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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遇见一个人 ...

  •   梦境笼罩着杜纹。
      坐在万达广场一家咖啡厅,她用铅笔涂鸦着梦中画面。画出来的村寨比她到过的任何地方都更贫穷,人们的服饰更简朴,基本都是黑色粗麻做的衣裙,只有领口袖口有彩色花纹。
      高承潇来见杜纹,他身材高大单薄,穿了一件加绒T恤还是空荡荡的。幸好有一副宽肩撑着。看了那些画,听杜纹讲述梦境,他两只骨骼分明的手在电脑上做笔记。
      高承潇问,你熟悉羌族文化?
      画画采风,去过川西高原。
      高承潇用学者认真冷静的眼神看着笔记,说:毒药猫和释比文化,是典型的羌族古老习俗,“释比”肯定就是“师比”。陶羌、垚羌可能是羌族的支系部族。
      跟那边不一样。杜纹瞪大眼睛说,什么月会祭,走婚这种,那边绝对没有。
      除了泸沽湖的摩梭人,现在其他地方的走婚习俗都已绝迹了。
      看来,我是附体到一个摩梭女孩身上了?杜纹疑惑地说。
      那,你看见泸沽湖了吗?
      杜纹摇头:只有落叶湖,但也没亲眼见到。
      广海又是哪里呢?人们可以下到广海中生活,说明以前是一个大湖,后来干涸了。
      梦中也没见到,只听阿姆们说的。说完一惊,自己居然用了“阿姆”这个称呼。
      歌舞是很有地域特点的东西。高承潇将两条长腿交差叠放,说,藏羌锅庄跟巴塘弦子在我们看来都一个样,其实当地人却能分辨出很多不同来。你要是能模仿梦中的歌舞就好了。下次再梦到,你不妨认真学学。
      不用学,梦中我是会跳的。杜纹慢悠悠地肯定道。但现在这个身体,一点都不会。
      看她耸耸肩,大眼睛低垂下去,高承潇想笑,说你下次好好记一下嘛。
      不是那样的,杜纹无奈地解释:说不定也有个女孩晚上进到我的灵魂里去了,醒来,却还是不会画画。
      哦?
      你看过日本动画片《你的名字》吗?杜纹说,我觉得我是进到另一个人的灵魂里去了。也许她也有这样的面具,所以我们彼此交换了身份。
      杜纹停顿片刻,盯着咖啡杯发呆,又点头自语:我可以发微博,在网上寻找跟我有类似经历的人。哇,这无疑将引起脑神经专家和灵异学者的极大兴趣。
      她玩味地慢慢微笑。
      高承潇觉得是有些奇怪,梦境中文化生活信息量巨大,而很多内容超出了杜纹的生活经验和认知范畴,无法用大脑神经学来解释。最奇怪是梦境的连续性,这点令人匪夷所思。他开始有点兴趣了。
      还是先收集梦境资料吧,他说,网上发表些痴人说梦,没人相信的。这事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如果你相信我,我会查找所有西南少数民族的资料,具有母系氏族特点的现存村落。帮你弄清楚。
      高承潇像革命者一样拍拍杜纹的肩,回去继续做梦吧,然后口述录音,手机发给我就行,不必天天见面。
      杜纹点头。
      晚上,杜纹再次戴上那乌黑古老的面具。

      天空灰蒙蒙的,已是初春,但清晨的寒气紧紧裹住人的身体,让脊背冰凉。
      众人跟着长老下跪,在建木地坝里虔诚祭拜山神。师比戴上脸面,点燃柏树枝,青烟袅袅上升。敬献祭物,上贡米酒。羊皮鼓一声声敲响,师比诵唱敬神曲,请求山神将大山的生灵血肉赐予白石村,让人们身体获得力量。
      师比又用柏树浇蘸了清水,洒在打猎男人们的头上,让他们接纳山神的赐予。再用白石粉调制的浓浆,在打猎男人们的额头和脸上画了符咒,保佑他们不被野兽侵袭。
      告别萨恩长老,一行人开始往西边的大山里走。
