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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独饮 ...

  •   还是那座阴湿的地牢,冬末初春仍旧寒意刺骨,整日的暗无天光,只要站上片刻就冻的手脚冰凉,直哆嗦。
      武络缓缓靠近最里间的那座牢房,透过层层交叠的铁栏杆,依稀能看到一袭白衣靠在墙角。
      走近了,武络定定的看着那人,没有说话。阴寒的牢中,白衣人只穿了件单衣,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受了些苦头,眉心微锁,脸色苍白。
      盯着他看了一阵子,武络吁出一口气道:“听说你一直不肯说话,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这般执拗?这于己有何益处?”
      曲倾歌稍稍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淡然合眼,却仍旧没说话。
      武络道:“我是心疼你,守口如瓶又如何?萧夜辰未必会再护着你。仔细想想我说的话,你是聪明人何必做傻事。”
      又是一阵沉默,唯有地牢中涌进的风声的滴水声在机械的回应着,他等了好久,终是耐不住又道:“我可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开口说萧夜辰勾结东郃谋逆,我就不再为难你。”
      料想中的,倾歌没有理会他。这半个多月来,哪一天不是在逼他招认,可得来的最终也只有沉默。
      武络打开牢门走了进去,根本不担心他会逃跑。早在关押进来的第一天就逼他服了药,全身瘫软无力,起身走走都是极限。
      他蹲下身凑到倾歌身边,关切怜悯的看着他的侧脸,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抚过,忍不住咂舌道:“看在东郃帝的份儿上我也不想与你动粗,咱们都少受点儿罪。说啊,说萧夜辰勾结东郃,通敌谋反。”
      倾歌嫌恶的偏头躲开,眉心深锁尚未舒展,脸上就落下火辣辣一巴掌,震得脑袋嗡嗡作响,好半晌都听不清武络在说什么。
      这一巴掌打的武络的手发疼,他看着倾歌嘴角淌下的血丝,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的耐心可有限,多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倾歌靠在墙角,咳喘了半晌才顺下一口气,却嘴角轻扬的笑道:“你将我的身份抛之于众,不就是为了证明萧夜辰勾结外敌么?何必非要我的口供。”
      “只有你认罪了,一切才能成立。”武络眯起眼望着他道,“我就不明白,你竟为了他,违抗了陛下的圣令,舍弃了东郃!”
      “我并未……”
      后头的话被肩头的剧痛截断。武络一把拧过他,逼他转过身来望着自己。衣襟下露出的伤口,又隐隐渗出血来,武络的手指深深挖进血窟窿中,倾歌疼的直抽气,半句话也说不出。
      武络冷笑道:“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你只需照我说的做,或许还能有条活路。”
      “呵,痴心妄想。”
      面对毫不客气的讽刺,武络心下大怒,恨恨甩手将他推倒在地,然后朝铁栏外的几个狱卒使了个眼色。
      哗啦啦一阵细碎的声响,传来金属间的碰撞,倾歌抬头去看,入眼的是一条手腕粗细的铁链子,顺着上去是一套铁木交错的刑具,在烛光下泛着寒光。
      武络看着那些刑具,不紧不慢的道:“你不妨好生考虑看看,若你只想拖延时间,那怕是不能如愿了。萧夜辰未必会来找你,当他知道了这所有的一切之后,最想置你于死地的恐怕就是他。”
      两人将倾歌死死按住,另两人拽紧了刑具两头,一分分收紧。夹板间的手指顷刻开始充血,十指连心的痛直钻心底,倾歌咬牙挣扎,然而这无力的挣扎在这些狱卒眼中软绵绵的,根本毫无意义。
      武络慢悠悠的接着道:“他还不知道吧,朝廷大半被你安插的人架空,就连他的挚友余舒扬也是因为你被贬至遥城,最后病死异乡。再想想秦山狩猎,太子的死又该如何解释,纵然你未曾授意,但此时此刻这些是何人指派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幕后之人想要的结果。再后来萧子闫在牢中自尽,萧煜重伤卧病而死,这些可不都是你想看到的。再到后来萧文轩继位,种种事情,西南粮荒,民怨沸腾,眼看北潇就要走向末路。若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东郃白兮王所赐,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双手已疼到骨子里,连根的剧痛让他头皮发麻,然而再如何挣扎,只有越陷越深的痛苦。武络的话一字一句扎进他心底,竟比这□□上的刑法折磨还叫人锥心刺骨。
