泽家居然会悔婚呢？父亲还未过世，家里就常常有男人来骚扰她、不怀好意地来提亲，那父亲不在了之后呢？

　　怀着这样的担忧，某一天的上午，她听见了有人来敲门。

　　该不会又是那些男人吧…她感到万分的头痛，却又没办法，硬着头皮去开了门，出乎意料的，门口站着的一个带着孩子的高大青年。

　　他戴着斗笠，腰间挎着一把刀，看打扮像个浪人，可是他却长着一张端正英俊的面庞，神情正直眼神清澈，通身的气质与那些男人完全不一样。但是真正让她震惊的，还是…

　　透过这个男人，她仿佛看见了她早已过世的兄长。他与她的哥哥的样貌约有七八分相似，让她忍不住心生亲切之意。而当她看见了男人手边的银发男孩，她暗自猜度，总不会有人带着孩子上门求婚，这个青年，应该不是和之前那些男人一样的浅薄之徒吧…？

　　事实也正是她所猜测的那样，这个名叫吉田松阳的浪士，冒冒失失上门来，居然是请求她家将房子租给他、好让他开设一家寺子屋。男人以土下座的姿势恭敬地跪在地上，对她和她的父亲说道：

　　“我想开设一家名叫‘松下村塾’的寺子屋，好让周围人家读不起书的孩子们都能来上学。浅上家是这一带的名门，我想，借用您家的名义，一定能增加号召力，好让大家对我这个外来者放下心来，所以我想恳请政彦大人和真礼小姐考虑我这无礼的请求，拜托了。”

　　——就连想做的事情，都和哥哥那么像。父亲答应了他的请求，他欣喜地抬起头来，她这才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

　　仿佛春水初融、又好似冬日雪松，碧绿色的眸子柔和而坚毅，看着看着，她却感觉，那双眼睛的颜色在逐渐变化。绿色在消失，一层层黯淡，取而代之的是诡异的猩红色，如同鲜血一样的红，妖艳得叫人移不开视线，将她也逐渐吸入那个红色之中。下个瞬间，她便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进入了他的世界中。

　　这里，究竟是哪里？

　　满目皆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黑暗，向四周张望、伸出手指试图去触摸些什么，却发现周围尽是虚无。迷雾一般的世界里，寒冷是她全身上下唯一能拥有的感触，她尝试着动了动身子，然后就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仿佛陷在了什么泥潭之中，而且，就在这泥潭之下，似乎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它们就像是泥潭深处的一团黑影，从沼泽中伸出漆黑的手臂，如无数挣脱不开的触手一般束缚、撕扯着她，要将她也拉入更深的黑暗中。

　　不要！她慌乱地挣扎，试图向前逃跑，逃离这片好像无边无垠的黑暗泥潭，可是不管她跑了多久，都无法看见哪怕一丝一毫的光明。黑暗就是这个世界的全部，而她无论如何向前走，都走不到尽头。

　　奔跑，奔跑…她只觉得，在这个世界里，时间已经失去了作用，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一千年…无论过去了多么漫长的时光，四周的风景都毫无变化。迷雾的前方，黑暗到没有一丝光明的世界，泥潭一样要将人越吞越深的恐怖，还要那个无论自己逃了多远、都无法摆脱的那些黑影，它们一直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嬉笑”着，“邀请”着，要将她也同样拽去它们的世界。

　　这究竟是——是谁心中的世界？

　　“怪物！怪物！鬼！”

　　正当她绝望地挣扎着身体、不让自己被那些黑影拖走的时候，从远处传来了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尖利叫喊。那声音听起来十分奇异，叫人分不清究竟是男人、女人、老人还是小孩，又好像是将所有人的声音强行糅合在一起，由远及近，从模模糊糊到清晰可闻，回音一般地飘荡在她的身边，最终全部化作围绕在她身边的凄厉高呼。

