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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沈策赠金铃 ...

  •   白兰桡将自己的兔子拉到了明川酒馆,换了一坛子桂花酿,然后回家忙活了一夜,第二天便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城门去,正好遇上了沈策与民众道别。
      她站在一旁等候,沈策转过身来时,正好看见了被肖毅等人拦住的白兰桡。他低声对身边的人道,“先扶夫人上马车。”
      “是。”
      车夫下来,让众人将裴安若扶上了马车,随后站立在马车边等候沈策。
      沈策走向了白兰桡,一个抬手,肖毅等人便退下了。
      白兰桡向前一步,忽然听见了肖毅一声轻咳,起初白兰桡不解其意,正要开口说话,又听见了肖毅的咳嗽声,她歪头看过去。
      肖毅一脸的若无其事,眼角瞥见沈策淡淡的目光,更是装得一脸无辜。
      白兰桡顿了一下,忽然暗笑,抱着东西就在沈策面前单膝跪下,“民女参见太子殿下。”
      肖毅冷吸了一口气,她这个姿势分明是他们这些太子近臣常用的,一介草民,这么行礼真于礼不合。
      沈策并没有介意,他抬手扶住了白兰桡的手肘,一用劲就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微服出门,并不打算要求别人礼数周全。加之,舅舅从小要他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且以身为则,他渐渐也像舅舅一样,不苛责旁人。
      “本宫还以为白姑娘生气,不来相送了。”沈策扶她起来后,看着她的眼,笑道。
      “民女怎么敢跟太子爷计较,要计较起来,太子爷还捞了民女一只兔子!”白兰桡笑道,随后将怀里的东西推到了沈策面前,“民女不止来送太子爷,还要送太子爷礼物。”
      沈策低头看了一下,她抱着一个坛子,上面还放着一个小包袱,“这是什么?”
      白兰桡笑了笑,“就知道你要问,喏,拿着。”
      肖毅见状,过来将白兰桡手中的东西抱了过去,又站到一边去。
      白兰桡空了手,将腰间挂着的一个小竹筒取了下来,拧开了盖子,凑到了沈策的面前。
      沈策忽然闻见桂花清香与淡淡竹筒香,还带着酒味。
      “明川酒馆的小二说,秋天正是桂花的时节,而太子爷是民女的贵人,桂酒送贵人,正好。”
      沈策一笑,接过了竹筒,正要喝时,肖毅忍不住出声喊道,“殿下谨慎!”
      沈策拿着竹筒向他晃了晃,“所以,你是要先喝?”
      肖毅闻言,颔首道,“属下不敢,只是提醒殿下。”
      见他们这一来回,白兰桡知道肖毅是怕她对太子爷下毒,于是从沈策手里抢过了竹筒喝了一口,待了好一会儿,没事以后才递给了沈策。
      沈策也接过,喝了一口,称赞道,“好酒。”
      白兰桡得意地笑着。
      沈策看了她一眼,从她掌心抽出了竹筒的盖子,将竹筒的盖子盖上,然后指了指肖毅怀里的包袱,“包袱里的是什么东西?”
      “兔肉饼。”白兰桡回答,“民女家世代养兔,还留着一些烹食兔肉的做法,但是只有这个兔肉饼可以带着吃,所以就连夜做了一些让殿下带着路上吃。听说从这里到下一个驿站,中间还要经过一些荒山野岭,带点饼可以充饥。”
      沈策低头一笑,“又是兔子。”
      白兰桡收了笑容,手渐渐摸向腰间,想作叉腰状。忽然听见了清脆的铃音,沈策将他挂在腰间的一个金铃儿扯下,在白兰桡眼前晃了晃,笑道,“上次在学府的那只兔子,本来想还给你,没想到被肖毅加餐了,所以这个赔给你吧。”
      白兰桡伸手接过了金铃,这个金铃做工精细,还缀着橘黄色的流苏,很是华美。别说买一只兔子了,就是买一车兔子都绰绰有余了,可是不知怎的,明知不能拿,她还是撒不开手,收在了掌心。
      “谢太子爷。”
      “无妨。”沈策说完,走到肖毅面前,拎起了包袱,转身对白兰桡道,“白姑娘,本宫的心思并不在情事之上,所以对黄苏,至今犹未能理解。赠你金铃,实不为区区小兔。只是因为你的一句感同身受。邱锦意愿常相随,本宫想,黄钰既然能让深情逼迫至此,求的,也不过就是常相随吧。君子并葬,也是慰藉吧。”
      说着,沈策就准备走向马车,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再回头对白兰桡道,“后会有期。”
      随后沈策对车夫说了一句出发,然后登上了马车,与裴安若同坐。
      白兰桡拿着金铃站在远处,望着车马慢慢地走远,离开了兰皋城,笑着道,“后会有期。”
