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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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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寿宫。
偌大的宫殿许久没有人居住,太后一回来,整座宫殿又忙碌了起来,里里外外都能看见宫人整顿不停。
“皇帝真是要反了哀家,也知道提前为哀家把这宫里收拾齐整。”温太后看着熟悉的寝宫,感慨之余,脸上全是抱怨之色,“真是处处不如谢熹。”
“陛下本就不比先帝心思细腻,您也知道。”
温如秋挥退众人,陪太后坐下,体贴地给太后倒了一杯茶,又亲自给太后按摩起腿脚。
太后不言,微微闭起双目,身子往贵妃榻的靠背上倚了倚。
温如秋仔细观察太后神色,安静了一会儿,又轻声道:“刚才在宫门口见了鸾贵妃,还当真就如旁人所说,陛下对她很是看重。”
太后眼睛微睁,想到何鸾穿得那一身衣裳,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不过是个起国送来的联姻公主,不足为惧。”
温如秋抿了抿唇,语气低落:“可便是因为陛下宠着她,她都未曾将我这个皇嫂放在眼里。”
太后眸子一沉。
是啊,也就仗着皇上宠她。
“鸾贵妃招摇,皇帝也不听话。”
末了,太后突然说了一句。
温如秋不喜何鸾,太后又何尝喜欢当今皇帝?
当年先太帝去世,未留遗诏,谢熹与谢厉同为嫡子,她之所以会推举谢熹登上大宝,便是因着谢熹性子温和宽厚,耳根子软,她好把握。
可谁知道,谢熹登基不过短短六载,就突然暴毙而亡。
世人皆知,先帝是染了恶疾离世,她作为先帝嫡母,因痛失长子伤心太过,故而决意前往四明山为先帝礼佛。
但事情的真相,又怎会如此简单?便只有她与皇后温如秋心知肚明,当时的情况,是她们不得不走。
谢厉手段雷霆,若非她们当年找到借口前去四明山,想必早就被谢厉发现了当年谢熹病亡的内幕真相。
思及此,温太后脸色更是难看。
温如秋与太后想到一处,端庄沉静的面庞上竟是隐隐有些扭曲,“当年我们分明已经算好了一切,谢厉远在睢州带兵,只差一步就能……”
太后眼神又是一深,是啊。
她们当年算好了一切,才敢让谢熹“暴毙”,欲扶谢熹膝下唯一血脉,不过将满十岁的小儿上位。
可谁知道,事到临头竟然被谢厉给提前收到风声,赶回了晋京。
当时的情况若是她们不走,怕现在早就没有了她们二人的容身之地!
良久,太后深吸一口气,缓声道:“谢厉从小就心思沉,他与谢熹兄弟情深,当年的确是我们棋差一招。”
这两年间,在四明山上,温太后说得最多的一直都是这句话。温如秋自然也明白输了就是输了,只不过,在对当年的事情上,她还是忍不住会想更多。
两年多前,她与太后的谋划可以说是万无一失,远在睢州打仗的谢厉怎么就能提前赶回晋京,到底是谁偷偷走漏了风声?
温如秋这些年在山上清修,一直反复琢磨,却毫无头绪,根本找不到能走漏风声的对象。
难不成还真是兄弟情深,谢厉远在千里之外便心有感应?
温如秋自然不相信。
她心底甚至隐隐有一个不愿面对的猜测,莫不是当年谢熹已经察觉到了她与太后的计划与用意,才提前给谢厉通风报信,谢厉才能这么快赶回来?
一旦升起这种猜测,温如秋身上顿时起了一层冷汗,并将这个猜测告诉了太后。
太后不以为然,看着温如秋,轻轻拍着她的手安慰说,“熹儿这辈子最喜欢信任的便是你,他又怎么会怀疑你?莫要胡思乱想了。”
温如秋拧了拧眉,仍旧心神不宁的。
只是猜测归猜测,她也拿不出任何谢熹发现她们谋划的证据。
温如秋唯一能靠的,也就只有她的直觉。
或许在她给谢熹连续下药,设计他与身份卑贱的婢子发生关系,好让谢熹在事后对她越发愧疚,为她遣散后宫后,谢熹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吧?
正想着,太后之前留在宫中的眼线就前来汇报近来宫中发生的事情了。
也是这时候,温如秋与太后才知道,前段时间谢厉竟只因一个极为荒谬的赌约,便杀了十几个前朝大臣。
太后眉心一跳,看到眼线递上的被斩杀的大臣名单,身形一晃,眼前发黑。
这名单上的十多个人,竟各个皆是温家党羽!
那些人不是与温家有姻亲,就是已经被温家收拢的,竟没有丝毫缘由,全部被谢厉给杀了?
只因为一个荒谬的赌约?
温如秋也瞪大了眼,气到面白如纸,浑身发抖。
太后毕竟比温如秋经历的更多,失态了一时半会儿,便猛地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道:“他这是知道哀家要回来,专做了这个下马威给哀家看的!”