      这行人都是平时经常一起打猎的。领头的是垚家老大昆,他高大健壮,有多年狩猎经验。还有垚家老三木,祜非家的大哥、二哥,姜家三舅的年纪稍大,黑瘦身材,却还敏捷。还有吉家小哥嘟噜。
      师比和祜非跟在队伍后面。
      面前是几座青翠大山,大山后面是更加高大的远山。它们雄伟又神秘地站在离天神很近的天空下,挺着灰蒙蒙的身影。
      白石溪哗啦啦地在大山之间欢腾,奔跑下来。山下有三条沟,野狼谷和烂梨谷是女人们在夏秋季节捡果子的地方,祜非也去过两次。今天他们从最北边的一条名叫枯树沟的山谷进去,山路潜伏在茂密杂草丛中,非常湿滑。抬头往远处,大山一座又一座。传说中的雪龙山根本看不见,那是山神的住所,据说金光照耀,白雪终年不化。打猎的人也从未见过,因为谁都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祜非害怕草丛里有蛇或带刺的坚果,用手杖赶着路面,但双脚双腿依然被挂得伤痕累累,脸也经常被树枝,或挂满露水的蜘蛛网划到。回头看山下,不见房屋。她从来没走出白石村这么远。
      嘎——咦!一声宏大的鸟叫从头顶划过,一只大鸟振翅飞去。
      这么大的鸟,祜非从来没见过。这是什么鸟?祜非问二哥。
      老鸹。
      山路继续往森林里延伸,林子里光线渐渐越发阴暗,被惊醒的爬虫从脚背上跳过。两边的大树浑身长满苔藓,树下很多蘑菇。有小动物一跳而过。
      林子里安静极了,祜非耳边只听见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气声,累得满头大汗。突然昆停下来,一行人跟着停下。他们开始在树下找寻什么。二哥说,你们先走前面去。
      三哥带着师比和祜非继续顺着小路上山。满眼都是大树,高得看不见顶。三哥说,这一带他们叫它毛丫森林,从北至南延伸,很宽广。我们主要就在这儿打猎。这里有我们挖的几处陷阱,他们刚才是去看有没有什么收获。
      祜非问:那这片森林再往西,是什么呢?
      再往西就是山妖、戈基人出没的地方了。我们没去过。即使是个别山林人,最多也只敢在这一带活动。
      接着,左手边山崖上有一条长长的水链从高高的山顶掉下来。三哥指着那水链说:师比,您就在那个山洞里做法吧。
      他们往山崖上爬,原来,半山腰处水链后面,藏有一个山洞。
      姜家三舅过来了,三哥问他怎么样,他摇摇头,说:什么也没抓到。
      进到山洞,三哥将背篓放下,拿出背来的用品。师比仔细观察山洞的朝向和周围山势,选了一面墙壁作为祭台,和祜非一起摆放祭物。摆放完后,师比叫三人在洞外等候,开始用木炭灰浆在墙壁上画符咒,嘴里念念有词。
      三人静坐洞外,看着眼前重重大山,山的伟岸身躯里藏满各种祜非所不知道的秘密,散发着远古祖先的气息。突然,三舅和三哥同时起身,紧张地听什么动静。两人迅速取下弓箭,向山崖后跑去。
      一切又静下来,久久不见他俩回来。祜非不敢喊,看看洞里,只见师比面朝洞壁,静坐冥想,祜非也不敢打扰。等了一会,祜非忍不住好奇,背着自己的小布包向山崖后面走去。
      依然是满山遍野的树。脚下没有路,厚厚的树叶踩上去咔嚓作响,脚心感觉柔软干燥。但脚背和小腿的伤口很痛。
      爬上山崖,后面居然是一片比较平坦的树林,连接伸向对面另一座山顶。祜非看见地上长满了蓟草,想起它可以治疗脚背伤口,便弯腰扯上几把,装进布包里。
      她站起身,突然看到一个人站在离她十来步远的地方。身材高大,头发蓬乱,肩上背着箭筒和弓,上身几乎□□,皱着眉头盯着她。那双眼睛斜竖向上。
      祜非看那眼睛就想起山妖的传说,不禁后退。没想到那人几步冲过来,伸手说:拿出来!
