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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女生宿舍鬼故事之夜 ...

  •   陈波变了。
      这是他第二次显著的改变。上一次,他从那个软弱的受气包变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大魔王”,这一次,他却似乎在往好的方向转变。他开始回教室听课,开始写作业,甚至报名了校运会的好几个项目。尽管他仍是一副冷漠又暴躁的模样,只有当朱老师和他说话的时候,才会稍微缓和下神色。朱老师真伟大,连这么可怕的人都能感化,大家庆幸地想道。
      下课后,心理辅导室。
      陈波躺在沙发上,把头枕在朱绮婷的腿上,闭着眼睛,看起来很平静。朱绮婷一边在他肩膀上轻拍,一边翻看着他的试卷:“阅读理解还要多练,每次答作者的情感都写不到点子上。”
      “嗯。”陈波低低地哼唧了一声,像是半睡半醒的孩子那样,安详无害。
      “不过更要提高的是作文了,记叙文最重要的就是结尾的煽情,我知道你不擅长,但还是多背背我给你的范文,记下些套路,考试的时候能用得上。”
      “嗯,”陈波转过半个身子,睁开眼睛,“你说,我能考得上高中吗?”
      “当然可以啦,你又不笨。”
      “考上高中,考上大学,就能有更好的命运吗?”
      朱绮婷放下试卷,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你的体能这么好,听我的去参加比赛,当体育特长生,当运动员,一定能成功。到时候,会有很多人喜欢你、为你骄傲的。”
      陈波抬起手,在她纤细的脖颈上摩挲:“你真好。”
      朱绮婷俯下脸,双唇相接,头颈交缠——大门被推开,郑老师怒目圆睁地站在门口:“贱人!我说你怎么天天来这儿给学生补习呢!”
      朱绮婷惊慌地从地上坐起来,看见是郑老师,登时冷下脸来,没好气地叫道:“你是不是有病?居然跟踪我?咱们玩完了。”
      “你这个贱女人还有脸骂我?你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我早知道你不是什么好女人,没想到跟学生搞到一起了,真是恶心!”
      陈波从地上爬了起来,□□的身体虽然不高大,但极为健硕,曾经被殴打的伤痕已毫无痕迹,他面无表情地走到郑老师面前:“滚。”
      “胆子不小啊,难怪敢跟这个骚货鬼混。我知道你,很喜欢打架那个嘛,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能打几个同龄人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呃!”
      一拳挥出,郑老师都没看清,就被打倒在地。陈波压在他身上,左手掐着他的脖子,右手接二连三地挥拳,打肿了他的眼睛,打断了他的鼻梁,打掉了他的门牙。
      “住手!”朱绮婷扑上去抓住他的拳头,“你还要参加中考,为了他不值得。”
      陈波停了下来,他站起身,抬脚一踹,就把郑老师踹得滚到了走廊上。“不许再靠近朱老师,否则,你一定会死。”

      听到少年不带任何情绪的警告,体育老师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恐惧这种情绪,他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爬着逃离了那个貌不惊人的孩子,可他并不会甘心这样逃跑,愤怒和羞耻在他的心中发芽、滋长,终将结成罪孽的果实。
      “你在写小说呀?”沈落悄无声息地抽走了王若涵的笔记本,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有点儿意思,讲什么的?”
      王若涵羞赧又焦急地叫道:“你别看,我,我随便写写的。”
      “写得很好呀,我说真的,”沈落真诚地看着她,“我都想从头看起了。诶,你现在写的这段,怎么有点像陈波和朱老师的设定呀?被欺负的男生获得了超能力,转而去霸凌其他人,人气女老师用身体来救赎他,你脑洞也太大了吧。”
      王若涵害羞地低下头:“我,只是从他们身上得到了一些灵感,情节都是瞎编的。”
      “我倒觉得挺合理,你这整个小说都是在讲他们俩吗?”
      “没有,这只是其中一个支线,”提起自己的作品,王若涵渐渐打开了话匣子,“在我的设定里,当一个人经历了极度的负面情绪之后,身体会产生变异,从而获得超能力。愤怒,痛苦,悲伤,绝望……他们不会是英雄,也不会是侠客,他们仍是那些生活中最卑微、最不起眼的人,因为超能力并无法改变这个伤害了他们的世界,相反,仇恨只会让他们越陷越深,走向消亡。”
      “真是个有趣的设定,”沈落眼睛一亮,咂了咂嘴,“和第八号当铺有点异曲同工呢。”
      “什么当铺?”
