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糖葫芦不轱辘

46、云雾

　　我在洛怀待到了二月初八，那一日大街小巷突然鞭炮齐鸣，吵嚷了很久，连我在深宅大院都听到清清楚楚。

　　鞭炮声虽然有些吵闹，但听起来总让人觉得喜气洋洋的。洛怀虽然没有打起来，但怀余的战火却没有停过。身为比邻，洛怀城里的人也难免受到影响，个个提心吊胆的，就是正月里没有多少人有心思庆祝。

　　今天的鞭炮声倒是很热闹，我听的又高兴又好奇，还没开口问，流朝就开心的对我说：“小姐，将军他们回来了。”

　　“真的？”

　　我也很高兴，第一想着我总算能搞清那个神秘的将军的身份了，第二则想着我是不是有机会能说服他们去怀余一趟。现在怀余的局势已经很平稳了，如果我说明身份，他们会不会送我去呢。

　　我满心欢喜的等了一天，却什么人也没等到。

　　晚间我恼怒的问点素：“你们将军不是回来了吗？我想要见他。”

　　点素先侧头看了流宣一眼，流宣只把头低着，不敢看她，然后笑着对我说：“城里的军务繁忙，大人们都住在了知府衙门里，并没有回来。”

　　“这府里难道没有其他人了吗？”

　　“没有。”

　　我看着点素宁静的脸，知道什么也问不出来，便她们一起下去了。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虽然是公主，可是无权无势，只是一个弱女子罢了。那位陆将军为什么要把我困起来。

　　我心事重重，晚上几乎愁的睡不着，第二日鞭炮声又响起来了。这次我捂着耳朵，装作没听见了。

　　虽然我的两个想法都破灭了，可是我还是变着法子和伺候我的几个丫鬟打听消息。

　　“城里昨天一天都在设宴吗？”

　　昨日我在园子里逛的时候，听到了东面的乐声，绕梁三尺，绵延不绝。我知道，洛怀最大的酒楼煦元楼就在我现在所在的胡宅东面。这个时候，那里那么热闹，想必就是知府在宴客吧。

　　“是的呢。”

　　“城里来了什么大人物吗？”

　　一问具体的人，小丫鬟就开始摇头了：“我不知道。”。

　　我只能换了个话题继续问：“他们就这么放松，不怕这里会接着打仗了？”

　　“应该不会吧，听说大军马上就都要走了。”

　　“都走？去哪里？”

　　“这次好像是和冀州的军队还有京里来的那些兵一起去追娄氏逆贼们。”

　　我磕了个瓜子，脑袋更疼了，心里有个念头越发坚定了，我得想办法离开这里。现在周小舅舅和豫州军的薛统领还在，我逃出去找到他们，不说能有多自在，也比每天关在这里强。逃跑是逃不出去的，我只能把我在这里的消息传递出去，而且还得找个宅子外面的人了解一下洛怀现在的具体情况，好找一个能有能力把我带出去的人。

　　于是我又开始装病了。装病对我而言，实在是轻车熟路了，任凭点素怎么看，我也是病的惨无血色。她瞧不出破绽，只能帮我去请大夫。

　　第一个大夫，是个老大夫，满脸拘谨。我看了他一眼，就心里有数了。等他问我症状时，我说的有些不详尽，加上我的脉象又很奇怪，老大夫写药方时很是愁眉不展。我相信不用我开口，他自己也会主动推诿掉给我看病的事的。果然稍晚时候，就换了个大夫，可是还是刚刚那个一样，神色惶惶。我叹了口气，只能故技重施。

　　等换到第五个大夫时，我终于满意了。这是个年轻人，相貌温和普通，但是却不卑不亢，从容不迫，除了在初见到我时有些惊讶外，就再也没有失态过了。

　　趁着诊脉的时候，我和他闲聊了几句。

　　“敢问大夫如何称呼？”

　　“鄙人姓赵，名点横。”

　　“嗯。赵大夫，我的身体还得麻烦你了。”

　　“小姐言重了。”

　　我该怎样说出实话呢？

　　我看着旁边的点素，又看着这个陌生的大夫，有些犹豫不定，最后还是没说。

　　第二日赵点横又来为我诊脉了。

　　我手里捏着纸条，正想着如何不让别人看见偷偷递给他时，他却冲我笑了笑，状似不经意似的说了一句话：“小姐的病，藏红花用来入药是最好不过的。可惜此药只有宫里有，旁人无法得到，只能暂且寻其他代替了，只是效果要差上一些。”

　　宫里？

　　我一下就警觉了，也不再想着纸条了，只抿了抿嘴，浅笑着问：“难道没有其他药物可以完全替代它的药性吗？”

　　赵点横摇了摇头：“天家重藏，自然是有道理的，其他凡等药物，又怎么能轻易替代呢。”

　　“确实是这个道理，多谢赵大夫解惑了。”

　　“小姐不必客气。”

　　我们两心领神会的交换了个眼神，就没有再说话了。赵点横离开了房间去开药方了，我躺在房间里继续装病，却险些因为难以压抑住的喜悦而漏了陷。

　　这个赵点横，难道是认出我的身份吗？他说的那些话，显然是意有所指，是在提醒我让我不用担心，会帮我回到宫里的。虽然我的目的不是回宫，可是只要他能帮我离开这里，我就求之不得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赵点横到底是谁的人，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法子帮我。

