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辞》糖葫芦不轱辘

47、未至

　　马车行了一天有余，就到了怀余。远远听到前方的骚动声，我的心里就开始如同小鼓般的轻敲起来了。离牧野山那惊心动魄的一夜，已经有将近五个月的时间了。这五个月里，我处在尚且的冀州，都日日忐忑难安，而玉成她们一直身处战场，肯定是遭受了许多危险，也不知他们是否全都安好，。

　　我这样又喜又惊想着，马车已经缓缓的停了下来。我带好帷帽和四嫂一起下了车，玉成她们暂住的地方是一个老式的大屋子，大开大阖，气势恢宏，加上守在门口的层层卫兵，倒也不逊于皇宫多少。

　　想来，玉成她们在这里没有吃苦，我这样想着，脸上忍不住勾起了笑容。然而背上传来的些微痛意，却打断了我的笑容。我摸了摸背，皱起眉头，疑惑的回头望去。身后，几个低头忙碌的丫鬟中，只有一个有些古怪。我凝神细望着她，她微微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陌生的脸。

　　我疑惑的眯起了眼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时，她却飞快的往我手心里塞了一个小纸条。

　　何易.....

　　辨认出她无言的两个字，我会意的止住了自己险些脱口的惊叫声，只捏紧了纸团。我望了眼纷乱的人群，又支使开流宣，快速的展开了纸团。

　　纸团上只简短的写着一行字：“西壁水塘。”

　　虽然事隔多年，但我认得出，这是穆何堂兄的字。

　　什么意思？

　　我茫然的回头望去，却没有再看见那个丫鬟了，他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我把纸团收了起来，跟着四嫂一起进了大宅，可脑子里一直徘徊着那四个字。

　　这一定是堂兄让这个丫鬟送给我。西壁水塘，想必是个地名。难道是指的府里西面靠近石壁的水塘吗？堂兄要我去那里？

　　我想着丫鬟的表情，感觉到这一定是件紧急的事情，也就不再迟疑，小声对四嫂说：“四嫂，我先不和你们一起去见母后了。”

　　四嫂低声问我：“怎么了。”

　　我早就已经想好理由了，便浅笑着说：“我这次不是悄悄的来的吗。不如直接去后宅，免得落下话舌。”

　　“也好。”四嫂看了眼走在最前面的大嫂，冲我眨了眨眼睛：“免得大嫂等下知道我瞒了他一路要埋汰我。那我先找个丫鬟领你去后院。”

　　“嗯。”

　　于是我便带着流宣一起离开了人群，跟着一个丫鬟径直去了后院。

　　“等等。”

　　入了后院，我就喊住了埋头走路的丫鬟。

　　“贵人有什么吩咐。”

　　“我连日赶路，有些胸闷气胀，想要去吹吹风。你们这边可有什么水塘。”

　　“西面花园里倒有一个，贵人要去那边暂歇吗？”

　　“嗯，你带路吧。”

　　花园不算很大，走了一会儿，我便感觉到有水声阵阵，凉风席面。

　　“前面就是水塘了吗？”

　　“转过弯就到了。”

　　望着带路的丫鬟和流宣，我沉吟了一下，吩咐她们等在路口，自己一个人上前，想去探个究竟。

　　我只当堂兄可能有什么事情要和我商量，却没想到在池畔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园中的水流虽然是引来的，但仿造出的瀑布飞悬，玉碎珠溅的景象，颇为壮阔。朦朦水雾里，只背身站着一个人。

　　一身黑袍，高瘦而熟悉。

　　我心头一跳，一边掀开帷帽，一边不可置信的走了过去。我的脚步声重了些，池畔的人却没有反应。

　　我看着他拧着眉头，陷入沉思的俊朗面容，恍如隔世般，轻喊道：“梁返？”

　　“阿玥？”梁返匆忙的转头望着我，脸上的神情比我还要惊讶。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居然在这里？”

　　我们两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谁也听不清谁在说什么。但是已经没有人在意这些了。

　　我只知道我满心的欢喜再也压不住，在欢喜中却又有些难以抑制的悲伤。而他脸上的神情也和我差不多，有喜悦也有难以置信。两个人相对无言，我有很多问题却难以开口，最后只能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抱住了他，而他也轻轻环住了我。

　　他衣服上染着水汽，湿润清凉，在这乍暖还寒的天气里，有些冷。可是我的心却很暖和。

　　安静了一会儿，我笑了起来，梁返也笑了。

　　可是笑了没一会儿，就低咳了起来。

　　“你怎么了”

　　我提起心，仔细的打量着他。他比上次见瘦了很多，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而且身上还有一股药味。

　　梁返放下捂着嘴的手，笑嘻嘻的对我说：“我没事。”

　　我隐约猜到了些：“你受了伤？”

　　“小伤罢了。”

　　我看他的样子，也知道一定不像他说的那么轻松。

　　“你的伤是不是还没好全，也不好好歇着。”

　　梁返含笑说：“见到你，我就都好了。”

　　我的脸微微一红：“几个月不见……你倒是会讲这些话了。”

　　看着我的样子，梁返的笑容得意了些。

　　“我只对你讲这些。”

　　“不然你还想讲给谁。”