      “没什么,”沈落笑着摇了摇头,“你先接着写,等晚上熄灯了,让我躲在被窝里看吧。”
      “那你可不要笑话我呀。”
      “保证不会,大作家。”
      “哎呀你现在就是在笑话我了!”
      第二天早上,住宿生晨练的号角响了两遍,关小柔哗啦掀开被子,睡眼惺忪地揉了揉乱糟糟的短发,从上铺跳了下去。沈落从被窝里钻出头来:“你每天起床动静能别这么大嘛,我总感觉床要塌了。”
      华芸已经在换衣服:“沈落你醒啦?醒了怎么不起床呀,今天不是周末哟。”
      “不是醒了,是根本没睡。”沈落精神抖擞地从床上坐起来,把旧旧的厚皮笔记本悄悄塞回王若涵的书桌柜子里,挽着她的手,凑到她耳边低声笑道:“小说太好看啦,你快告诉我,钟默和宋洋什么时候在一起呀。”
      王若涵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轻声道:“他们不会在一起的。”
      “为什么呀?钟默不是喜欢宋洋么?”
      “可是宋洋有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都疯了好多年了呀!他和钟默才是一路人,他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王若涵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小声些,然后轻轻呼出一口气:“宋洋他,自从获得超能力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能力,去爱上别人了。”
      沈落垂下眼眸,丧气地鼓起脸:“钟默真可怜 ,受苦了一世,她爱的人却不爱她。”说着,她忽然停下来,眼睛闪了闪,扬起一个古怪的笑容:“你写的真好,我看得都心软了。”
      关小柔转过头来:“你俩嘀嘀咕咕啥呢,快点去出操了。”
      女孩子们穿戴整齐,披上校服外套,跑下宿舍楼。加入队伍的时候,王若涵突然捂住了肚子,几个女生围上去,她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大碍。她一边跑,豆大的冷汗一边从额头上滚落下来,瘦削的脸颊因为吸着冷气而显得更加嶙峋,跑到第二圈的时候,她终于支撑不住,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白修把她送到了医务室,倒了一杯温水:“王若涵同学,你确定不去医院吗?”
      “不必了,我想只是岔了气,休息会儿就没事了。”
      “可你的身体……”
      “老师,”她抬起头,柔弱但坚定地望着白修,“我不想去医院,请不要让我去医院。”
      白修无奈地叹了口气,沉思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开口:“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老师相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你终究还小,你被许多事情吓坏了,所以一直在拼命地撑着、忍着,但终有一天你会撑不下去——你需要帮助,老师可以帮你。”
      王若涵专注地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扯起一个虚弱的浅笑:“白老师,您长得真好看。”
      “你也很漂亮,你是一个外表跟心灵都很美好的孩子。”
      “您喜欢我吗?”
      白修弯起嘴角,丝毫没有惊讶的神情,或许他早就知道,或许他早已习惯。他温柔地眨了眨眼睛:“你还太小了,你不懂什么是喜欢真正该有的样子。而且、老师也不能够喜欢你。”
      王若涵忧郁地笑起来,摇摇头:“您不能够喜欢我,不是因为你是老师我是学生,而是因为,您站在阳光下,我躲在黑暗里。我不是不向往阳光,可是……我已经,走不出去了。老师,请不要帮助我,我愿意承担我选择的、任何后果。”
      沉默许久,白修凝重地点了点头:“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我希望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去第八号当铺。”

      期末考试结束了,三年级同学的初中生涯,也在此刻落下帷幕。校园里洋溢着一种轻快的安静,和电影中撕书狂欢的场景不同,除了走廊上男生们追赶的脚步声,大多数学生,只是坐在教室里,收拾自己的书本文具。文娱委员踩在凳子上,画最后一场班会的黑板报。女孩子们从书包深处掏出偷偷带来的手机,开始拍合照。这是初中的终结,但早熟的青少年们知道,这只是一场短暂的休憩,他们的不自由的苦难,还远没有到头。
      对于一部分住宿生来说,解放的快感更少一些,因为他们必须在学校里住到周末,等家长们来接。也有人主动选择留下,和亲近的朋友们多几天独处的时光。沈落宿舍里的四个人都没回家,熄灯后,舍管不再巡楼,女孩子们躲在被窝里玩手机,华芸突然伸出头来:“我们来开座谈会吧!我藏了好多零食,大家帮我一起吃掉!”
      四个女生坐在地上,围成一个圈,一盏小台灯发出有限的光亮,旁边堆满了膨化食品和巧克力棒。
      “那么,我们来聊什么好呢?”