      马车里,沈策打开了包袱,取了一个饼正要往嘴里送,忽然裴安若拦住了他,“殿下,小心饮食。”
      沈策冷笑,将手里的饼递给了裴安若,“那安若姐姐吃吧。”
      裴安若一愣,缓缓接过了饼,慢慢地啃食起来。其实早在儿子死了以后,她也不在乎性命了,所以才会那么肆无忌惮地逼迫黄牍去刨苏文远的墓,她总不愿相信黄钰是为一个男人而死的,想让苏文远承担了祸害黄钰的罪责。好教她有个复仇的方向与由头,这么空落落的活着,实在是一种折磨。
      现在,沈策的存在,让她有些移情,心里的苦楚消解了一些。
      更重要的是,沈策说过要去太临王府。她虽然嫁到黄家已经有二三十年了,但她骨子里仍觉得自己是裴家、太临王府的人,只不过是借住在黄家,裴家与太临王府里的人,才是她的家人。
      所以她不和黄牍诉衷情,不和黄牍那些心怀鬼胎、或者虚存点良心的侍妾们倒自己的苦水,她的脆弱,只能显露在亲人面前。
      她一边吃,一边想着沈策。
      沈策是皇后养子。
      皇后上官氏自十三岁就嫁给皇帝,在皇帝还是王爷的十几年间,上官氏是他正妻,并没有妾室。在那些风雨飘摇的岁月里,上官氏虽然一直陪着皇帝流浪、吃苦,但其实一直都在皇帝的保护之下。而荣登大宝之后,上官氏仍如孩童一般,被皇帝关照着,宫中、朝中的争斗很少敢往皇后身上打主意的。
      就是这样一个心机颇浅,没有一点文治武功的上官皇后,养出了沈策这样心机深沉、内敛隐忍、极具城府的太子。
      沈策虽然在八位皇子中,文成武略并不算第一,但他的身世背景在诸皇子中是最复杂的。
      他的生母是赵夫人。
      赵大人因为犯法而被皇帝抓到把柄,贬斥后又直接下了杀令与抄家令。赵府被抄没的时候,赵夫人正怀着沈策,才能从中幸免。但生下了沈策以后,赵夫人自知自己必受赵府牵连,便抱着孩子去了皇后宫,被侍卫拦下以后,她便一直打沈策,沈策哇哇大哭,皇后在宫中听见以后,从宫中出来。
      赵夫人不为赵府任何人求情,也不为自己求情,只将怀中哭得撕心裂肺的沈策给了皇后,跪在地上恭喜皇后喜得麟儿。
      皇后抱走了孩子,赵夫人回宫便自缢了。
      母家被抄没,但皇帝并没有杀尽赵家人,还有一个沈策的亲舅舅被充了军。赵舅原本就是个机敏的人,有点本事,又深谙人情世故,颇有些交际,在军中八面玲珑,还讨了个军职傍身。
      皇帝虽然知道,但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
      沈策身世更复杂的一面来自养母,皇帝之所以从一个闲散王爷登上皇帝之位,最主要的还是收拾权臣上官家。上官家因此而衰落,但因为是开国元老之后、三朝权臣,所以并没有落得和赵府一样被抄没的下场。所以,沈策作为皇后之子,也有着衰落的上官家的支撑。
      皇后还有个哥哥,在上官家遭遇巨变后,听从了皇后的意思,成为了上官家的当家人。虽然为保上官血脉,事事顺遂皇帝,但上官家根基未断,颇有些复萌的味道。
      赵舅与上官舅,沉在东朝的政治底,像是一股暗流,默默地支持着沈策。
      沈策,既非皇后嫡子,又有两个深受忌惮的母舅,在古往今来的常例中,是应当被掩埋的。然而东朝政治大局中,辅政的太临王府、协理外交的桃郡公主府,甚至于皇帝本人,都对沈策尤为器重。
      裴安若想着,又偷瞄了一眼沈策,忽然便想起了从小到大,沈策给人的一种明里很随和亲善,实际上淡漠疏离的感觉。
      虽然在政治上,他几乎有着绝对的优势。但在性格上,他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无情。
      在黄钰的灵堂之上,所发生的事,他都太过冷静了,一个经他一手提拔、又有些交情的督学官,些许时日没见就死了,而沈策显得太过冷淡,甚至于对裴安若这个“故交”姐姐,也几无安慰之语,而是将事情以最快的速度妥善解决。
      甚至她知道,沈策吩咐下人不许她自尽。
      裴安若握着手里的半个饼,想着,保住她的命对沈策来说并不是出于亲情的关系,而是沈策想用她这颗小石子,激起太临王府的浪花来……
      这样的性格或许就是两府与皇帝看中他的原因,但他们或许没有想到,一个如此无情之人,一旦陷入到情之中,一定会非常痛苦。而这种痛苦从他的身体、心里挣脱出来,或许变成深刻的仇恨,或者令他涅槃。
      沈策已经闭目养神了,裴安若叹了一口气,在黄钰彻底离开她的时候,从心里挣脱出的痛苦,像大多数人一样变成了仇恨。
      沈策也许,亦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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