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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海陆相抗 ...

  •   沧澜王宫,静夜中,忽起骚乱。
      无数巨大的透明气泡从海空之上坠落下来,里面密密麻麻站满蒙面人。
      先行落下的国珠中走出十余人来,看气质,大约是首领模样。
      那国珠是神龟所吐气泡而成,人从其中出入后,它便自行恢复完满,自外看去,犹如用了穿墙之术。
      “我们忠义庄负责东面。”一男子小声道。
      “绛云宫从西面突袭。”另一女子快速说。
      “依先前计划,护刀堂掩护。”
      “只要出奇制胜,不要死斗。我们是异军突入,只能胜在出其不意。”一长者最后嘱托。
      …… ……
      各自领头人简单几句已交接完毕,看来早已安排妥当。
      “忠义庄、绛云宫、护刀堂、还有那未曾出声的几大名门,原来都是有着不能示人的秘密。”暗中看着这场阴谋进入高潮,清尘不禁扼腕而叹。世间真正能够襟怀坦荡荡的又有几人?越是站在高处,便越可能是踏着一路黑暗走来。
      “少爷是何时猜到,他们将有这系列举动?”玉竹问道。
      “从他们开始抢夺卷宗,我便一直怀疑,清逸的举动,是否单单只是为了杀我。到金汤河上,水娘的出现,我已完全肯定,他志在沧澜海。而龟岛的回归,更让我恍然,他安排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旱人太难出入沧澜,他想要得到大量的国珠运送兵力而已。”清尘说着,面上竟浮起微笑,他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个哥哥像极了父皇,筹谋算计步步为营,只是,他因没有情感牵绊,而比父皇更加坚决冷静。
      “而一路走来,并无大量调兵的迹象。所以少爷便猜测,朱清逸是用卷宗中的秘密以控制在野力量,那么这样的精英武力必不多数,他的招数定是擒贼擒王,挟制沧澜王族。”玉竹接着道,“少爷方才与麟王妃的长谈,实则是告之沧澜王整个计划,安排皇族先行回避躲藏?”
      清尘对他眨眼:“知我者,玉竹也。”
      其实,他有些微妙的欣慰,欣慰于朱清逸没有发起殃及百姓的浩大战争。
      说话间,四面里层层叠叠跃出身着铠甲的兵将,将那十数蒙面人围在当心。海空之中驾海鲨执长戟的战士亦在那些国珠落进“肺膜”之前迎了上去,一时间,已是两军对垒之势。
      忽而间,四五个国珠之内竟起了骚乱,几把剑光闪过,红橙黄蓝紫,五人身着一色干练束腕束腿衣裤,竟是混在那些人中,随国珠一起落下。那一班手下,忽见自己队伍中同伴倒戈,一时乱了方寸。挤踏着有些硬生生从国珠中摔落,被万米深的海压瞬间压出几口鲜血来。
      五人各自摘了蒙面,原是虹翼护卫。
      清尘拍拍玉竹肩膀:“这一出,还是你安排得好。”
      玉竹摇头:“我并不知情,是他们自己即兴发挥。”
      只听海底地面上哪一个蒙面人,冷冷一笑,“原来早有防备。不过事已至此,便是破釜沉舟,全无退路!”说罢一手撕下面巾,其他十几人纷纷效仿,而那一张张露出的脸,让那些面面相觑的同伴亦不免惊讶。
      都是何等风云的人物,今夜却齐聚于此,做一件需要蒙头盖面之事。
      未几,只听一声大笑,一把黑铁大刀已呼呼舞起,搅得地面珍珠白沙飞了满天,护刀堂堂主,首先开了杀戒,那一圈圈的皇家护卫勇猛而来,但面前这些对手,当真都是以一当千的高手,一瞬间,铁甲士兵竟已倒了满地。
      国珠中的人似受到鼓舞一般,亦恢复镇定,与骑鲨卫队隔着国珠打斗开来。骑鲨侍卫纷纷施出方法驾驭国珠,让其悬浮于上空,不得落地。
      玉竹笑道:“难道我们只是站在暗处看戏?”
      清尘一侧头:“你准备好流血受伤了?”