　　这一夜，我是即喜即忧，还是辗转难眠，早上起来，只觉得眼下的黑圈更重了些，配上我有意做出的病弱样子，真同风中残荷般，憔悴极了。

　　等了一个早上，却没有再见赵点横来，反而是院外罕见的来人了。

　　我当时正皱着眉头勉为其难的喝着药，突然听到外面一阵行礼的声音，转头看去，差点没吓得把刚刚喝的药全吐了出来。

　　我身后站着的人头戴玉冠身着玄袍，阴柔俊美的脸上习惯性的挂着嘲讽的冷笑，让人看了头皮直发麻。

　　“三，四哥？”

　　我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来人左眼角有一颗小痣，这才认出是四哥，不由松了口气。虽然四哥的脾气也不算好，但好歹不像三哥那样冷漠，逢年过节，还会记得给我捎些礼物。

　　四哥也没计较我喊错了，只眯着眼睛，一副无法相信的样子：“广成，真的是你？”

　　我哭哭啼啼的走上去抱住了他，哭诉道：“四哥，我好想你，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

　　四哥勉为其难的摸了摸我的头安慰道：“没事了。”

　　我擦了擦眼泪也不说其他的，直接了当的说：“四哥，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想去怀余。”

　　四哥的脸色古怪了一下，但还是点头答应我了：“也好，你去你嫂子那住两天，回头正好一起回京。”

　　“回京？我们可以回京了。”

　　“当然。”

　　我只让点素和流宣帮我收拾了常用的东西，就迫不及待的跟着四哥走了，出了胡宅大门的那一刻，我竟觉得连呼吸都变轻松了许多。

　　四哥只带我进了知府内宅就径直走了，四嫂告诉我，最近军务繁忙，他每日都很忙，今天去接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抽出空来。

　　“对了，四嫂。”我终于有机会可以问问具体的事：“四哥怎么知道我在胡宅的。”

　　四嫂脸色稍变，然后小声和我说：“是你四哥手下的人说的。放心，你四哥只告诉了我一人，其他人是不会知道的。不过五妹，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一个人从隆景跑到洛怀来。还好陆将军碰到了你把你带回来了。”

　　“那赵点横呢”

　　“他是谁？”

　　赵点横不是四哥的手下吗？我看着四嫂茫然的样子，心里有数，也不再继续问了，只抱怨的说：“不知道那个陆将军是什么人，神龙不见尾的，这些天我一个人被关在院子里还真有些害怕呢。”

　　四嫂笑了笑说：“他姓陆单名一个轩字，是青州陆家的子弟，精通兵法，武艺高强，这次我们能平安来到洛怀，还得多靠他呢。你这事。他做的的确不好，不过你也不要太生气。他也是太过小心，怕认错了人，所以才把你悄悄关在院子里，想等战事结束后再说。””

　　对于这个解释，我并不怎么信，但却顾不得这些了，只震惊的问：“他是青州陆家人？”

　　“是啊，怎么了？”

　　我心里一咯噔，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四嫂对我解释说：“虽然青州陆家这些年在朝中默默无闻，但也是名将之后，族中有许多骁勇善战的人。我们这次能组织起军队，围剿逆贼，还得多亏陆家呢。”

　　我战栗着问：“那，那洛怀城里的这只军队也是陆家的？”

　　“哪能呢？陆家已经许多年没有出过将军了，哪里会有这么多兵。只是青州牧派兵驰援我们，陆家人也跟着来了而已。陆家人虽然不为将，可是许多都在军中任职，又为我们提供了许多粮饷，武器。你大哥和四哥才能一路招兵买马，征集了这么多人。”

　　我揉了揉额头，有些恍惚了。

　　陆家居然是帮大哥他们攻打娄家的吗？可是娄立业杀入京都，所借的兵不也是陆家暗自培养出来的吗......难道是周贵妃猜错了。陆家其实并没有搅入谋反中.

　　四嫂见我久久不说话，关切的问;“五妹，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连忙摇头：“我没事......大哥也在这里吗？”

　　“余定王还在怀余呢。王爷回到洛怀是想亲自带兵去捉拿娄立业，顺便去和三哥会和。”

　　“三哥也去了新乡？”娄立业他们一路逃，已经逃到了新乡，在那里占据城池和四面围军交战。

　　“嗯。”

　　“你知道母后她们怎么样了吗？”

　　“都很好，后日我们便可以一起起身去怀余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我这样说着，心里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我想和四哥说说关于京都里的那些事情，说一说陆家，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我知道的只是猜想，而陆家这几个月却是跟着大哥和四哥一起征战过来的，若是我说错了话，伤了他们的情谊，反而把自己弄得是里外不是人了。不如去怀余再探些情况再说。

　　况且，这两天我也没能再见到四哥，直到第三日，我跟着大哥及四哥的家眷一起出发去怀余时，才在马车上隔着车帘又见了他一面。

　　隔着浅蓝色的布帘，我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四哥，以及旁边站着的穿银铠的年轻人。

　　我指着人，低声问流宣：“他就是陆轩吗？”

　　流宣只怯怯的点了点头，就垂头不语了。昨日，她陪着我到了知府内宅后就不愿意回去了说是要跟着我，于是我就托四嫂帮忙把她要了过来。

　　我知道她心里在害怕，也不强求她说什么，只继续努力盯着车帘盯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看不清那个陆轩的长相。四嫂在我旁边，我也不好违背她的吩咐掀起车帘，只能悻悻的转过头，不再看了。

　　下次有机会再说吧。我总要搞清楚，这些陆家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