      拔除朝中要员是真,陷害余舒扬,令他被贬至遥城也不假,确是他一手促成。虽未想过要置人死地,但余舒扬也的确因此病死他乡。后来的秦山暴..乱,由他谋划,虽临时改变主意,但武络的一意孤行仍旧让这场暴..乱继续了下去,该有的后果一应成真,即便他有心阻止,但到最后也未曾改变什么。
      武络俯身看着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摇头叹息,却在蓦然间伸手死死捏住。猝不及防的,倾歌痛呼出声,往墙角缩去,细细密密的冷汗从额上冒了出来。
      “不急一时,咱们来日方长。你若是肯说了,或许我还能向萧文轩要个恩旨,留你活命。”
      武络笑着离去了,狱卒也出去讨酒喝了,铁栏中转瞬又剩他一人。
      十指无法弯曲,指间的疼仍旧一丝丝往心里扯,稍稍碰到,呼吸都是一紧。
      一尺见方的天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就像苍穹的一只眼睛,正悲悯的望着他。
      曲倾歌缩在墙角,靠着湿潮的被子,低声喃喃:“但愿你就此恨我,放我自生自灭……”
      同样的一抹新月醉卧,悯惜着北疆也窥视着南方。
      家家烛火陆续进入安眠,一片静谧安逸,而却从萧王府的书房内传来一阵不安的响动,有东西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那是案几翻倒的声音,案上的东西散了一地,烛台倾倒火苗灭了,转眼屋中就暗了下来。
      黑暗中萧夜辰靠在软垫里,直勾勾的盯着手边上那封信。夜空般的眼眸深处色彩深邃,看不出情绪,只觉得那双眸子阴冷无比,像是深渊寒潭下尘封的冰绡,半分温度也没有。
      握拳发出的咔咔声响,像是呼吸在一分分冻结。
      良久的沉默后,一声冷笑从嘴角飘出,森寒阴枭:“曲倾歌,你够狠。”
      翌日一早,福福去敲自家主子的房门,好半晌都无人应,进屋一看,衣被都是整整齐齐,昨夜他根本就未曾回房。再到书房去唤了两声,刚进门就是一阵惊呼,案上的东西一片狼藉,茶杯碎了一地,笔砚摔了好远。
      自家主子昨夜里究竟干了什么?
      一连找了许久,福福才在后院的一棵大树上找到他。树下摔了一坛酒,人正倚着树干小憩。
      喊了好半天,福福就差爬树了,萧夜辰才懒懒的应了,一招手将剩下的半壶酒也扔了下来。福福想伸手去接,谁知来势太快,吓得他护住脑袋不敢动了,哐啷一声酒壶砸的粉碎。
      不对不对,主子今天太不对劲儿了。平日里惜酒如命,今日一连砸了两壶?公子也没回来,该不会是公子出事了,主子心烦意乱?
      想了想福福开口劝道:“那个,公子吉人天相,肯定没事儿的。殿下你要不要先下来?”
      萧夜辰瞥了他一眼,带着几分酒意笑道:“我能有今天,拜他所赐。他厉害着呢,我担心什么?”
      福福眨眨眼,没听懂,但听意思像是在说不用担心。于是福福也安下心来道:“殿下想吃什么?我让厨子做点好的,殿下不是说喜欢吃公子的手艺么?这些日子,厨子一直在勤加练习呢,我让他做几样你尝尝?”
      “不必了,随便做吧。”萧夜辰一个后仰翻身跳了下来,然后往书房走去。
      福福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什么刺刺的,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或许永远也回不去当初似的。
      午后不久,沈宁带着军队回到了洛城。
      接下来几天时间里沈宁都没见到萧夜辰的人,不是在府上休息不便见客,就是出去办事儿了,问起何事,福福茫然摇头。
      休整了几日后,一直等着出发的扶青等人渐渐耐不住了,申屠远前后来找过几次。福福给的回答仍旧是不在府上,出去了。
      也不知在忙什么,竟是比出征前更忙了,人影都见不着。
      一连等了四五天不见人,曲院的人便坐不住了,说萧夜辰是不是根本没诚心去救人,一直在躲避。
      申屠远和莫陵又去了一趟王府,福福仍旧是那句话,苦着脸,甚是无奈。
      “他不在府里能去哪儿?莫非是公子的事还牵扯到了什么?”