      玉竹点头:“能和少爷一起死在战场上,倒也不失为好结果。”他想起钱师叔的话,若少爷终究要抱病而终,不如,这样酣畅淋漓地浴血而死。
      清尘摇头:“我可不想和你一起死,咱们都得活着,要一起活。”
      这是一只小鸽子教给他的,他铭记于心。
      就这样,一红一白两个翩翩佳公子边说笑着便走进了人群的中心,那里,十八般兵器正打得焦灼,在武林高手对阵深海士兵的战局里,前者占了绝对的上风。血水飞扬间,有金针穿过空气,有玉笛撞击兵刃,然而,地面上的鲜血仍在增多。
      曾经,一个鬼手洪敖便让清尘负上重伤。
      如今,这是整个中洲江湖的武术精华。
      即便事先有了防备,这亦并不是一场轻松的战役。清尘没有必胜的信心。他知道,玉竹也没有,否则,他不会玩笑说,要一同死在这战场上。
      兵器交接那冷冷的乒锵声在这方才还宁静祥和的海底王国中回响,不知已战了多少回合,地面的珍珠与白沙都已不再纯白,成了一地红泥。海空之上亦漂着血水,一丝丝晕开,像舞动的红绸。十几个高手中已有三个倒下,将士死伤不可计数。清尘和玉竹身上都负了伤,分不清伤在何处,只感觉到伤口的痛,那痛觉似乎遍布全身。
      清尘和玉竹背靠着背,微微有喘息的机会。
      清尘夺了护刀堂的黑铁大刀,舞在手中,笑道,“我第一次觉得,呼吸不那么痛了。”
      玉竹一顿,然后了然,因为全身都是伤,心肺的痛便不那么明显了,他忽然一笑,道,“少爷,你在灵歌送给玉竹的假肢里装了迷睡散吧,不然,他可不会乖乖跟着皇室家眷去避难。”
      “什么都瞒不过你。”清尘的刀在胸前舞得密不透风,顺便用刀风送出一束金针,“绿岸失了左脚,也是因为我,这一次我不想他再以身犯险。”
      玉竹微笑:“绿岸明早醒来,一定要气歪了脸。”
      斜刺里忽然又冲进一队人来,头锋那穿着赤金铠甲,手握海胆流星锤的,显然是麟七王爷,大约安排好皇室家眷藏身,便急急赶来。海空里乘着白鲸赶来的,还有涵悦。
      她在上空冲玉竹骄傲一笑,道,“本郡主来迟了,但这种时刻,绝不会躲在安全的角落看你们独自卖命。尤其是你,我的漂亮奴隶。”她眨眨左眼,挥刀加入到海空的战斗。
      不断有将士倒在地面,再爬不起。不断有尸体从海空飘落下来,中洲的,或者沧澜的。
      这样的战役,从没有哪一方是完胜。
      海空里,那不断汇集的血的飘带融进了“肺膜”中,沿着这空寂的广袤国度一直飘飞,最后落在一座墨绿棕黑的丘陵上,那丘陵发出了一丝震动,而后慢慢伸出了四肢和脖颈,变成一只巨大无比的龟。神龟转着黑色的眼,将这染血的混战扫进视线,而后,他摆动了四肢,浮游起来。
      山河大地在它浮游起的一瞬,都微微震了震。它游经那些国珠,似乎深深吸气,国珠急速缩小,最终破灭,内里的人纷纷落进海中。白鲸掠起,将虹翼护卫几个救起。
      一时间,人们都止住了动作,抬头看那突然而起的神龟。它定是愠恼于这样的血腥与不安定,于是提前结束了休眠,回归海面或是寻求另一个地点停留。
      “各位都是中洲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天就这么由着朱清逸要挟利用,赔上本门兄弟的性命拼杀到底吗?”清尘趁着时机,忽然拄着大刀,劝道,“关于大家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我想即便朱清逸不公诸于天下,各位的心中也从来不曾放下,为此殚精竭虑,惶惶终日。”
      “既如此,不如挺身而出承认下来。人谁无过,只要此后堂堂正正乐为善道,为自己的过失多做补偿,也仍可以做为世人称道的大家。”清尘继续,“继续打斗下去,无非两个结果,你们全军覆没,有没有人在你们死后揭短扬丑已经不重要;或者你们赢了,最终替朱清逸拿下了沧澜,然后继续为他所利用,做朝廷鹰犬。这两个结果,你们想要哪一个?”
      “他们已经必败无疑,少跟他们废话。”涵悦在头顶喊。
      清尘一笑,继续道,“在你们处于劣势时,给你们一条退路,选不选由你们决定。今夜双方都已死伤严重,我不想这种局面继续下去。若你们肯离开沧澜,我承诺说服沧澜的鲨骑卫队将你们那些兄弟送回陆地。”清尘抬头,看向海空里正被海流卷得四散的各派属下。
      他不喜欢血腥气,从来都不喜欢。
      若有一些可以替代的方法,他都愿意尝试。
      虽知在场的每个人都有阴暗无德之面,却仍抱有几分希冀。他相信,化干戈为玉帛是战争中最大的胜利。
      “走,我们回去。”许久之后,终于有一个老者开了口。那是蜀山的乐天道长,“做过的事就要想到总有一天是要面对的,已经错一次,今日又大错特错,不能再错了。”
      言罢,竟一头撞死在一块海岩石上。
      余下数人见状默然,而后垂首拎着兵器,表示休战。
      海空之上,鲨骑卫队已开始四处搜救从国珠中掉落深海的旱人。这一边,清尘抱歉地向麟七王爷拱拱手,“我擅作主张了……”他那一身伤,一抬手,便有几道伤口被扯了开,若再不休战,怕是,他也难再坚持几个回合。
      麟七王爷一把握住他的肩,紧了紧,却是无话。
      忽听□□传来焦急的一声喊,转头便见绿岸拄着拐杖慌乱跑来,那一截断腿处裤管空荡荡摆动,每次看到,清尘便心如刀绞,然而他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只能笑着打趣他,说:“绿岸,你是独腿之中的天下第一。”
      绿岸亦笑,道:“那岂不是因祸得福,要是凭着两条腿的名头,我可永远沾不上第一这个头衔。”
      清尘知道,绿岸的笑与他的笑是相同的,他们都将内心的痛惜深埋起来,不让同伴看见,竭尽所能用那四处破绽的乐观影响对方的情绪。
      绿岸跑着竟一跤跌倒趴在了地上,想是迷睡散的效用未过,身上还麻木着难以协调。他懊恼地用拳头砸了几下地面,抬头吼道:“少爷,灵歌不见了!”
