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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鹿鸣后山,高耸着一处悬崖峭壁。静瑶挨着缘机的袖子往下看,只见崖上乌泱泱围了一众兵士,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个个都疲累不堪。为首的男子一身金甲,手上提着颗血淋淋的头颅,那背影看上去肃杀又萧索,倒是有几分眼熟。
      静瑶看得出神,缘机却意不在此。她着急慌忙带着静瑶往崖下飞,嘴里反复念着,“本仙可给陛下排了一甲子的寿数呢陛下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见她如此着急,倒是让静瑶觉得这缘机仙上委实是个有责任心的好仙上,怪招人敬佩。

      断崖之下,草木繁盛。凡人天帝一身血污躺在花丛之中,天光透过树冠,层层叠叠覆在他身上,将他那精雕细琢般的脸衬得愈发俊美。
      见他毫无声息地横着,缘机当下就六神无主乱了分寸,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好在静瑶心中还有一丝清明,她主动上前去探润玉的鼻息,庆幸道,“还好,还有一口气。”
      可即便还有这么一口气,陛下这一身外伤内伤损筋断骨的,到底不容乐观,静瑶看着都觉得疼,心下更是不忍,“陛下这伤委实棘手了些,怕是得找大夫……”
      缘机却立刻出声阻止,“可使不得!找了大夫才真的要命。”
      静瑶不太明白缘机的意思,问道,“找个大夫而已,又能有何不妥?仙上,陛下此生劫难究竟为何,可否明示?”
      “……”
      身后一片寂静,久久没有回应。静瑶觉得古怪,便回头去看。谁知这一回头,竟差点没让她直接气得厥过去。
      林间空空荡荡,举目所及哪里还有缘机仙上的半分影子?

      而彼时,正欲上前说明的缘机冷不防被一把逮回,踉踉跄跄摔进了来人的怀里,瞬间被隐去了身形。
      “红红?你怎么来了。”
      “嘘——”来人正是月下仙人丹朱,他看上去甚是窃喜,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老夫我见你急急忙忙下凡就知必有好戏!机机,你本事见长啊,都敢在天帝头上动土了。你猜要是让我那大侄子知道了,他会如何?”
      “所以本仙正在尽力补救,赶紧撒开。”缘机将丹朱的爪子打走,心中忿忿。
      她此去姻缘府,本是想在这老狐狸面前秀一秀自己编排的绝妙命格,好让他崇拜崇拜,却没想到半路居然杀出静瑶这么个变数,把这一切都打乱了。
      想到自己在丹朱面前颜面尽失,缘机的语气不免有些烦躁起来,“你来添什么乱!”
      丹朱倒也不气,反而高深地笑了,“机机你别恼,老夫此番可不是落井下石来取笑你的。”他凑近了说道,“如今变数已生,即便机机你亡羊补牢,将小静瑶拿去顶润玉的劫,到底也不是原来的命格了。但妙就妙在你这神来一笔,说不定日后能收获一番意外之喜。”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那日润玉为了小静瑶,在众目睽睽下跳了轮回台,真真是一往情深,老夫我一见便觉此二人甚是相配。”月下仙人广袖一挥,静瑶和润玉的脚脖子上便凭空多出了一条红线,“如此甚好。机机你一向爱将事情安排得严密周全,不如这次我俩就暂退天上,看看这离了原定的命数,润玉这一世究竟会如何发展?”

      缘机被月下仙人半推半就带回了天庭,而有人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静瑶脸上满是愁云惨雾。天帝伤重不宜搬动,可这深山崖底,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就算她想救,也不得法门。倒不如狠狠心一砖头将他直接拍死了,也好让他少受些苦。
      正愁着,静瑶眼前仙光乍现,慢慢走出一位玄衣仙子。这仙子眉眼生得凌厉,气势逼人,唇峰上却点了一颗小痣,反而将她衬得冷艳妩媚,如高岭之花一般。
      静瑶一见她,便如同见了救世主,面上立刻放了晴,“如花仙上,救命啊!”
      “……我道怎么时辰过了还不见你回来,原来是在这里做好人呢。”
      这位如花仙上秀眉一颦,见静瑶竟守着个半死不活的废人,且她还是一副落魄凡人的样子,不禁讽道,“怎么,静瑶仙子历完劫,竟生出悬壶济世的仁心了?那看来也不必去争劳什子风神,留给岐黄仙官打打下手正好。”
      静瑶眼下可没心情与她拌嘴,耷拉着脑袋沮丧道,“如花仙上,你可别损我了。如今我闯了大祸,不得已才困于这肉体凡胎赎罪,这一来一去指不定还要在人间留多少年呢……”
      “噢?这倒是新鲜。本仙还以为,依着静瑶仙子的胆量,应只敢在斗姆元君眼皮底下偷些笋菜,顶破天也就是逃去人间玩几天,怎么,下凡历个劫倒是让你的胆子发扬光大了?”
      听到这里,静瑶的神情更丧了,“唉,别提了。眼下还是先想办法救救天帝吧。”
      “天帝?”
      如花侧目一看,果然,那横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可不就是天上那位阴晴不定的主儿吗。
      “陛下下凡历劫,自崖上摔下,眼下伤重不宜搬动。可这荒山野岭的,周遭连个山洞都没有,我……我又困于凡身,实在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见静瑶一副哭唧唧的样子,想来这次应是事态严重,如花便也不激她了,沉思片刻后道,“你镇静一些,这山上好歹供人休憩的猎户小屋还是有的,没你说得这么山穷水尽。”
      说完她便捏诀施了法,将润玉平平稳稳抬了起来,“走吧,我带你去。”