      福福摇头道:“不知,殿下什么也没说。就前阵子刚回来时候,我跟他提过公子,他说了奇怪的话。”
      申屠问是什么,福福回忆着大致说了一遍,没头没脑的。
      三人正说着,巧了萧夜辰刚回来。
      申屠远一把拦住他道:“可算找着你了,弟兄们等急了,究竟何时启程?”
      萧夜辰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然后微微侧身绕开了他们进了府里。
      申屠远和莫陵诧异的跟了上去,一连喊了好几声,都追到了内院,才又将他拦下。
      还没开口呢,萧夜辰忽然不冷不热的问:“一直忘了问你们,你们来北潇,是做什么的?”
      申屠远一愣,退了一步,诧异道:“什,什么意思?你问这个做什么,当务之急是去燕京救人啊。”
      萧夜辰淡淡看了他一眼:“你很着急么?”
      “为,为何不急?你究竟想说什么啊?难道你不想救他?”一连问出这些后,申屠有些忐忑。这不像是萧夜辰平日里会有的反应,一旦涉及到倾歌,哪次不是火烧眉毛的,可这一次他却这般淡漠,甚至避开不见,实在是不对劲。
      萧夜辰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横扫而过,最后落在申屠远脸上。
      “能耐啊,我该怎么夸你们?这一出戏演的累不累?”
      申屠远眨眨眼,茫然不解。莫陵却皱起了眉。
      “要不要我提醒一下?六年前,你们到北潇,布下密网,筹划这许多年,架空了我北潇朝廷,是吧?”
      这话一出,申屠远震惊不语。
      他们东郃人的身份,萧夜辰一早是知道的,包括曲倾歌的亲王身份。但更多内情和目的,萧夜辰却是不知的,无论他再如何随性洒脱,彼此也终究是两个阵营的人。一旦捅破,萧夜辰恐将成为他们最棘手的敌人。
      而如今这个局面,却真真切切的摆在他们面前。
      莫陵道:“你还知道什么?”
      萧夜辰皱眉,话心中隐隐有些激动:“余兄,余舒扬,也是你们设计的,是么?”
      莫陵道:“让他被贬遥城不假,但公子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人都死了,你们还想如何!”
      “萧殿下。”莫陵也漠然开口,冷眼道,“当初是你主动来结交我们公子的,并非他死缠烂打。说句难听的,若非你几次三番的出现,很多事都会顺利进行。”
      “顺利进行?”萧夜辰一声冷笑,“进行什么?杀了石安然,再杀了太子和二哥,甚至连我也一并解决了。最后再毒杀我父皇,整个北潇就玩儿完了,是不是?”
      莫陵沉声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公子的确是受命潜入北潇,筹划架空北潇朝廷,制造内乱,给东郃创造机会,一统南北。”
      萧夜辰虽沉默不语,但愤恨的怒意都快迸出眼底,听着莫陵一字一句说着那些所谓的经过计划,若非还尚存一丝理智,只怕他都要冲上前去恨恨揍他一拳。
      莫陵顿了顿,反问:“现在知道了答案,萧王爷的意思,是不是不救了?”
      等了一会儿,没见他有回答的意思,莫陵道:“既然王爷已有打算,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说罢朝他拱手行礼,也算是尽了最后的礼数,然后拉着申屠远离开了。
      福福躲在柱子后直打激灵,怯生生的探出头来,小声唤了一句。
      “殿下……你真不打算去找公子吗?”
      没回应。
      福福往外走了一小步:“殿下,我觉得公子他——!”
      蓦然一记冷眼扫来,吓的福福立刻窜回了柱子后,背脊都出了一层冷汗,猫着身跑了。
      未几又埋着头跑了回来,对上了萧夜辰森冷的目光,头皮都是一炸,却仍旧硬着头皮道:“章寻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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