      清尘的心,忽地一空。竟是浑身的伤口都感知不到了痛。
      忽而之间,只见海空之上徐徐降下两朵国珠,每一朵之中容着一个女子,珠泡之中似乎还氤氲着绿色气体,她们的红衣在一片绿气中若隐若现。
      “对不住。”瘦小的身影从上空漂游而过,她身后跟着一群七彩的蔷薇鱼。
      “木兰夫人?”清尘道。
      “宏帝要我带个口信,这两颗国珠之中的毒气想必安杰王也该认得,宏帝说很想看你的选择,看你究竟要就救哪一个。”木兰夫人说罢已牧鱼而去,临行似乎多看了一眼玉竹,又似乎并没有。
      海底众人,都已屏息皱眉。
      这种毒虽是气体,却叫作天水。那毒气的绿色是悦目而鲜亮的,是早春的稻苗颜色,是希望的颜色,然而这绿色却比绿岸的剑更加锋利。浸在这气体之中,一柱香的时间便会化骨噬髓,怎样鲜活的□□都将变作一汪绿水。
      是为,天水。
      金针在指缝间颤抖,他的针从未失准,亦从未在发出之前如此犹疑。
      然而片刻,他已将金针从指尖收回。虽则刺破珠泡两人便可同时获救,但天水毒气亦会扩散至整个海底。他不会这么做,他断不能这么做。
      左耳的承泪,已转成淡绿。清尘看到左边那颗国珠之中静静看向他的双眼,那是世界上最美的眼睛,明亮清澈,带着无欲无求的高傲,此刻却晶莹含泪。她仍那么挺直着脊背,艰难而执着地立在绿气萦绕的光球之中,像普世的观音。
      “少爷,我去……”玉竹的话被清尘的手臂拦住,“你只要留下来接应我。”
      刹那之间,他已跨上一头白鲸,飞驰而去,在高远的海天之上,从鲸背上跃进了国珠中。
      却是右边的那一颗。他选择了,右边那一颗。
      那姑娘已茫然无觉,清尘抱起她,只感觉她塌软的四肢无力搭垂下来,肩背上滴答落下的血是青绿色。他看到那片残破不堪的肩,那里本该有一块羽毛样的美丽刺青,此刻,却只有血肉模糊。他将她的衣服拢好,替她理了理乱发。
      她缓缓睁了眼,看到清尘便咧嘴笑起来,“神仙哥哥,我把那害人的卷宗,烧掉了。”
      清尘心头早已疼得纷乱,对她浅浅一笑,便踏出国珠,凌空将她抛了下去。
      “你这样的丫头,记性浅,有什么痛很容易便会忘记。”
      “所以,忘了我吧。”
      她在海空之中漂浮,似乎听到他的话,于是拼命摇头,伸着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是不停地坠落——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你不死,我不死——清尘……
      多想贪心地多看你几眼,可恶的泪却将你的轮廓也淹没。
      那一瞬间忽然记起,多年以前,一个少年轻轻掀开轿帘,看到泥水里的她送了她一锭金子,露出的半张脸让她看得痴了。而他墨黑的发间,若隐若现地藏着一滴翠绿的坠子。
      是你啊。原来那么久之前,便一直是你。
      在我看不清你的此刻,却将从前的你看清。
      玉竹已飞身将她接住,明灭珠光中,她的脸色竟已惨绿。那颗国珠重量变轻,欲要漂走,鲨骑卫队合力用网将其收了回来,沉着声商量驱除之法,以防毒气漏入海中。
      而清尘此时,已踏进另一颗国珠之中,久久并未走出。
      “少爷!”玉竹反应过来时,那国珠已急速升上海空,如一点流星之光,倒退着流逝于夜空。怀里的灵歌疲惫地弯出一抹笑,而后沉沉地合上了眼。
      他们,终是再相见了啊,似乎合成了一抹光,就这样消逝了啊。神仙哥哥,你们会幸福下去的吧,小鸽子对珍珠湖许的愿望,统统实现了,这样死去,也了无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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