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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本性凉薄 ...


  •   “你……”仇奇人垂死挣扎,指望冲破她内力的封锁。杨盈雪高高在上地看着仇奇人的样子,觉得自己是找到了对的点。她转过身,闲聊似的说道:“不过你不用担心,就算她武功不如我,我身为青鹰教教主,也万万不敢对前教主的遗孤动手,否则,岂不是要背上白眼狼的骂名?不过,要是教主之位本来就是我从前任教主手上抢过来的,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呸!你本来就是白眼狼!要不是本座,你早就死在那狼山上面!本座供你吃、供你穿、供你看本教奉为至宝的武功秘笈,你竟敢对本座拔剑相向!你以为你杀了本座,就能活着走出这座双鹰山?”仇奇人像一只疯狗一样,对着她唾沫星子乱飞。

      杨盈雪仰头哈哈一笑,说道:“我本来就不想走出这座双鹰山。相反,我还要将双鹰山变成我坚实的堡垒,让山上的一花一草、一石一木都为我所用,若非我所愿,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接着,她走到仇奇人身边,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说出那句大逆不道的话。

      “你疯了,你疯了……”仇奇人满眼震惊,仿佛完全想象不到一个任人摆布的侍妾会变成眼前这个可怕的女人,而凭借他的口才,又完全应付不了杨盈雪的“疯”,说不过便知好拿她侍妾的身份说事。

      杨盈雪却越说,越觉出了仇奇人的无趣。

      终于,在她明白过来仇奇人无论如何也不会配合她之后,她一剑将他钉在了他背后的柱子上。然而一剑下去,她立刻就后了悔——十五岁到二十三岁,她已经将她最好的岁月,和她能想象的全部爱情,都奉献给这个年近半百的半老男人了。仇奇人过往种种的不是,仿佛也随着他生命的消逝而烟消云散,杨盈雪带着全部的爱意,将这个满身是血的男人抱进了怀里。

      抱着仇奇人,她仿佛也在抱一个和她已经渐行渐远了的自己。从那以后,她活得越来越“像个男人”,不再打扮自己,不再在意别人的目光,也不再回忆那些爱恨纠葛的过去。没有仇奇人的认可,她还是遇到了不少的麻烦,可这些麻烦全都没能阻止住她登上教主之位、将青鹰教发展成一方大教的步履。青鹰教教众,也越来越少有人知道、有人记得,她曾经只是前教主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妾而已。

      她时常,同样要忘记自己是一个女人,而以为自己是个强大的男人。偶尔想起自己其实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曾躺在仇奇人身下曲意承欢的女人,她就要感到一阵凉彻心扉的痛苦。那个女人和她,仿佛并不能够同时存在,偏偏她又不得不和她分享同一个灵魂同一副身体,甚至在遇到自己钟意的男人时,那个女人还要喧宾夺主,占据她的绝大部分。

      就像此时,莽莽大山之中,她背对了莱夏,像一个地位卑微、惨遭夫君厌弃的侍妾一样,等候着她下一任“主顾”的挑选——因为喜欢莱夏,她不得不对他说出自己的过去;而因为厌弃过去,她又自认为配不上莱夏的喜欢。

      她忘了自己凌驾于所有男人之上的样子,忘了自己曾经如何将莱夏的性命视若草芥,只是紧张而痛苦地等着莱夏的答复。莱夏,却仿佛并没听懂她话语的含义,莫名其妙地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辜负你,你就要杀了我?”

      杨盈雪站在一棵古松下,回过头来对他惨淡一笑:“世人多爱青春少女,我不过是告诉你,我成过一次亲,怀过两次孕,在成亲之前还遭歹人欺负,产下过一男婴,不是什么青春少女罢了。”

      莱夏舒了口气,嘴角不太自然地往上一勾,故作轻松地戏谑道:“不是青春少女,是青春少妇,又有什么关系?”

      杨盈雪转过身子,继续往山下走去,莱夏跟在后面,仿佛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话很不对味似的,又接着说道:“你要觉得我在意,我只能说我真的不在意。但你因为之前遇人不淑,不想再和我们这些臭男人发生什么感情,我也不会强求于你。”他的眼中泛起一丝泪花,脸上露出一个苦笑,“何况,我也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先前那个吻,的确是我唐突了,我以为……”

      他说着说着,忽然又像想通了什么似的,从背后将杨盈雪一把揽尽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我最后说一次,我喜欢你。”

      杨盈雪挣扎着在他怀里转了个面,依旧是苦涩地一笑,然后浅尝即止地亲了一口面前的男人,眼中带泪地说道:“那我也喜欢你。”

      .