      “华芸!是你提议的,你自己都没主题呀?”
      “好啦好啦,我现在想……今天是我们在宿舍的最后一天,干脆别睡觉了,我们来——讲鬼故事吧!我先开始咯。”

      你们听说过F大附中的血走廊吗?
      十年前,有一个女学生,在连接美术馆和体育馆的空中走廊上死了。警方鉴定是自杀,但诡异的是,她的整个头都掉了下来,这根本不是自杀能做到的。那些流了一地的鲜血,无论怎么洗也洗不掉,于是,学校只好把整条走廊都刷成了红色。据说如果在深夜踏上那条走廊,会看见那个女孩子的无头鬼魂。
      有一群刚入学的新生,我们就叫他们小A,小B,小C和小D吧,听说了这个故事,就计划了一个试胆大会,去血走廊上玩碟仙,召唤那个死掉的女生。他们放学后躲在厕所里,等天黑透了熄灯了,就带着玩碟仙的道具来到了体育馆。刚进门,他们就碰到了一个保安。五十几岁的保安大叔举着手电筒喝问道:“你们干嘛的?为什么半夜三更还在学校?”
      小A急中生智道:“我们落了东西在这儿,所以来找找。”
      “白天再来找不行吗?快点回去了!”
      学生们假装答应,离开体育馆后躲在角落里,看着保安走远了,才再次进入,悄悄地爬上了三楼,来到了那条血走廊。
      这条走廊和传说中一样,整个被涂成了鲜艳的红色,看着和灰扑扑的体育馆十分不协调。他们走到正中央的位置,月光从小方格的窗口里洒进来。他们把碟仙盘摆好,四个人坐在四个角落,各自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小碟子。
      小A先开口:“碟仙碟仙,你来了吗?”
      碟子缓缓地运行起来,最终停在了一个“是”字上,但这时候,他们都知道是自己的力量在控制碟子的运行,但就图一个刺激嘛,所以大家都假装很惊喜的样子。
      “碟仙,你是十年前死掉的女生吗?”
      碟子没有动,仍然停在“是”上。
      “能告诉我期中考试的成绩吗?”
      碟子动了,转了两圈,最终停在了一个“过”字上,小A嘻嘻笑起来,不管这是自己控制的还是碟仙的预言,总归是个好兆头。
      “那我呢?”小B也问道。
      碟子继续转,停在了一个“优”字上,小B乐了,这显然比小A的答案更好。
      小C也忍不住发问:“我今年能交到女朋友吗?”
      碟子转啊转,这次转了好久,转到几个人的手都有点累了,最后停在了一个字上:丑。
      另外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小C皱着脸说:“这是啥意思?是说我丑交不到女朋友?还是说我女朋友很丑啊?”
      小A调侃道:“不管是哪个都很惨哈哈哈!”
      接下来轮到小D提问,她思考了很久,才轻声问道:“碟仙,我的爸爸妈妈会离婚吗?”
      大家都知道她父母感情不好,听到这个问题也低落起来,三个人对了个眼色,暗自施力,把碟子推倒了“不”字上,可刚在那里停留了两秒,碟子就再次转动起来,他们越用力,就越感觉无法控制,最终,居然停在了一个“死”字上。三人面面相觑,因为他们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把这个词当成问题的答案呀!
      小D震惊地看着那个字,下意识追问:“是谁会死?”
      碟子又迅速地转动起来,很快落在了一个字上:你。
      四个人都吓坏了,但小D仍不死心,颤抖着问道:“我怎么死的?”
      这次碟子转了很久,一会儿经过“坠”一会儿经过“刀”一会儿经过“杀”,看得众人胆战心惊的,就在他们感觉到碟子慢下来,即将停止的时候,小A突然抽手,四边形突然失了一个角,碟子被弹到了地上。
      小A打着哈哈笑道:“哎呀,别玩了,我们回去吧。”小B和小C也连声附和,收起小道具,推着小D离开了体育馆。快到校门口的时候,一束亮光突然射过来,那个保安又出现了:“喂!你们怎么还在?不是让你们走了吗?”
      “叔叔,我们马上就走。”
      “那就快点走,不然我就怀疑你们是来偷东西的了,”那保安顿了顿,突然问,“你们找到丢的东西了吗?”