　　不要——我不是！我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啊！

　　无论怎么样试图堵上耳朵，那个声音都像是幽灵一样萦绕在自己的身边，仿佛是穿透了耳膜、直接送入大脑的诅咒一般，它钻入自己的身体里、摧毁她的意志，直到她精神崩溃为止，它的诅咒都永远不会结束。泥潭下的黑影向着已经精神彻底崩坏的她伸出了手，它们与那个声音仿佛一体，贪婪而充满了欲望，他们将她团团围住，舔舐她的肌肤，撕咬着她的血肉，然后将她彻底带入更加深不见底的绝望漩涡之中——

　　等到少女从这个梦中惊醒的时候，她手脚冰凉，头发凌乱，全身上下大汗淋漓，眼前仍是大梦初醒的那一片刺眼的金星与白茫，看不清任何东西。头脑痛得几乎下一秒就要裂开似的，浑身的血液就像是凝固了一样压迫着她的心脏，而她则痛苦地蜷缩在床上，用手抱住了她的头。过了不知多久，空空的房间里才响起了一句近乎绝望的呢喃：

　　“松阳，这难道就是——你曾经生活过的世界吗——”

　　银时本来只是起来上个厕所的，但当他走出屋子的时候，就看见真礼房间那边的走廊居然还有光亮，本来还有些昏昏沉沉、睡意朦胧的大脑，这下可完全清醒了过来。他去那边一看，就看见松阳仍然盘腿坐在真礼的房门口。

　　男人的长发随意地倾散下来，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那副样子令他想起了过去他仍然是鬼之子的那段时光，他曾经多次感受到那样的气息，那是在战场上苟活下来、迷茫不知所措的人才会有的压抑和茫然。

　　即使是多年之后，银时再次回忆起那个凌晨所看见的景象，他仍然认为，那个时候的松阳，是他见过最颓废、最消极、最无能为力的模样。在那天之前，他从来没想过，那个在他心中顶天立地、仿佛无所不能的男人，也会为了什么而变得如此虚弱——松阳甚至在发现他的时候抬起头来勉强地对他挤出了一丝微笑，温和地问他怎么突然起来了。

　　仿佛有什么在他的心底彻底碎裂，那一刻，他真的恨不得给松阳一拳，再给他拿一面镜子让他看看，他现在到底是一副什么样子。

　　“…你就这么坐在这里一夜？”捏起的拳头又放松，银时走近了他，与他一样盘腿坐下，认真地问他。青年微微点头，低声回答道：

　　“嗯，我昨晚和她说了，会等到她愿意来见我的时候。银时，现在离起床时间还早，你快回去休息吧。”

　　松阳很含糊地和他说了昨晚发生的一部分事情，却又在最后要将他如昨天晚上一样推回去，联想到这些天发生的一切，银时只觉得一股无名的感情涌上心头，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无论如何都是不吐不快。此时他的身边没有两个好友，这里只有他和松阳，两人并肩坐着，就像是回到了最初与他两个人流浪的那段日子一般。

　　“你究竟要把我当做孩子看多久？”

　　他直言不讳地说出了他的想法，反倒让松阳愣住了，见到青年没答话，少年继续开了口：“前段时间真礼遭人强/暴，你以为我们一点都没看出来吗？你去□□，如果不是我和高杉出来找你，我们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昨天晚上的事情也是，你总是敷衍糊弄我们，我已经受够了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那种感觉了！”

　　“前段时间，你找我说要来一场男人与男人的对话；那么现在，是我想要与你进行一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或许在你心里，我也好假发也好高杉也好，我们永远都是你的学生，是你认为不需要知道太多的孩子。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也会长大成人，总有一天，我们会和你平等地站在一起，我不希望你永远俯视我们！”

　　他的语速很快，连珠炮一般地将他这段时间深藏心底的话全部都说了出来。少年的眉头紧锁，血红色的眸子牢牢地盯着松阳，想要从气势上逼迫松阳与他平等交谈、而非是现在这种哄孩子的口吻。透过他的眼睛，男人能看见，昔日那个与他初遇时的瘦弱却拼命活下去的男孩，他眼中的倔强与对谁都不服输的劲头，一如既往。