      莱夏的人很冷,心也很冷。他是情场中的老手,杨盈雪这样的人,就像白纸上划了几笔毫无美感的黑印,令他一眼就能看穿全部,并且不想再看第二眼。

      为了能够尽量地忽视掉迎面吹来的凛冽寒风,他将八成的精力花费在了谈情说爱上。终于,在傍晚的时候,他和杨盈雪来到了山下的一个镇子里。在镇子里的一座地下钱庄中,杨盈雪通过在一张白纸上面写写画画,就换来了十两白银。

      有了这十两白银,二人不费什么力气,就住进了全镇最好的客栈中,并且还相继有人送来热气腾腾的饭菜、盛满热水的浴桶,和剪裁得当的冬衣。解决完温饱问题,二人稍作打点,便往一张床上躺了上去。因为一时半刻没有睡着,躺着躺着,又不知不觉地亲起了嘴。结果当夜,杨盈雪就把自己交代了出去。

      做完,莱夏躺在床上作出总结——杨盈雪对他好是真好,可床技差也是真差。随即,他又更为深刻地感到了这个女人的可怜——虽然并不享受床第之欢,唯一懂得的向男人表达爱意的方式,却只有献祭式地“献出”自己的身体。

      他心中并不同情杨盈雪,行动上却像搂着一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把她搂在怀里,一面把玩着她的身体,一面在心里嗤之以鼻:“好像所有男人都只想着那档子事似的。”

      翌日早上,他们俩一前一后地从房间出来,出门就被人逮了个正着。来人身材矮小,只有普通人一半的高度,脸上却是浓妆艳抹、风韵犹存,正是被他们留在岩地之城当中的战红婴。战红婴双臂抱在胸前,显然已经在门口待了很有一会儿,一见他们出来,便露出一抹冷笑,道:“杨教主,差不多就得了!我昨天就住你们隔壁,这墙可是吱吱呀呀的响了半个晚上,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战红婴的声音不好听,语气不好听,话语的内容也十分的不好听。但莱夏挺喜欢战红婴,觉得她红得可爱、小得可爱、行事说话也十分可爱。因为喜欢,他作为被战红婴控诉的事主之一,下意识地就露出无奈而歉疚的一笑,道:“抱歉,我下次注意。”

      他说话时,杨盈雪已经二话不说地跑到了楼下大堂。莱夏苦笑着望向杨盈雪消失的方向,忽然又感到了另一层面的歉意:“她脸皮薄,经不得说,但肯定也记到了心里去,望战姑娘海涵、谅解,也多谢战姑娘提醒。不如我请战姑娘用餐,聊表一下歉意?”

      战红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油嘴滑舌、没脸没皮,杨教主怕也是山珍海味吃惯了,好上你这一口大猪蹄!”

      莱夏把战红婴往楼下带,一边走一边笑:“山珍海味哪有猪蹄好吃?那猪蹄一口下去,满嘴都是肥油,入口即化,肉香四溢,不比天上飞的鸟、水里游的鱼那些没什么油水的货色要美味得多?”

      战红婴一脸鄙夷道:“俗气!”

      莱夏却依旧笑呵呵的:“错——那叫‘接地气’!”

      二人谈笑风生地下了楼梯,不由自主地又同时收起了笑语,是远远瞧见了独自占据一桌的杨盈雪。杨盈雪不知是预料到了莱夏会把战红婴带过来同他们一起吃饭,还是长着张脸却不会露出表情,并不惊讶于他们的到来。而且,在方才并不愉快的照面之后,她很快就调整好情绪,关心起了战红婴在他们离开之后的处境:“我们走后,枯木老怪可又为难你们?”

      战红婴毫无顾忌地往自己碗里夹着菜,头也不抬地道:“没有,我对他们没用。枯木老怪倒是想拿我怎样,叶老三却劝他关心一下他们的‘大计’,少把心思放到这些‘细枝末节’上。但枯木老怪还是想我死,便想出一条毒计,要把我送回到岩地之城中。”

      她也不知多少天没吃饭,三下两下就往嘴里塞满了饭菜,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道:“岩地之城因为开启了机关,只剩下一座直上直下的孤峰,连接着上面的藏书阁和下面的千水窟。枯木老怪便抓着我搭乘铁梯来到藏书阁中,想要借机将我推下高塔。高塔下面是岩地之城的废墟,因为我先前就是从下面上来的,知道上面全部都是那种黑色的细灰,若被他推下去,绝无生还之理,于是我趁他不注意,自己就从高塔上跳了下去。我手指一直扣在岩壁上,减缓了我向下的速度,最终让我停在了半山腰上。我又迅速脱下衣服,将岩壁上的石块扣出来裹在里面,作出我已跌落悬崖的假象。”

      战红婴吞完嘴里的食物,又塞了满满一嘴,才接着道:“在这期间,叶老三一直在和枯木老怪争论,但我看得出他其实是在干扰枯木老怪的视线。枯木老怪被他烦得不行,好不容易抽出工夫伸头出来看,火把的光线却照不清下面的情况,只得相信我已经坠崖。我在他们走后,才回到藏书阁寻找离开此地的办法。我找了不知道多久,那些黑色细灰都快追着我爬到了孤峰上面,才终于研究出启动‘栈桥’的方式。”