温家乃百年世家,连出两位皇后,于前朝势力颇大。若非当年实在担心被谢厉查出什么,牵连家族,太后与温如秋也不会甘心就此隐没去了四明山。
可谢厉欺人太甚,竟胆敢将温家党羽给一口气剪除了这么多!
太后怎能咽下这口恶气,温如秋更是把先前让她不安的个别猜测抛掷脑后。
她们当初已经把几乎所有参与之人处理干净,谢厉必定不会追查到什么。晋朝素来是孝为天,她们一个是当今太后,一个是先帝皇后,谢厉便是想做什么,也要先掂量掂量。
只是,太后与温如秋同样认为,她们也不能就这样一直处于被动,两人一再商量之下,决定还是从后宫中人下手。
既然谢厉给了她们下马威,那她们还他一个便是。
思来想去,最受谢厉宠爱的鸾贵妃,可不就是个现成的好靶子。
太后思忖再三,叫人去给何鸾传话,让他明日一早前来请安。
素辛宫中,何鸾吃着热气腾腾的黄鱼面,收到仁寿宫来的传话,脸上表情没有太多变化。
等人离开后,他才重重地深吸一口气,一气儿将面汤喝光了。
早起好困难,咸鱼真难当。
……
次日,太阳刚升起一丝边边,何鸾就洗漱完毕,精神抖擞地往仁寿宫去。
经过昨天短兵相接,何鸾已经确定太后对他是极度的不喜,为怕太后故意找自己麻烦,拿请安时间作筏子,他特意起了个大早,还带上了紫檀。
好说他现在也是替嘉帝应付太后,紫檀作为嘉帝眼线,跟在他身边也算是个见证,省得太后那头欺负狠了,暴君也不好继续装聋作哑。
就,咸鱼也有自己的小心机。
赶到仁寿宫时,太后正在教训宫婢。
温如秋穿着身素白又轻薄似仙的宫裙,坐在右侧的雕花矮凳上,帮太后扇风。
温如秋神色似有垂怜,好似一尊仙女菩萨,满眼的悲天悯人,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宫婢垂眸不言。
见何鸾来了,温如秋将手里的团扇交给身边婢女,温温柔柔地抬眸笑道:“贵妃。”
何鸾同温如秋扯了扯嘴角,虚虚看了眼地上跪着的宫婢,不曾多言,先给太后屈膝请安。
太后低垂着双目,老神在在地手持盏茶慢慢喝完,才仿佛是刚瞧见何鸾一般,皮笑肉不笑道:“鸾贵妃来了,还不快请起看座。”
温如秋温和招手,“来座这里。”
她指着自己下方的一个木凳。
何鸾一来就被施了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心中戚戚,心道今天怕是要不好过。
他动了动僵硬的膝盖,在紫檀的跟随与搀扶中走到温如秋身边,一屁股坐好。
随后,又露出个标准营业式浅笑,算作同她打了招呼。
直到这时,何鸾才将目光切实地落在被训罚的宫婢身上,状似不解地问:“不知这两个宫婢犯了什么错,惹得太后娘娘刚回宫便如此生气?”
温如秋轻叹口气,摇头不语。
太后眯了眯眼,冷笑一声:“叫她们自己说。”
“奴婢只是不小心,奴婢知错了!”
“求太后娘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吧!”
被训斥的宫婢之一痛哭流涕,磕磕绊绊地反省着自己的过错,使劲磕头求饶。
她是昨日才被总管安排进仁寿宫的侍妆宫女,早起伺候太后梳妆时过分紧张胆怯,不小心手抖拔掉了太后的几根头发,便惹来温太后的大发雷霆。
至于身边同她一起挨罚的婢女,则是这两年一直负责仁寿宫扫洒整理的大宫女。因为看人哭的可怜,没忍住替小宫女求情几句,却受到牵连。
“请太后娘娘宽恕!”
两个宫女泪水涟涟,祈求地望着太后。
太后斜一眼何鸾,见何鸾对两人似有不忍,嘲讽般的扯了扯嘴角,刻薄老态的脸皮上满是凉意:“仁寿宫里的规矩,犯了错就要受罚,求哀家没用。”
刚说完,便有站在太后身侧的老宫嬷开口:“来人,堵住她们的嘴,上夹棍。”
夹棍?
何鸾还在愣神,就见一个奴才手持两套刑具走进仁寿宫。
那刑具模样简单,是用数根木棍穿洞并用线绳连接起来,中间留出一排排的空隙,随线绳松紧变化宽窄,非常容易让人联想到它的使用方法。
合着刚才说话的还是个容嬷嬷?
何鸾死死地拧住眉心,见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就要被处以这种残忍恶毒的酷刑,就算知晓太后叫他来的目的不纯,前面等他的都是坑,他也不能坐视不理。
眼看着两个小宫女的十指皆被套上刑具,何鸾忍无可忍,出声阻止,“太后娘娘,这两个小宫女尚且罪不至此,不若打两板子便算了吧。”
太后拾起茶盏,淡淡道:“贵妃倒是心善,可哀家要告诉你,这宫里的奴才,若不重重敲打就总是不长记性,还容易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又到底是个什么低贱身份。”
顿了顿,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何鸾一眼,挥手道,“继续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