　　“都说男孩到了一定的年龄之后就想着要超越父亲…银时，看来你确实到了这样的年纪呢。”他答非所问地感慨了一句，随即认真了起来，一句句地解释道：“首先，真礼并没有真的遭到强/暴，但是如果不是上次来家里的那位黑泽先生救了她，她恐怕难以幸免。这也是我非常不能原谅我自己的地方，在她最需要保护的时候，我没能及时出现在她身边。”

　　“黑泽先生也为此指责了我，并且说我根本配不上她，我无法对她负责等等…昨天晚上，我和她吵架的原因，其实就在于我一直在犹豫与逃避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那就是我究竟能否对她的人生负责。”

　　他慢慢地向银时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却还是在最关键的问题上没有和盘托出，而是偷换了概念，将根源的“他的身份”变为了“他能否负责”，而银时也并没有听出任何的问题，少年得到了青年的坦诚相待，眉头渐渐舒展，开始思考他话里的含义。这令一直在悄悄观察他的微表情的松阳在内心稍微地舒了一口气。

　　…他并非不清楚，银时总有一天也有可能会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的老师、他的“父亲”究竟是什么人。但是他和真礼不同，松阳想道，至少现在，至少在他还未长大成人的时候，就让他继续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吧。

　　“你的意思是，真礼那么喜欢你，你却觉得你没法对她负责吗？为什么？难道你不喜欢她了？”少年不解地提问，虽然松阳告诉了他原因，但那个原因，却也是他难以想通的。在他看来，这两人三观一致彼此相爱，共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日子非常融洽，只剩下婚姻这最后的名分了，可是松阳为什么仍然会那么想呢？

　　“当然不是，正是因为我爱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幸福，所以我才会这么认为。”男人苦笑了一声，“我刚刚一直在想，如果她从未没有遇到我，或许能得到不一样的人生，或许也能幸福——说不定是更幸福，她的人生本就该如此，因为她是那么好的人。我的出现，也许才是打乱了她的人生呢…”

　　松阳自顾自地说着，反而让银时越听越糊涂，同时也叫他不由自主地有了一丝生气。少年忍不住地提高了音量，打断了他的话：“你干嘛这么贬低你自己？”

　　“你该不会觉得，没了你真礼就会过得更好吧？真是服了你了，松阳，我要纠正一点，你不是像个傻瓜一样庸人自扰，你就是个大傻子！”

　　“真礼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开心，你从来都假装看不见吗？就算当初我们没到这里来，爷爷还是会过世，到时候她就完全是孤身一人了！你是说，即使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也比现在要好吗？”

　　面对他的诘问，松阳并未回答他，而是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连空气也变得寂静下来。即使对方不说话，银时也知道松阳不会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就想通、两个人也不见得立刻就能和好，见状，少年撇了撇嘴，突然间，他的脑子一转，想到了一个和他自己也息息相关的重要问题。

　　“喂，松阳，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两个真的要分手了，那我们还能留在这里么？真礼会容忍你这个前男友拿她家的房子做学校吗？”

　　他当然是一点都不希望这两个人分手，可是如果事情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程度，真礼作为这家的房东主人，会不会直接把他俩给扫地出门？这个问题一出，连松阳都有些被问住了，他也只能有些磕绊地回答道：“这个，我不知道，或许她真的再也不想看见我，然后让我从她身边永远消失也说不定…”

　　两人还在悄声交谈着，突然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呼啦的一声，房门被人打开了。他们谈论焦点的少女此时穿着睡衣，眼圈通红，连开口的声音都显得有些嘶哑。

　　“差不多够了吧？”

　　她很少用这种疲累、像是无可奈何的口吻说话，可是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青年猛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看上去十分惊喜：“真礼…！你终于愿意…”