      如花常年在外闲散游历惯了,对人界山水自是熟得不能再熟。她既如此说,对鹿鸣山定是有所了解的。
      静瑶亦步亦趋跟在如花身后,知交雪中送炭固然感人,但只要一想到自己有家不能回还平白摊上个凡人天帝,便忍不住小脸一垮,悲从中来。
      这一路上虽然如花都没主动开口问,但静瑶自己却憋屈得厉害,不多久便将她干的好事一五一十全吐了个干净。
      如花默默听着,只觉她蠢,这哪里能算是她的错?被缘机随便这么一诓就自个儿往火坑里跳,一副要送佛送到西的样子,真真是没得救了。
      静瑶苦着脸长叹道,“……总之,这一切原是我鲁莽,将功折罪在凡间多待两年也是应该的。只是我不知陛下此生的劫难是什么样儿的,本想好好给他还原还原,可缘机仙上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这要我如何尽人事呢……”
      ——尽个鬼的人事。
      如花心里搓火,恨不得现在就上天庭把那缘机撕了。

      鹿鸣山物资丰沛,山上樵夫猎户往来不息,原本用以歇脚暂住的林间小屋还是有几处的。只是后来传闻山中有妖怪出没,上山的人便渐渐少了,这些屋子也就陆续空了出来。
      静瑶略略收拾过,才把润玉放上床榻。如花平复许久,还是觉得这桩破事儿不该让静瑶来淌,便将她唤到屋外,提议道,“你眼下困于凡间行走不便,不如就由本仙代你上趟天庭,‘好好’问问缘机仙上,如何?”
      听她这么说,静瑶立刻展了颜。刚要感恩涕零地给她行个大礼,却突然被如花一把拉到了暗处。
      “嘘。”如花示意噤声,警惕道,“有人。”
      此时,简朴的小屋里翩然飞来了一位隐去身形的仙子。她衣袍带风,焦急万分地来到润玉身前,望着他伤重濒死的样子竟默默垂下了泪。
      这仙子青衫素衣,眉清目秀,如花是认得的。九重天上,天帝身边,她便是侍奉陛下左右从不离开半步的夜神邝露。只是静瑶眼下困于肉体凡胎,灵力修为尽失,探头探脑看了半天也没见有人来,倒被如花吓得有些背后发凉了。
      昏迷中的润玉眉头深锁,看上去痛苦非常。邝露偷偷擦了把眼泪,手上挥出灵力向他探去,似是想为他减轻些苦楚。但她挣扎许久,最后却还是作罢。
      她强忍着泪意为润玉拭走冷汗,之后便心一横,留下几瓶东西幻身走了。
      如花看在眼里,心想这邝露仙上不敢妄用仙法,应是怕会无意间坏了天帝的命数。
      邝露走后,玄衣女仙径自拿起她留下的瓶子细细查验,不出意外都是些寻常伤药。如花转念一想,这倒也是个好法子。既然不能用仙法干预,多留下些凡间的东西解解燃眉之急也是好的。
      于是她一挥袖,屋里便多出许多大小物什。做完这些,如花转身叮嘱静瑶道,“这都是些凡间的东西,用了应不至于坏了天帝的气运。你现在身上有伤,又没了法力,自己在凡间要多加小心。”
      见她行事如此厚道,静瑶一阵眼泪汪汪,吸着鼻子拜谢道,“如花仙上此番大恩,他日小仙若还有命可活,必当为仙上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嘴上翻花倒是一流。”如花腾云而起,冷哼道,“今后你若能长些心眼儿,便不枉本仙亲自走这一遭。”

