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夜风猎猎星如雪》南珂先生

3、第 3 章

　　润玉一路飞驰，赶上轮回台的时候，只见一片白色衣角在眼前轻飘飘划过，之后便落入了无尽的云海之中。
　　“是她！”彦佑看得真切，那背影分明就是方才的白衣仙子，“完了完了，已经跳下去了。”
　　润玉顾不得许多，在众仙一片哗然中，凝神挥出一道灵力，如绳索般直直向下探去，一副想要将人强行拽回来的样子。
　　缘机见状，上前阻止道，“陛下不可！轮回台轮转天定，强行扭转恐有不测！”
　　润玉并非意在扭转乾坤，只是想从那仙子身上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便没有理会缘机。下一秒，他便觉手上似有一股可怕的拉力，生生将他往轮回台下拖。而他越是拉拽，那股力量便越是成千上万倍地反作用在他身上，力拔千钧，不容拒绝。
　　入世无悔，生死天定。这是轮回台立世时流传下来的铁律，一旦从这儿跳了下去便是一片衣角也不可能被拉回来。这千万年来，敢从它手里抢东西的，润玉怕是头一个。
　　僵持拉锯之时，突然，轮回台上的巨大转盘光芒大盛，润玉抬眸去看，一分心，手上的灵力便断了刹那。
　　就是在这么一瞬的时间里，胜负已定，轮回台不容置喙地将润玉拖下云海深渊。
　　“润玉！”彦佑见此立刻出手，想拉他一把。只是甫一上手便觉沉重，仿佛自己是在与整个轮回台的法度相抗衡，不禁头疼道，“这玩意儿也太邪乎了吧……”
　　彦佑修为不及润玉，不多时便败下阵来，恍然只觉足下一轻，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也中了招，被生生吸入了这轮回台中。

　　这场风波不消片刻便草草收场，众仙目瞪口呆地围在轮回台边，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明明是静瑶仙子的渡劫之日，天帝陛下怎的就突然来了？不仅来了，还和水神一起纵身跃下了轮回台，这算是个什么意思？那日在殿上也没听陛下说要跟着一起跳啊？
　　真是乱了套了，陛下这突然一走，那天界还有没有人管了？！
　　众仙一想到这里更是急得团团转，月下仙人却一脸坏笑，凑过去顶了顶缘机的肩膀，八卦道，“机机啊，你说我这大侄子是什么时候和小静瑶勾搭上的？”
　　缘机嫌弃地往旁边挪了两步，“你这老狐狸抽什么风，先前还凤娃长凤娃短的，怎么现在反而晓得关心起你那冷血大侄子了？”
　　月下仙人被她这么一说，老脸当即一红。
　　缘机也不与他闹，漫不经心道，“斗姆元君行事向来低调，她座下的这位关门弟子也是个不爱走动的，今日是她头一次上天庭，指不定谁都不认识谁呢。况且那日陛下还当众驳了她的风神之位，那无情的架势，啧啧，真是绝了。”
　　“这就奇了……”月下仙人摸着下巴疑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润玉分明就是追着小静瑶跳下凡去的，若要说他们两个之间没有半点关系，老夫还真是不信……”
　　“咱们这天帝向来是个心思难测的主儿，许是想跟着下趟凡体验体验生活也未可知……”缘机话还没完便抬腿要走，然而没迈出几步却听她冷不丁尖叫了一声。
　　这一声叫惊得老狐狸毛都炸了，也引得周遭窃窃私语的仙人们都回过了头。
　　“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缘机激动地合掌，整个人都雀跃了起来，月下仙人见她这副样子，只觉心里一阵发寒，恐将有大事发生。

　　缘机仙上突然来了兴致，提着裙摆就往自己那仙府跑，脸上挂着的笑意委实瘆人，看了都让人退避三舍。
　　这天上的神仙，但凡要下界历劫的，都要在缘机手里滚一圈，纵观这千万年来，被她编排过的神仙如同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就连昔日的二殿下旭凤都难逃她的魔掌。如今终于轮到润玉这位天界至尊，且还能借此光明正大地报了当年的一箭之仇，缘机自然兴奋得合不拢嘴，索性将府门一关，抱着命盘捣鼓起来，谁也不见了。