      她解释道:“设计岩地之城的海族人,大概是想着如果岩地之城哪一天被人攻陷,怎么救都救不回来了,就干脆鱼死网破,摧毁整座城市,杀死每一个入侵之人。所以,进城的道路坍塌了,岩地之城里面也由于一个机关的开启分崩离析,只剩下一座机关遍布、保存着全部记录的藏书阁。他们考虑这么周全,自然还会想到,后人如何把岩地之城的秘密带回到地面上,这就有了通往生机的‘栈桥’装置。我沿着‘栈桥’来到一座山洞中,没走多久就看到了阳光。”

      杨盈雪感叹着道:“考虑再周全,怕也没考虑到岩地之城最后不是被攻陷,而是死于他们自己的研究产物。那种黑色细灰,被他们称作‘毒蝇’、‘杀人菌’,一旦沾上了,不出几个时辰,身体里就会长满这种东西,整个人都被它们吞食干净。但是,研究出这么个东西的人,却也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相反,连最为普通的民众都会认同他们的做法,因为他们是三大种族中最为弱小的一族,不是‘异军突起’、就是‘全军覆没’。他们只能够一次又一次地铤而走险,乃至最终玩火自焚,这其中的种种因果,却也是我们这些中陆人难以评价的。”

      战红婴目光幽深,已不知想到了哪里:“好在,现在的东陆人已经远离陆地,生活在我们难以触及的远海之上。只要他们一日没有反攻回来的力量,我们一日没有在海面上称王称霸,天堑就还在那里,两族人就不会像曾经的东陆人那样,造成岩地之城这样的悲剧。”

      .

      三人一顿饭吃了良久,快到正午的时候才作出道别。莱夏感到,他和战红婴以后或许再无相见之日,心中隐隐升起一股怅然,然而很快,他就将这股怅然抛在脑后,和杨盈雪欢天喜地地厮混在了一起。

      杨盈雪却心系青鹰教,容不得他胡闹,二人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十一月初赶回了双鹰山。双鹰山上,到处都是梯田、农庄,四处却见不到个活人。偶尔有个把山民推着木柴从山道上经过,也对他们这些骑马而过的江湖客见怪不怪。

      对此,杨盈雪没有作出解释,只把莱夏往大山深处引去。大山深处,反而有了江湖门派的样貌,山清水秀处,往往落有水榭别院,山势平缓处,则常常建着演武校场。偶尔,也有一些身着统一服饰的少年弟子从他们身边经过,却和方才那些山民一样,并没有将他们二人看进眼里。

      莱夏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将看到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记进了脑海里。记了,却也是白记,因为杨盈雪带他走过的这一路,实在也没有什么攻防要地。

      在一所距离总坛不远的别院中,他暂时地安上了家。

      院中,除了他还有两名照顾他生活起居的仆妇。两名仆妇,一名姓孙,一名和她们的教主同姓,姓杨。孙氏和杨氏,都是从旁边骊州逃难过来的流民,家里田地被占了去,丈夫也被拉去当兵,死在了不知道哪一路兵和哪一路兵的战场。因为还带着两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她们被青鹰教收容下来,在双鹰山上安了家。

      杨氏之子,因为筋骨上的优势,被青鹰教的叶掌旗收下,成为一名外门弟子,通过层层考核便可正式拜入叶掌旗门下。孙氏之子则成为了双鹰山上最为神秘的那一批人——青鹰教的私兵。

      孙氏和杨氏,因为有着共同的年纪、共同的命运,所以成了一对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而因为太过无话不谈,她们时不时又要产生一些意见上的分歧、乃至于不太明显的争吵。

      莱夏搬进去的头三天,她们还很收敛,不至于在“主子”面前暴露本性。到了第四天,三个人就上蹿下跳地搅和到了一起。仆妇们虽然能干,但没想到莱夏是个更加能干的主儿,还不等她们忙完细活儿,他就将粗活重活干了个彻底,而不等她们搬来梯子,他就顺着树干爬到了房顶。

      就在莱夏坐在屋脊上添砖补瓦时,孙氏和杨氏,一不小心便就着“私兵”的问题,产生了些许分歧。杨氏觉得,青鹰教训练私兵,无非就是为了打家劫舍、抢夺银粮;孙氏却认为,当今世道压根就没几家富户可抢,训练私兵则是为了保护山上的土地。

      莱夏看出,相比于被杨盈雪按在地下的私兵,杨氏觉得外门子弟的出路还是更好一点,所以和孙氏谈起自家的小子,难免带了一点优越感。然而平心而论,他感到这些私兵才是杨盈雪真正的底牌,某种意义上,地位并不比替教中高层干活打杂的外门弟子要低。

      他不好将这话说给杨氏她们听,于是三言两语引导着二位仆妇,又就着青鹰教到底是打家劫舍还是自产自足的问题深入地探讨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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