　　我眯着眼睛，语气逐渐不善。

　　“哈哈哈。”

　　梁返笑的更欢了，面对他含笑的眼睛，我心中柔软，不知不觉收起了怒容，傻笑了起来。

　　“我总觉得我还在梦里，不然怎么会这样就见到你了呢？”

　　三天前我还被关在一个宅子里，忐忑不安，现在却轻而易举的见到了我想见的人。

　　“当然不是梦了。”

　　梁返拉住了我的手，然后低头往我的方向凑了些。

　　“我抱着你，你也抱着我，我们两个都是真实存在的。”

　　我抬头怔怔的看着他明亮而炙热的眼睛，脸忍不住更红了。

　　就在他离我越来越近，而我鼓起勇气准备迎上去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

　　梁返懊恼似的叹了口气，还不肯放手，我踢了他一下，然后捡起来帷帽，转头尴尬的笑了笑。

　　这次来的人的确是邀我来的穆何堂兄了。

　　穆何堂兄脸上倒是不见尴尬，反而一脸坏笑的看着我们。

　　“梁返你和广成也聊完了吧，怎么样……我说过西园的风景不错吧。”

　　我恍然大悟：“堂兄，原来是你安排的。”

　　“你们久别重逢，我只不过是顺手帮忙罢了。”

　　听口气堂兄像是知道我和梁返的事，只是他是怎么知道的？而且他和梁返是怎么认识的呢？

　　我疑惑的看着两个人，梁返冲我耸了耸肩，脸上同样是疑惑。

　　“堂兄，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事以后我再给你解释。”穆何堂兄收了坏笑，正色的说：“广成，你听着，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

　　“如果余定王问你是怎么到洛怀的，你就说是你是一月下旬初单独跑到了洛怀附近遇到流寇，然后被陆轩救到城里的。记住千万不要说出你一路上见到的事情。”

　　我诧异的挑了挑眉：“为什么我要这么说？大哥在洛怀有什么秘密吗？”

　　“......”

　　堂兄一脸犹豫的样子，让我更加疑惑了。只是我还没有问出答案，梁返就面色沉重的反问我：“洛怀？你怎么会去洛怀？”

　　“我之前从隆景跑了出来，原本想要到怀余来，但是中途在洛怀被截住了。”

　　梁返说：“你是和河间世子一起在洛怀被截住的？”

　　“嗯。”

　　于是梁返也露出了迟疑的表情，他低头看着我，嘴角紧绷着，眉头皱着，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看着堂兄和梁返的样子也收起了笑容，原本轻松的心情不由低沉了下来。

　　“大哥怎么了吗？你们是担心我说出洛怀的事他会对我不利。”

　　他们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你们告诉我啊？大哥到底做了什么，你们要这么小心。”

　　我停了一下，心里又冒出来一个念头：“是不是也和五哥有关？”

　　梁返是五哥的亲兵，穆何堂兄也透露过他和五哥是有联系的，所有他们两个人才会熟悉。

　　堂兄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便化作了平静，他语重心长的告诉我：“广成，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才是好事，我们和你五哥都不愿意让你卷入其中。你只要知道余定王并非表现的那般纯良便可。记住，你面对他一定要小心。”

　　“......”

　　我知道堂兄的意思，实际上我很清楚现在娄氏逆贼被铲除了，楚氏江山暂且稳固下来了，我的几个哥哥们也要开始争斗了吧。我知道这是无可避免的也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可是听到堂兄直接告诉我这些话还是有些气愤且无奈。

　　从心底讲，这几个哥哥中我最亲近的自然是五哥，可是大哥平日对我也不薄，而且这次平定叛贼他立了首功，我更是又佩服又尊敬。他们突然告诉我大哥不是个纯良人，我自己难以相信。

　　“五哥到底在想什么？他是想和大哥争吗？既然如此也不用和我说什么大哥的坏话，我只是个小女子罢了。用不着和我说这些，要说，就让五哥自己去和京都文武说吧。”

　　说完我便皱起眉头，转身就想走，梁返却拉住我，仓猝的解释道：“阿玥，你相信我，余定王真的不那么简单，这一切都是......”

　　梁返快要说出口时，堂兄却阻止住了他，只对我说：“广成，无论你信不信，总之你要小心。”

　　我没有理堂兄，只拧着眉头看着梁返，见他眨了眨眼睛心虚的避开我的眼神，然后低垂着头一副无奈的样子，心里更加生气了。他们共同有了一个很大的秘密，却不肯告诉我，连梁返也这样瞒着我。

　　“不说就不说，放手。”

　　我用力的扯开了他的手，匆匆的走出了水潭的假山堆。山石外，树林阴影处，流宣正和引路丫头聊天，两个小丫头笑意盈盈，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我放缓的脚步，回头看着毫无动静的石间小径，心底的担忧难过转而成为更剧烈的恼怒了。

　　几个月不见，他居然这么听堂兄的话了，真是气死人了。不管他的伤了，反正看他的样子，也出不了大事。

　　流宣慌张的凑了过来，为我遮住了太阳，疑惑的问：“公主，你怎么了。”

　　我踢开了挡路的石子，率先往远处走去，尽量平静的说：“没事，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