　　不过，少女却对他视而不见，仿佛他不存在似的绕过了他，蹲下身子对仍然坐在地上的少年放柔了声音：“银时，还早的很呢，赶快回去睡觉吧。”

　　银时虽然对松阳这样哄他十分不满，不过少年也不是那种不会看气氛的人，真礼这么说明显是为了支开他好和松阳单独相处，那他当然要识相点赶快离开了。在那之前，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试图劝说她道：“真礼…虽然松阳他有时候真的很傻又喜欢胡思乱想，但是就连我都能看得出来，他对你绝对是真心实意的！你要是真的生他的气，就打他一顿撒气好了，他要是敢还手我就帮你一起揍他！千万不要轻易就说什么分手啊！”

　　这话一说顿时叫少女都有些哭笑不得了——她其实在房间里听了好久门口两人的对话，也知道这些孩子现在都非常担心他俩的关系，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这是我和他的事情，你们就别担心了。你对我来说就像是重要的弟弟一样，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把你直接赶走的…快去睡吧。”

　　劝走了银时之后，真礼才重新站起身来，面前的高个青年早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刚刚的惊喜已经化作了忐忑不安，而她就像是没看见一般，平静地对他说道：

　　“我并未原谅你对我一直以来的欺瞒，也很难在一时间完全接受你是不老不死的身份，这么重要的事情瞒我这么久，你真的是个很自私的人。我本来以为我能平复心情好好与你谈谈，可是当看见你的时候，又止不住地有些激动。但是，我们之间并不能就这样，我想了一夜，我觉得我们之间必须得好好谈谈，我有很多话想问你，想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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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的他，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一个人坐着的时候，他也曾经想过，经过了今天这个晚上，真礼真的还能继续爱着这样的他吗？这个世界上，真的能有人在知道了他的真实之后，还能够毫无芥蒂的接受他吗？他实在是不知道。

　　向往着、模仿着人类的鬼，即使一度隐瞒身份被人类所接受，就真的能从鬼变为人吗？望着真礼看似平静的脸庞，他有预感，这个问题，这个他千年都未能得到答案的疑问，或许能在今天得到解答，但是那个答案，带给他的究竟会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呢？

　　少女的面容相当憔悴，头发凌乱，眼睛通红而浮肿，似乎是哭了很久，嘴唇也是苍白又没有一点血色的，本就纤细的身子此时看起来更是消瘦而脆弱，仿佛稍微受一点伤害就会完全崩坏似的。单看外表的话，她总是能给人一种温柔又惹人怜爱的感觉，但是她的眼神却并不像她给人第一印象那般的文弱。松阳明白，她已经做好了决定。

　　男人恍惚了片刻，若真礼真的难以接受他，他会选择放弃吗？然而，仅仅只是幻想了片刻她从他身边消失的光景，他便发现，他绝难接受自己的身边没有她的存在，哪怕只是想象，他也不能容忍这一点。那一刻，他下定了决心，无论真礼给他的答案是什么，他都不会就此放弃的，只要还有一丝的希望，他便要去争取。

　　“…我刚刚睡着了一会儿，做了个梦。”

　　好半天，真礼才先开了口，却说着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梦到了很多东西，从我们第一次相遇开始。你冒冒失失地敲了我家的门，问我和爸爸能不能把房子租给你来开一个寺子屋，但是，却叫我讨厌不起来…你知道吗？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就是你真的是个很冲动但又很诚实的人，你让我想到了我哥哥。”

　　“哥哥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无论是何种身份的人，他都能平等待之，不因为出身高贵而谄媚，也不因为出身卑贱而轻视。你…和他真的很像，从样貌到性格再到理想，虽然哥哥已经去世了将近十年，可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真的差点以为是哥哥回来了。”

　　“但你终究不是我哥哥，我也从未将你视作兄长那般看待过。”

