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东陆之墓》司祁

9、活泉冥螭

　　杨盈雪这样想着，愈发觉得夜鲲门中人即使内力再深，也没有什么可怕之处。

　　她向这对夫妇抛出最后一个问题：“昨日早上，你们是否献过祭品？”

　　而这对夫妇大概是在昨日早上做了比献祭还要见不得人的事，瞬间把自己紧张成了两条脸色通红、瑟瑟发抖的人干。老妇矢口就否认：“没有！我们没有献过祭品！”随即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张倭瓜脸涨得更加紫红了一些。

　　杨盈雪却并不关心他们到底做了什么，顺口问这么一句，只为讲出自己的打算：“那正好，这个月的祭品我包了，把这两个人送过去吧！”说着，她拿下巴示意了一下蹲在夫妇身后的殷迟郁，又示意了一下杵在门前的莱夏。

　　接受到这个示意，殷迟郁抬头看了一眼杨盈雪，便继续手中的活计，莱夏却瞪大眼睛，十分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我看起来是像流民了还是像灾民了？我装成祭品，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是来砸场子的吗？”

　　杨盈雪没有理会他，转而对殷迟郁道：“你先行潜入夜鲲门中，替我扫清机关障碍，我随后就至。中途若是有人对你不利，就地格杀便是。若是有人表现得不像个行侠仗义、嫉恶如仇的大侠……”她斜眼看向莱夏，“你也需对我如实汇报。”

　　杨盈雪云淡风轻的，说话也是含讥带刺，莱夏却不吃她这一套，便要把话往明白里说。他将双手往胸前一抱，十分不屑地道：“行侠仗义、嫉恶如仇，也不能不带脑子。不带脑子地行侠仗义，不光帮不了别人，还要连累别人为自己搭上性命，这样的人，便是再活个八辈子也当不了大侠。”

　　这次，不需杨盈雪理会，殷迟郁就已走到莱夏身边，伸手揽过他的肩膀将他拉到屋外，并且说悄悄话似地轻声细气道：“杨教主让你跟着我走这么一遭，是抬举你，便是你不识抬举，也别跟条狗似的，对着个人瞎吠……”

　　杨盈雪知道殷迟郁这是带着莱夏乔装打扮去了。莱夏能想到的事，殷迟郁不会想不到。他若是想不到，就不会有着如今的身份与地位了。教主还是仇奇人的时候，他便是教中最为年轻的“师父”；仇奇人的尸骨不知几度化作春泥，他依旧是教中最为年轻的“师父”。他有着自己处事的原则，这个原则让他把弟子们私底下的议论当作一阵耳旁风，让他心平气和地面对权力的更迭，也同样让他越来越把杨盈雪吩咐下来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去完成。而他对自己的事情，向来都是心细如发，鲜少有疏忽。

　　他将莱夏带到屋后的厨房之中，从煤堆了抹了一把煤灰，仔仔细细地抹在了脸上和身上，把自己从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书生变成个拾煤为生的书生。要替莱夏抹灰的时候，莱夏紧握住了他的手臂，仿佛垂死之人留下临终遗言一般急切地道：“你疯了？那女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她那么狂妄自大，怕是看不出来，这个镇子里，绝不止夜鲲门和夜鲲门的走狗在作怪！昨天晚上你追的那个东西是冥螭，是不？”

　　冥螭，是昨日他和莱夏在那处隐秘温泉旁发现的怪物。那时，他守着莱夏上了茅房，就被莱夏连哄带骗地带到深山野林中，寻找可供洗浴的活泉。二人找了有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处断崖下找到了那处温泉。那处温泉本来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是在莱夏将脑袋埋在水下洗头之时，发现有不少会发光的蛇正往水底深处游去。这蛇游动的速度本是极快，若非水底的洞口甚为狭窄，令群蛇无法一齐通过，莱夏绝无机会见到它们的真身。就算见着了真身，以他们二人的身手与水性，也绝无可能抓一只起来“烤着吃”。

　　然而殷迟郁和莱夏，仿佛同时对这上古生物生出来极大的胃口，将彼此的身份都抛在了脑后，谁也不让谁地，像两只扭打在一团的巨蛙一般朝水底游了过去。结果自然是连蛇的尾巴都没摸着，人却集体呛了水，上了岸后，光着两道白花花的身子，躺在地上吐了半天水，这才重新活了过来。二人望着对方的样子，想象着自己在对方眼里的形象，然后由莱夏打破沉默，就着那群会发光的“蛇”一路聊了回来。

　　在关于上古时代的传说中，冥螭自东陆而来，好死物，惧生灵，形似蛇，动似蛟，因此被称作“冥螭”。然而如果冥螭仅仅是食腐，无非就是东陆上的“乌鸦”，不至于在怪异志上留下一席之地，它真正令人胆寒之处，在于仿佛和三大陆上的人类一样，有着许多灵魂与智慧。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玩意儿到底怎么个有灵魂智慧法，则众说纷纭。有人说它会做人事、会说人话，有人说它善心计、懂谋略，还有人说它比人更狡猾、更周密。但无论哪种说法，都是出自于几千年前的古人口中，这些古人的人品如何、习性如何、惯不惯于戏说和夸大，都还有待考证，他们的说辞就更加只能作为“传说”听他一听了。便是把传说当了真的，信的也是“当时有，现在没有”，而不会期待着哪天能被自己撞上一只。

　　莱夏和殷迟郁，小时侯或多或少听说过关于冥螭的传闻，又和所有小孩一样对于这条“会发光的蛇”印象颇深，见水里有光，一是好奇心起，自然而然地就追了过去。

　　二人缓过口气，谁都没提方才还真当自己见着了上古神兽，嘴里打着哈哈回忆童年，顺带着将怪异志上的其他神兽也都提及过一遍，这才把事情过了过去。

　　殷迟郁全然没料到，莱夏会在这个当口揭下他们脸上糊的一层薄薄面皮。他想着当初就是莱夏一声大喊勾引他下的水，现在不愿去替杨盈雪办事，居然还有脸将这事当个由头扯出来，心中当即冒起了一丛怒火，冷声冷气地道：“传说中的东西，谁还把它当真？”

　　莱夏压低着声音，却难以掩饰语气中的急迫：“西陆神族，也是传说中的东西，东陆海族，也是传说中的东西，现在都成了真的。一条蛇而已，怎么就不能是真的？还是你昨天当真没有一点怀疑？”

　　殷迟郁耷拉下一只眼皮，皱着眉头吹着胡子发出一声苦笑：“所以呢？看到条发光的蛇，又来个跟棺材里刨出来似的人告诉你，说这里的人练的是海族人传下的邪功，你就指望她打道回府吗？我告诉你，她这一趟的目的就是三万精兵，要是三万精兵就是个骗局，她把整个城拿下来也无所谓。”

　　莱夏“嘶”地吸了一口冷气，是殷迟郁拿一把沙子在他额头上磨下了一块皮。他用这一声“嘶”表达了态度后，就不再说话了。

　　殷迟郁像损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一样，在莱夏身上尽情发挥了自己的破坏欲后，又逼迫他喝下一杯蒙汗药，把人放到了后院一辆破破烂烂的板车上面。随后回到前屋，和杨盈雪继续筹备主动出击夜鲲门的诸项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