      祜非一愣,看着他愤怒的,斜竖的眼睛。快!拿出来!他又喊。
      你要这——草吗?祜非伸出手上一把蓟草。
      那人看见她的布包,冲上前来抓住她,她挣扎,被一把拉倒在地。那人翻她的布包,没有,又在她衣服里、腰带下面乱抓一气,什么也没有。
      那人站起身,祜非吓得心脏咚咚直跳。那人向四周寻看,满头大汗,身上的肌肤油亮亮的。终于他发现远处一个石头旁,急忙跑过去,从石头边的草丛里捡起个什么东西,立即塞进自己的胸前。看看祜非,然后转身准备走。
      喂!祜非突然反应过来,说:你这人太野蛮了吧!不认个错就这样走了吗?
      那人站在那里,不说话了。
      祜非来了力量,气势汹汹地走过去:你无缘无故地,对我那么凶干什么?你吓了我一跳!
      走到那人面前,只见一双斜竖的眼睛瞪着自己。祜非想看他捡到的是什么东西,他侧身躲,不让她看。
      哼!还不让看,怕我抢你的不成?这荒山野岭的能有什么好东西!你是哪个村的?
      那人皱一下眉,看着她不语。
      这么高大强壮,还光着上身不怕冷,祜非问:你是山林人?
      那人开始一步步往后退。
      你一个人在这山上,不怕遇到山妖吗?
      那人再往后退,祜非又向前一步,发现原来这是一张清瘦俊美的脸,高高的鼻梁,眼睛深陷,眼神已不那么可怕了,头发是黄色的,让他有点像猴子。
      怎么不说话了?你刚才不还那么凶吗,现在知道自己错了?怎么不向我道歉呢!
      嗯你——,那人似乎想说什么,但吞吞吐吐几下,一转身,一溜烟撒腿跑了。

      四周静下来,祜非站在那里,看着满眼的树,耳边只剩下林中鸟叫。
      什么怪人?祜非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好似梦一般,瞬间无踪无影。
      她感觉离开山洞已太久,急忙转到山崖那一面,往山洞走。
      师比见她回来,有点生气,她刚想解释,三舅和三哥就回来了,他们说刚才以为后山有动物,追了一路,却又失去了踪迹,现在觉得好像是山妖来过了。
      师比听了这话,急忙又对着他在洞壁上画的图画拜了几下,叽里咕噜地念叨咒语。
      三舅说他们在对面山下有过夜的棚子,可以下去休息。于是大家收拾好祭拜物品,出了山洞。
      咦?这是什么?祜非三哥看着地上说。
      在洞口的地上,摆着一只死兔子和一串果子。那兔子还有体温,果子又大又熟,用竹枝穿成一串,摆放在兔子身边。三舅三哥连忙四处寻看。祜非却暗自想起刚才遇到的那个人,不知要不要告诉师比。
      什么也没有。三哥回来,拎起那兔子看,发现兔子的心被挖掉了。
      是山妖干的!三舅惊说:山妖杀了动物,喜欢把心挖出来,埋进土里。
      祜非一听,心咚咚直跳,不敢再多说什么。

      下到山下棚子,大家说,师比的法力有功,山妖居然送来了食物。大家高兴地吃了饭,天色渐渐黑下来,师比决定睡一晚,明早下山。
      夜晚的山林黑得可怕。远处的大山在星空下矗立着巨大而苍凉的身影。不知是什么动物,长长的嚎叫声像悲鸣一样,在山谷里悠远回荡了一夜。
      那人是山妖吗?山妖不是尖牙大嘴,额头中央有血红的眼睛吗?他是送给我食物,用这种方式道歉的吗?他当时着急寻找的是什么东西?祜非满肚子的疑问,心绪不宁。
      祜非隐隐期待着那人再次出现,不管他是山妖、鬼还是什么,越稀奇古怪越好。她渴望生活来点不一样的东西。但什么也没发生。
      第二天一早,她跟随师比,在三舅的护送下下山了。
      村子里忙成一片。为了准备可能发生的战事,男人们开始修建高高的石头房子,用来日夜看守监视远处。人们制作弓箭,累积石头,编织大网,挖地下暗室等等,为战事做准备。
      两天后,打猎的队伍回来了,终于打到一只野猪。还有一些山鸡,野兔、狍子和獾子。大家在一起跳舞欢庆。美美地吃了顿新鲜肉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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