      月下仙人与缘机仙上携手回了天庭,正兴冲冲搬出观尘镜,学着凡人的模样磕瓜子看戏,看到如花仙上凭空给静瑶仙子送了这么一大波凡人物什,登时瞠目结舌,惊得瓜子也洒了。
      这这这这,这也太犯规了!送个一两件意思意思也便罢了,她这一送就铺满了大半间屋子,还怎么让底下那两位患难见真情啊!!
      月下仙人气得尾巴都要冒出来了,他左思右想,此番祸水,断不能留!便唤了姻缘府里的一众小仙,在门外结满了红线阵,等着如花自投罗网。
      如花仙上自是毫无防备上了天庭,只是她甫一进门,丹朱的红线便劈头盖脸缠了上来,如花被杀得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运功,人就整个被缠着吊了起来,蝉蛹似地挂在了梁上。
      “老狐狸,还不放我下来。”
      如花从来没被人这么算计过,如今这般狼狈地悬着,一双凤眼更显杀气。
      “老夫我偏不放。”丹朱得意地叉了会儿腰,道,“且还没与你算账呢!小静瑶与老夫那大侄子在人间历劫,你去捣什么乱!”
      “捣乱?”如花嗤笑一声,“若非我捣乱,你那尊贵的大侄子就要曝尸荒野了。”
      丹朱不听,反驳道,“那你也不该留这么多东西,你这是作弊知道吗!看看人家小邝露,就做得很到位啊!”
      “到位?也对,若要论规矩到位,夜神的确在行。”
      如花不欲与他多言,瞥见躲在他身后的缘机,便调转矛头,“缘机仙上,此番上天庭,在下就是想知道,天帝这劫,到底是怎么回事?”
      缘机仙上平日在天庭行走一向颇为神气,如今反而不敢不吱声了,向来也定是知道自己理亏的。
      正要逼问,丹朱却一步挡在缘机身前,抢道,“想知道怎么回事,跟老夫一起看不就行了?”
      他坏笑着勾勾手指,强迫被五花大绑的如花跟着他一起去到观尘镜前,“如花花你就留下来跟老夫一起静观其变吧,多一个人也好多点儿乐趣啊!”

      这世上的乐趣大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
      暮色四合,静瑶却片刻都没能休息。直到替润玉处理好伤口,为他换上了干净衣服,才有时间来忙活自己这具破败身体。
      她这身体,几个时辰前被当胸刺了一剑,本是可以活的,却被草草裹了席子扔在荒野里等死。重伤之下动弹不得,就只能任由鲜血汩汩往外冒。稀里糊涂咽下最后一口气时,风清云舒,正是一天里阳光最好的时候。
      后来经缘机仙上一番改动,硬又让她活了,胸口的伤竟也鬼使神差移了半寸,彻底离了心脉。但即便如此,伤在她身上,不仅照疼,血还照流。
      想到这里静瑶不禁两眼一翻,暗叹做人可真是太没意思了。
      正龇牙咧嘴往伤口上糊着药,静瑶侧耳,却依稀听见昏迷中的润玉发出了几声微弱又痛苦的呻/吟。
      她一激灵,怕这位九五之尊有什么闪失,也顾不上自己的伤了,披上衣服就起身去看。

      昏黄的烛光下,润玉双眼紧闭,浑身颤抖,昏昏沉沉叫着“父亲”。静瑶去碰了他的额头,触及之处一片滚烫,心下立马慌了。
      天帝这伤,本就棘手。还从这么高悬崖上掉下来,能保住性命已是造化,这当下竟还无缘无故烧了起来,胆小如静瑶,就更不知是自己用错了药还是旁的什么,一颗心猛地往下沉,后颈也凉飕飕的。
      这床上躺着的可是天帝陛下本人啊,她本就害天帝错失了此生的劫数,若再救治不成反害他驾鹤西去,到时新账旧账一起算,她还要不要活命了?!
      静瑶战战兢兢替他诊完脉,立刻去打了水来紧张地守在床边。
      睡梦中的润玉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额角不停地冒着虚汗,看上去着实不好。静瑶一遍遍为他换水擦拭,又不放心,起身去查看他的伤口。除了飞升前,她这大半辈子还从没这么提心吊胆过,便更加悔恨自己学艺不精懒惰懈怠。倘若这次能侥幸过关,她回去之后定当以此为鉴,勤加研学!
      “天帝陛下,您可千万挺住了,现在可不是撒手人寰的好时机,若此生历劫不成,您可是会变成六界笑柄的!”
      静瑶虔诚地合掌,如今人事已尽,惟听天命。可她自己本就是个神仙,对求神拜佛素来没什么经验,这再要求,却也不知该求哪位神拜哪位佛有用了。
      ……既然如此那便都拜了吧,“诸天神佛……师尊,岐黄仙官!信女愿折寿十年,换陛下此生平安!”末了还不忘加一句,“缘机仙上,陛下这条命可就指望您力挽狂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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