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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虚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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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飞鸟盘桓,远处还隐隐传来几声雷鸣,此处虽月明星稀,不会落雨,但远方山间的震响仍旧使人难以安坐。
顾青忍不住走到了营帐外。
洛城军出动了大半,整个山林中都静了下来,不知沈宁如今到了哪儿,战况如何,可有擒得李云。
正舒缓了一口气,远方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马蹄声看了过来。
沈宁回来了?
顾青刚回头,就有一人满头是血的摔了过来,抢道:“李云,李云带人抄过来了!!”
顾青惊了一下,急道:“沈宁呢?”
“没见到将军,顾先生快走,这儿快顶不住了!”
脑中飞速旋转,结合之前的情况和疑点,顾青大致就猜到了李云的打算。派了先头军将沈宁引了出去,却意在后方抄军营。
顾青立刻道:“弃营,扑灭所有火光,让小樊带人从后方冲出去,往北面退!”
“北面不是……”
“退!”
那人不敢多问,转身就跑了。
而此时远方的喊杀已快速逼近,顾青将营地驻守的士兵都聚了起来,跟着小樊一路往北面退去。营里所剩不过两千,而李云带兵过万,这实在不是什么多好的境况。
而那所谓的北面,也并非什么平坦宽阔或是利于防守的地方。李云都有些意外,虽说自己围了营地,但却未曾想到顾青会挑这处地方退兵。
北面一条大江横卧在山林间,阻断了去路,一直绵延数百里,最后汇入北潇东郃的分界。
李云不由生疑,追击的速度缓了下来。这般孤注一掷,怕是有什么埋伏。沈宁的打法他是有所研究,可这个顾青有几分能耐,他却没有底数。
果不其然,刚行至开阔地,滔滔江水下合着拼死一搏的喊杀和震耳欲聋的擂鼓。
顾青所在的两千人朝着李云杀了过来,那惊天动地的喊杀声,让他们不由的心底一颤,有好些人没来由的往后退了几步。
李云蹙眉高喊:“不许退!杀!!”
黑暗中两拨人厮杀在了一起,耳畔尽数是兵刃砍在血肉上的声音,几乎能淹没身后的江水声。
也不知砍杀了多久,宁州军有些撑不住,对方的攻势太过迅猛亡命,竟难以招架,尽管己方有多过对方近五倍的兵力,可仍旧久久僵持难下。
又过半晌,林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未至,漫天箭雨就飞驰而来,宁州军登时乱作一团,惨呼遍地。
再看身后,黑压压围上来一片人马,是沈宁带兵赶回,大批洛城军压来,根本不给李云任何反击的机会。
李云转过长..枪在人群中穿梭,蓦然间,他看到了江岸边一个青色的身影,正是顾青。他不会武功,被众人护在最里侧,李云一声冷哼,舞了个枪花就朝他刺了过去!
沈宁手持长剑策马狂奔,斩杀数人冲来,马蹄扬起,便是同时,他一脚踏上马背,衣摆猎猎翻飞,出手挑向李云刺出的那一枪。
长..枪..刺偏,沈宁得了空隙拦在了顾青身前,又合着李云刺来的长..枪连连后退。到头了脚下沙石滚落,身后便是滚滚东去的江水。
“当心!”沈宁喊了一句,话音未落却正撞上了李云的攻击。
勉力躲开后,意外的是脚下石台突然松动,就在偏头躲闪的那一瞬,石台碎裂,两人一同坠入江中。
李云皱眉连连退后,这才免于跟着落水。不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擂鼓声,洛城军发了疯似的扑来,眼看此战要步入僵持,多留无益,李云一声令下,宁州军抽身退走。
小樊立刻派人往下游去寻沈宁和顾青,剩下些人收拾残局。
李云收军回营,顺路收缴了不少洛军的物资,宁州军都是士气高涨的,早间被沈宁击溃的落败感荡然无存。
有人追问为何放他们走,眼看就大获全胜了。
李云道:“未必就是大获全胜,顾青最后那一搏我们讨不到多少便宜。这一战我们虽打胜了,可损失也不少,伤亡的弟兄比预期的翻了近一倍,再打下去,便得不偿失了。”
“他们失了统帅肯定军心就乱了,还是咱们厉害。”
李云摇头:“沈宁水性好,未必就死了。只是如今挫了他们的锐气,咱们也需缓缓,重整旗鼓,再一鼓作气将他们拿下。”
那人笑道:“大人好计策,原本沈宁擅长速攻,如今被大人这么以快打快的反将一军,必定元气大伤,或者就此退兵了也未可知。”
李云淡淡看了他一眼,若真是如此,也枉做萧夜辰手下的前锋了。
夜至将尽,天空破晓,才在下游三里外找到了沈宁二人。
沈宁倒是无碍,身上只是被石头磕了些小口子,但顾青不识水性,又随着冬日的江流飘了三里多,呛了几口水不省人事,还隐隐发起了低烧。
沈宁将他身上的湿衣都扒了下来,用小樊的斗篷裹严实了。洛城军退居五里外扎了营,所剩物资寥寥无几,盘点了一番竟撑不过五日。
沈宁给顾青加了几床厚被子,又烧了个大火盆。
“索性未曾受伤,若能退烧便无事了,药可煎上了?”