　　润玉这一跳惊世骇俗，缘机势必也要配合着排出个更加跌宕起伏的命格来，方不辱没天帝的尊贵身份，也不至负了陛下予她的这次公报私仇自由发挥的机会。
　　人生六苦必然是要齐全的，这一生也必不能平平凡凡地过了，既要孤坠泥沼也要问鼎天下，还有还有，凡人话本子里那些个催人泪下的爱恨情仇也定是要给陛下一一安排的。但这些都还是次要，最最重要的还是陛下此生的这位命中劫数，绝对要别出心裁，匠心独具，令六界为之一颤才行。

　　缘机仙上这一闭关就闭了半个多月，现编现排，废寝忘食，努力追赶着润玉下凡的进度。就连月下仙人都在感慨，这世上已经很少有谁能让缘机如此上心了。
　　一鼓作气安排好，缘机自认大作已成，喜不自胜。便洞开了仙府大门，挺胸抬头往姻缘府去。边走心里还美滋滋想着，如此杰作必要拉上那只老狐狸一起，让他好生瞻仰一番才行。
　　“啊呀缘机你慢点儿！”
　　月下仙人莫名其妙被冲上门的缘机拖到观尘镜前，听她兴奋地说道，“本仙掐指一算，这个时候，天帝马上就要和他此生的劫数遇上了。”话到此处，缘机显得颇为得意，“老狐狸你且看着吧，这次本仙给天帝编排的命格，绝对能让你心服口服，叹为观止！”

　　鹿鸣山上，深丛之中，一具女尸被草席胡乱地裹着，遗弃在杂草之下。
　　在这女尸身侧，并排躺着与她形容如出一辙的静瑶仙子。此刻她元神初初离体，正仰面望天，心中戚戚。
　　正所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静瑶仙子此番历劫，若从天上看，从生到死不过大半个月，转瞬即逝。可对于困在凡身中的她而言，这二十余年，过得委实痛苦了些。
　　静瑶仙子此生所历乃是背弃之劫——为生父所弃，为胞妹所弃，最后还被深爱之人背弃，真真是活的悲剧，惨到没边儿了。还好缘机仙上法外开恩只让她在凡间待了这么些年，要是这样的命格再摊上个长命百岁的寿数，那就真不能好好做人了。
　　但说到底，神仙历劫不过浮梦一场，梦醒之后，凡间种种便如昨日去。略略感慨过后，静瑶便起身，准备和自己的尸身平心静气告个别，也算是了了在凡尘的这桩俗事。
　　只是默哀还没开始，远远便见有什么东西直直朝这儿过来了。静瑶凝神一瞧，居然是自己那老相识的残存元神。
　　这老相识，其实是一只外号叫“饕餮娘娘”的妖怪，专门吃在自家山头过往的路人，静瑶此生的悲剧便是这妖怪一手铸就。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如此深仇大恨居然还敢自投罗网，静瑶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当即一掌打过去，竟活生生将那本还有些光亮的元神彻底打熄灭了。
　　嚯！这灵力可以啊！看来下凡历劫也不是全无益处，这样一来，回去升个上仙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静瑶美滋滋拈了一片七彩祥云，理好衣冠，准备风风光光回天界复命。结果人还没起飞，就见上方一片仙云从天而降，杀气腾腾地冲过来了。