　　说到最后，真礼的语气显得有些颤抖，似乎要用很大的勇气才能继续把话说下去，就像她之前所说的，她想了很多，想说的话也有很多，松阳没有去打断她，而是静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我时常会想，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呢…直到我今天才算是终于明白了，你所散发的光芒有多强烈，你所隐藏的黑暗就有多浓烈。是我太天真了，我居然一直以为你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明明你其实已经露出了很多不寻常的地方，我却从来不做多想。学习着人类，努力地融入人类社会，还要与自己做斗争...这其中的艰辛，我不能说我完全都能理解，那只是傲慢而已…但我还是能感觉出来，你…其实一直很辛苦的吧？”

　　悲伤，痛苦，疲累，她的话语中尽是这样的感情，原本不应该属于她的感情。而她还在继续。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在想你说的话的缘故，刚刚我还梦到了很奇怪的东西，梦里我一直一个人在黑暗中行走，一直走一直走，没有一点光亮，四周全是迷雾一样的黑暗，而那条道路简直没有尽头，那种感觉太让人绝望了…你一直都活在那样的世界里吗…”

　　“真礼…”他轻声呼唤她的名字，青年的声音有些颤抖，因为他能听出来，真礼最后那句话，竟然是饱含着爱意与为他感到悲伤与痛苦的感情，那一刻，少女对他确实产生了共鸣与共情，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一直负重前行的人、终于有一天遇到了愿意与他共同分担重量的强烈希望。然而…

　　“并不完全如此…我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格的时间并不长，不过在那个叫奈落的地方…”他苦笑一声，话语中全是悲凉与无奈，“那是超越了人类所能想象的黑暗，而我在那里同样犯下了无数的罪过。”

　　他向真礼抬起了他的手，示意她往这里看，那里除了之前留下的隐隐红痕，什么也没有，但他却说：“这双手已经染上了无数的鲜血，老人，男人，女人，孩子，‘我’杀了太多太多的人，多到我已经记不得他们死去时的样貌…有时候我甚至也曾怀疑过，我能胜任‘老师’这个职业吗？那可是世界上最光明最伟大的职业，而我却是个最肮脏最黑暗的杀手；我真的有资格去追求所谓的幸福吗？也许我带给别人的只是伤害与痛苦而已，就像那孩子一样，是我害死了他…”

　　他说着与他平时的意气自信完全相反的话语，倾诉着他的真实，那其中满是对自己消极的否定与悲观迷茫，就如同他当初对高杉所说的一样，他至今仍然在迷茫着。但是，真礼在听完了他的话之后，却摇了摇头，十分坚定地否认了他。

　　“你不能这么说。”

　　“是你让那些本来一辈子可能都无法识字的孩子拿起了书本、是你将本来是鬼之子的银时变成了人之子、是你教会了那些孩子们如何昂首挺胸地活下去。你本不用这样做的，可你偏偏这样做了，松阳，抬起头来为自己骄傲吧，你是他们最好的老师。”

　　少女已经完全从刚刚的失控与痛苦中走了出来，她的样子看起来是那么平静，与之前在银时面前的无可奈何是判若两人，叫人觉得不可思议。可是面对这样的真礼，松阳却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男人的目光牢牢地锁在少女身上，将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与表情都印刻在自己的心上，他已经预感到了，他所渴求的东西，他的希望就在这里，就在下一刻。

　　“你说了，之前的你的身体里，是各种各样对人类敌意的人格，你称他们为‘死神’，并且一直在和他们作斗争。有太多理由让你憎恨人类，可是即使如此，你还是选择了那条艰难的道路。所以请你不要再说这种贬低自己的话了，因为…”

　　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你能诞生在这世上，就已经非常伟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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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这部分将正式结束。
真礼最后对老师说的那句话，其实也是我想对他说的。
或许大家会觉得真礼是个太过普通、太过弱小的女性，但是她所代表的村塾日常，我想即使是日后，也是松阳和孩子们最宝贵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