小兵道:“这些大夫都吩咐过了,仔细着呢。”
沈宁“嗯”可一声,又道:“伤亡情况如何?”
“情况不太好,当时留在营中的不过两千人,剩下的不到两成了。跟着咱们出去的稍稍好一些,死伤也有两成左右。”
沈宁看了一眼榻上病着的人,蓦然给了自己一耳光:“都怪我心急了,否则这么明摆着的声东击西,着了道。若非半途发现了那些不过是虚张声势的稻草人,如何会有这般惨重的结果。”
那人立刻道:“宁哥,这不怪你。当时夜色暗,场面也杂乱,前方有弟兄也说看到了李云,自然就想不到那么多了。”
沈宁愣了一下:“你说有人喊看到了李云?可知是谁喊的?”
那人想了想道:“好像是老莫。”
“带他来见我。”
不出半柱香,一人就被五花大绑的从营地中被拖了出来,正是那人说的老莫。而被绑也并非是因为沈宁要拿他,却是因另一件事。
“宁哥!这家伙原是个细作!胡子在营地里看到他鬼鬼祟祟的,跟了过去发现他欲往饮用水里下毒!”
“仔细想想也觉得奇怪,怎么就这么巧了,咱们都没见着李云,偏偏就他在喊!折了咱们这么多弟兄!”
围上来的洛军纷纷不满,摩拳擦掌几乎就要动手。
沈宁皱眉:“为何?”
老莫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成王败寇,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沈宁道:“殿下待你们不薄。”
老莫像是听了个稀奇事儿,冷笑道:“王爷是待咱好,但顶头那个呢?这江山百姓他何曾在乎过?我妹子就是在这粮荒中活生生饿死的!就算殿下不错,到头来呢,还不是随了那皇帝来镇压我们?到底是一家人!咱们不如跟着新军打个天地来的实在!”
沈宁摇头道:“你们又何尝没有残杀无辜?掠夺粮草,就算你们的初衷只是为了生存,那么如今杀到这宁州来,也是为了生存么!”
老莫不说话,愤恨的盯着地面,过了良久,他一声轻笑,眼底满满是蔑视,抬头瞪了沈宁一眼,咧嘴笑了。
不知怎的,这样的神情看的沈宁有些发怵,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果不其然,下一刻老莫牙间一紧,神色蓦然就僵住了,一丝黑血自嘴角溢出,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沈宁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查看,却发现他已服毒自尽了。
沈宁有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朝身侧的人摆摆手:“带下去吧……”
他望着阴暗的天色,如今就算是晌午,也遮盖着一层厚厚的阴云,恍如夜幕,连带着心情也十分沉重。
军中伤亡惨重,损失过半,除开当年的战乱,这等心境和境遇已是许久都不曾体会了。
他与几个百夫长围坐在帐子里,起初还说到了接下来的应对,就算向周边村落借粮,也撑不过八..九日,倘若迟迟拿不下宁州,不仅他们得耗在这儿,其它三路也未必会顺利。可谈到后半段,沈宁便不出声了,竟不知不觉中放空了起来,如今军心受挫,个个都恹恹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帐子外唤道吃饭了,沈宁直叹气,摆手说不吃了。
未几,一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沈宁抬头看去,愣了一下,旋即起身道:“你怎么出来了?”
顾青摇头:“睡的昏沉,出来走走。”
沈宁挠了挠头:“你回屋去,这儿没你的事,我们都快说完了。”
“最多不过三日,李云会再次打过来,倘若再次正面交锋,我们必败无疑。”
沈宁知他坐不住,腾了个地儿,又让人端了个大火盆进来。
“这次他也未必讨到了便宜,应当不会贸然进攻。”
顾青道:“但他的兵力终归多过我们翻倍,我们此次也损失过半。李云肯定会派人来探,他既然想知道我们的伤亡情况,不妨就给他看。”
沈宁恍然:“以牙还牙。”
顾青道:“当务之急还需鼓舞士气,此战若走阴招,或许还能扳回一局。”
说话间,士兵端了饭菜进来,沈宁二话不说给顾青盛了大碗,塞进他怀里,不耐烦道:“行了赶紧吃,完了我就跟弟兄们去部署了,你老实回帐子睡觉,别拖后腿。”
顾青看着这么大碗饭,几乎是他平日里饭量的一倍,别说他平日吃不下,如今尚且病着,更没有胃口。
扒了两三口,顾青就彻底吃不动了,放了碗筷回去了。
沈宁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看了一会儿,顺手将那几乎没动的饭菜扒到了自己碗里,大口大口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