　　缘机在天上见那妖怪元神被打灭，当即两眼一黑，差点在月下仙人面前昏过去，之后更是连招呼也不打，抱着命盘便从南天门一跃而下，气势汹汹地来逮人了。
　　静瑶见缘机面色不善，眉宇间仿佛蕴含着巨大的怒气，一时间也怂得不敢说话了。可缘机向来是个直脾气，惯是憋不住火的。她居高临下瞪着静瑶，嘴皮子开开合合好几次终于还是没忍住，怒道，“静瑶仙子，人家元神好好的，你手贱去抽它作甚！”
　　这话静瑶就听不太懂了，她反问道，“缘机仙上，那可是妖怪的元神啊？咱们做神仙的不就是要斩妖伏魔吗？我这明明就是在……见义勇为啊？”
　　缘机被她气得直跺脚，“什么见义勇为！你闯了大祸了！你可知你方才打散的，是本仙千辛万苦绞尽脑汁为天帝陛下设好的劫难！”
　　静瑶被缘机的一连串问责搞得云里雾里，“劫难？什么劫难？难不成天帝陛下竟也下凡来体验生活了？”
　　“正是如此！”缘机恨得咬牙切齿，“静瑶仙子一掌过去倒是爽快，可知本仙为陛下的千般筹谋也因此毁于一旦了！”
　　缘机的这番话，真真如一盆冷水当头倒下，浇得静瑶从头凉到了脚。
　　即便不在天庭，她对这位天帝陛下也是略有耳闻的。据传他虽生得温润俊逸，却是个小心眼儿的人，凡间那些个“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词儿，就是用来形容他的。当年他一怒之下掀起天魔大战，和自己的亲弟弟在忘川河畔打得头破血流，最后竟还害得先水神殒了，听着都觉得森然可怖。这要是历劫不成，到时雷霆一怒，她这末流小仙岂不是要被打散元神挫骨扬灰？
　　静瑶想到这里，忽然就怕了，声音也有些抖，“那……那眼下这般，缘机仙上可有解决良方？”
　　见静瑶服软，缘机阴郁的脸色才稍有好转，她掏出自己的命盘来回拨弄着，装模作样道，“办法自然是有的，此番既是你的过失，那便由你来偿还吧。”
　　静瑶不解，下一秒，便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束缚拉扯着。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她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周身冰冷，胸口钝痛，头上还盖着什么东西。
　　费力将那物什拨到一边，静瑶定睛看去，才知自己身上盖着的竟是一张草席，且她的身子也诡异地沉重，倒不似方才松快了。
　　她不解地往身上看去，只见自己原本那身缥缈白衣已然不再，反倒是穿上了一件染着血污的破落布衣。
　　这模样，怎么看着这么熟悉……
　　不对！这不是她那凡人的身体吗？
　　静瑶一惊，从地上猛地蹿起，可这肉身上还带着伤，一动便觉撕心裂肺地疼。
　　在凡间，能将神仙元神拉回劫中凡胎的，除了缘机还能有谁。静瑶委屈地瘪了嘴，转头问道，“缘机仙上！您这是何意？”
　　“凡人不是有句话，叫‘一人做事一人当’么？原本那妖怪元神就是要借你肉身复活的，既然这篓子是仙子你捅的，那便你自己来还吧。”
　　“别啊仙上！小仙我这才刚刚解脱，您再给我按回去，我岂不是又要在人间受苦了？”想到这里，静瑶心中一阵凄凉，“就不能换个方法补救吗？我可以化个形跟在陛下身边啊，保准他此生平平安安，顺风顺水！”
　　天帝历劫，缘机本就没打算让他顺风顺水，要真任由静瑶这么做才是坏了事儿，便寻了理由好言劝道，“静瑶仙子，自古上位者历劫，都是要尝遍人生六苦的，如此才能精进修为，有所顿悟。此次陛下突然下凡，本就走得急，留给本仙编排的时间实在有限，不得已才做了个连环劫，将你的劫与陛下的劫一前一后串起来，于你本是无涉。谁知静瑶仙子义薄云天，挥挥手竟生生将陛下的劫数给打没了。”
　　缘机黑着脸，顺了好久的气才继续道，“……这劫数没了，又如何能历劫？若此刻不当机立断，将你重新按回去顶位，到时天帝草草回了天界，追责下来，本仙倒是其次，静瑶仙子你便是罪魁祸首，大难临头。所以本仙此举，虽是无情，却也是在救你，懂么？”
　　静瑶一介小仙，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如今被缘机塞了这么一通歪理，反倒觉得这真是自己的过失了，心里又悔又怕，顿时没了声音。
　　见这糊涂小仙这么好骗，缘机便也放下心来。她满意地望了望天，想善心大发给她指点指点天帝的劫该如何弥补，却不知怎的，脸色突变，冷汗直流，手上捻来算去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静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忽然被她拉上了仙云，听她慌道，“糟了糟了！这个时辰陛下应该已经从崖上摔下去了，这要是救迟了出了人命，咱们就真得提着脑袋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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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