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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略懂皮毛 ...


  •   战红婴在杨盈雪的命令下,被迫洗去了脸上的妆容,换上了粗布棉衣,还在头上梳了个女童式的双丫髻。俞舟成了她父亲,叶成岚成了她爷爷,她怀里的婴儿则成了她弟弟。

      一切都操办好了后,殷迟郁回到后院,拉开板车上盖着的草席,和人事不知的莱夏并排躺在了一块儿。房主夫妇将板车从后院推了出去,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往山里推了去。俞舟这一家子则从正门走了出去,唉声叹气地在城门口转悠了一圈,又愁眉苦脸地改道往山林中去。

      杨盈雪没和他们任何一拨人走在一起,但又监视者他们任何一拨人。她身穿皮短袄,头戴小毡帽,背上背着弯弓和羽箭,腰上插着长剑和猎刀,不紧不慢地缀在这两拨人后面,不像要猎动物,倒像是有猎“人”的癖好。

      她监视着他们,但同时自己也得到了清净。凭着莱夏和俞舟寥寥几句话,她就推测出平城县和夜鲲门运作的方式,并且在第二天一大早就得到了确认——任谁遇到了这种事,便是他表面上再从容淡定,心中也不可能全无波澜。但这波澜也并不等同于沾沾自喜或自鸣得意。面对俞舟他们的震惊与讶然,她的头脑很大一片是空白的、思维也是缓慢的,以至于全然忽视了另一个未解之谜——昨夜从他们窗前经过、令殷迟郁追了一路都未追上的,到底是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如果是夜鲲门的人,为何到现在严九雉都未过来对付他们?如果不是夜鲲门的人,又是谁在暗中监视着他们?他想要做什么?

      杨盈雪遥遥跟着众人,眼见那对中年夫妇把板车推进了一座破庙,又将空板车从破庙中推出来,才有点后悔自己冒冒失失不假思索地就令殷迟郁假扮祭品。还没到平城县时,她对殷迟郁还有所怀疑;到了平城县,殷迟郁俨然已经成为她的左膀右臂。她自己的性命固然珍贵,殷迟郁的性命却也不是一文不值。如果俞舟的经历并没有代表性,或拿殷迟郁练功之人武功已在殷迟郁之上,殷掌旗这条性命可救丢得太不值当了。

      为了证明她没有平白损失一条臂膀,她一进山就找了个爬满青苔的老树根,坐在树根后等待殷迟郁打通关节后释放出来的烟花信号。时不时地,她就要抬头往天上看它一看,仿佛烟花随时都能升起,而且能够被轻易错过。

      .

      一个时辰后,杨盈雪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是过于乐观了。她让殷迟郁做的,无非是找到山神庙通往的一个出口,然后在出口处放上一只烟花——像殷迟郁这样的高手,若非遇到意料之外的情况,不至于要把事情拖这么久。

      三个时辰后,她的脑袋已经有一丝沉重,脖颈也有一丝酸痛,于是只好将注意力放在了地面上。地面比天空要多出那么点动静,无意识地,她用闪着精光的猎刀吓跑了一只上蹿下跳的松鼠,又用无甚感情的眼神震慑了一只正要回窝的野兔。最后,她的观察对象就只剩了一群忙碌奔走、无暇他顾的蚂蚁。

      捺着性子又等了五六个时辰,她终于坐不住了。向歇在一里地之外的俞舟“一家子”做了个“随他去”的手势,她昂首阔步地就往山神庙走了去。

      果不其然,山神庙,就好像早就做好准备迎接她过来似的,沉重的殿门一推就开,一座三丈来高的铜像矗立在正殿当中,铜像前面供桌、蒲团、铜鼎、香炉,一应俱在,除了铜像不像个正经神像,这山神庙和别的庙宇相比,似乎也并不差在哪里,就连供桌上的水果都是颜色鲜艳、水分充足的新鲜水果……

      晃动的烛光之中,杨盈雪的眼皮跟着跳了起来。面前,是一座半人半鱼的铜像,一个矫健的赤膊男身坐在自己盘成一团的鱼尾上,眼睛半眯半睁,嘴角半翘不翘,酝酿着一场大计一般,笑得十分诡异。

      她的心里说不出对不起殷迟郁和莱夏,可是一进庙门,她就知道自己错了——神庙外面看来虽然破旧,里面却是长期有人维护与打扫,香炉里上着香,烛台上点着蜡烛,一排排的蜡烛,便是连一支燃尽熄灭的都没有。这神庙,分明不仅是城中居民献上祭品的地方,而是城中居民真真正正“献”上祭品的地方!

      山神庙里祭的,是平城县里真真正正的“神”。

      杨盈雪心里烧起了一团火,而她若是心里着了火,瞅着机会就要把火烧到外面。挥出一只手,她将迈开步子就要前进的叶成岚和战红婴拦在了身后,随后挥出另一只手,将一缕真气送到烛台落脚之处。

      一支一支雕花烛台,随着这缕真气的到来相继倒下。而地上的蒲团、供桌上垂下的帘幕、乃至屋顶的房梁,全部都是易燃之物。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穿堂风”从铜像后面吹了过来,不偏不倚地,将烛台一支一支地又摆回了原位。

      “唉……”一声轻叹由远及近地传来,一个矮小而枯瘦的老人从铜像侧面走了出来。老人手上拿着一根比自己身量还要高的扫帚,瘪着嘴,垮着脸,眼里闪烁着烛光,神情却并不灵活,倒仿佛从事了一辈子打扫的活计,见惯了喜欢破坏别人劳动成果的顽皮少年。

      慢腾腾地走到铜像身前,他也不看来人一眼,自顾自地就开始扫蒲团旁边的积灰,一边扫,还一边自言自语般说道:“唉,今早就打扫过一次,没过几个时辰,你又过来了。”他不指明这个“你”是谁,也不责备这个“你”试图打翻烛台,反而既像对此早有预料,也像对此习以为常。

      扫完几丝被“穿堂风”从供桌下面吹出来的细灰,他双手扶在扫帚把上,勉勉强强地直起一身驼背,看向了杨盈雪的眼睛,不卑不亢地说道:“青鹰教杨教主,我知道你过来,是想救出早上送来的那两位小兄弟。只是那两位小兄弟已经被送到里面去了,老朽却负责看守着这座神殿,除了信徒和祭品,不得让任何人过去。”老人和所有耄耋之年的老者一样,气息并不十分充足,说完这句话,很是费劲地深吸了一口气,“杨教主若一定要到里边去,就得通过老朽不可。但老朽清楚自己若是和杨教主武斗,是敌不过杨教主的,不如杨教主出题,和老朽文斗。如果杨教主赢了,老朽这就带着杨教主进入祭坛;如果杨教主输了,只需让老朽处理了杨教主身后的小姑娘,老朽同样带着杨教主进入祭坛,如何?”

      老人说话细声细气、文质彬彬,眼睛也一直看着杨盈雪,未曾落到她身后的战红婴身上。战红婴听了这话,却下意识地往后一退,靠在了俞舟身上。俞舟从一侧揽过她的肩膀,手上的力道紧了一紧,面上却依旧十分镇定。

      杨盈雪心里惊讶这老者竟敢让她来出题文斗,面上依旧放肆一笑:“能武斗的时候,为什么要文斗?”

      老人依旧犹如一名老学究,声调缓慢而吐词清晰:“杨教主固然可以把老朽杀了后闯进祭坛。然而此处到祭坛,需经过十八道大关。就算杨教主凭着本事闯过了这十八道大关,杨教主的同伴可不一定能够全部通过。凭着这一点,老朽自然会觉得自己有份量提一点要求。”

      杨盈雪沉默了。她的眼睛看向了地上。她自忖自己虽非什么饱学之士,但对文史经义、诗歌词赋,乃至天文地理、木工锻造,都“略懂皮毛”。除非眼前这个老头无事不知无事不晓,连写诗作词都十分在行,绝不可能处处都高她杨盈雪一筹。然而老人给她这个选择,似乎是和自己设下了一个赌局,赌她敢不敢在某一行中自称翘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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