      “找到了找到了,谢谢叔叔关心。”
      他点点头:“找到就好,那你们有没有顺便看见一串钥匙?我刚才发现我少了一串钥匙。”
      “没有,我们没看见。”
      保安没有继续追问,摇了摇头,把大门打开一条缝把他们赶走了。
      第二天,小D没有来上课。某班上体育课的时候,一个偷懒的学生在血走廊发现了她的尸体——身首异处。
      玩过碟仙的另外三人提心吊胆了一整天,放学后,小A说:“一定是碟仙杀了小D,不然她怎么可能死成那个样子。”
      “那接下里会不会是我们?”
      “应该不会吧,碟仙没有给我们死字预告啊。”
      小A最熟悉灵异游戏,她想了想道:“我知道了,都说请碟仙最后一定要把它请走,否则它就会缠着玩家,昨天我们走得匆忙,忘记把碟仙请走了。只要我们再玩一次,把碟仙恭恭敬敬地送走,它就不会再缠着我们了。”
      小B害怕地摇摇头:“我可不敢再去那条走廊了。”
      “你不敢就算了,我们自己去。”
      今天他们没有准备道具,就约定第二天周六再做。到了约定的时间,小A和小C一男一女在校门口碰头,天黑得特别早,月亮还没起来,显得更加阴暗。他们正要翻门,就看见上次那个保安走了过来:“怎么又是你们?是不是想在学校捣乱?”
      “不是的叔叔,我们刚结束社团活动准备回家了。”
      “那就好,对了,”保安又问了句,“你们看到我的钥匙了吗?”
      “没有呀。”
      “那就算了。如果看到的话,记得拿来给我。”保安摇着头离开了。二人等了片刻,就偷翻进了校园,来到了那条血走廊。这里看不见小D尸体留下的血迹,不知道是被清理掉了,还是真的和红色的地面融为一体。二人心情忐忑,颤颤巍巍地拿出碟仙道具,小A问道:“碟仙碟仙,你还在吗?”
      碟子没有动,无论他们怎么使劲儿,就是不动。难道碟仙已经离开了?
      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二人吓了一跳,转过头去,发现从艺术馆那边的入口,走过来一个人,竟然是小B。
      “喂,你不是说不敢来吗?怎么还是来了?”
      小B没有回答,面无表情地缓缓向他们走去,一步、两步、三步——啪!她的头突然掉在地上,向前滚了一段,拖出一道粘稠的血痕。
      “啊——”小A和小C尖叫起来,浑身僵硬,无法动弹。正在这时,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小B身后飘了出来,它没有头,右手提着一只睁着眼睛的头颅,赫然是小D的脸!那个无头鬼径自绕过了小B,停在她的头那里,蹲下来,将其提在左手中,举起两只手,像是在比较两个头似的。然后,它垂下手,朝着全身血液凝结的小A和小C,缓缓走去。
      二人腿都吓软了,但还是疯狂地向后逃跑,无头鬼看似缓慢地走着,却始终不曾拉开距离。他们跑下楼梯,却感觉这三层楼梯从来没有那么漫长过,好像怎么样也跑不到尽头。绕过又一个拐弯,小A突然看到地上一点反光,那是一串生锈的钥匙,她下意识伸手把钥匙捡了起来,突然想起什么,拼命大喊:“保安叔叔!保安叔叔!你在哪儿?救命!”黑暗中,他们似乎听到了回应,却听不清说了什么。但这一点声息给了他们希望,二人更加不知疲倦地奔跑,终于来到了体育馆的底楼,只见那个五十多岁的保安举着手电筒到处照:“喂,你们怎么了?”
      小A和小C看到救星似的冲到他跟前,心有余悸地哭道:“叔叔,有,有鬼。”
      “瞎说什么,怎么可能有鬼呢?”
      稍稍平复了心情,小A回头看楼梯口,并没有任何恐怖的身影追出来,她说:“叔叔,学校里死了人,我们害怕,您能送我们出去吗?”
      保安没好气地点了点头:“真拿你们这些小孩子没办法。”
      “谢谢叔叔,对了,”小A拿出一直握住手中的钥匙,“我们捡到您的钥匙了。”
      “太好了,我真担心找不着了呢,”保安露出一个笑容,堆起满脸皱纹,他接过钥匙,“我要去开一下柜子,你们跟着我吧,然后我再送你们出去。”
      二人跟着保安,来到艺术馆的地下一层,那里是放置素描用的雕塑的地方,到处是煞白的人头,看得他俩心里毛毛的。保安来到最尽头的置物柜那里,找出一把钥匙,打开了一个柜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颗人头。

      说完这个故事,华芸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其他三人却都睁大眼睛很兴奋的样子,她们虽然个性不同,但意外地都是胆子大又喜欢灵异传说的女生。关小柔好奇道:“F大附中的红走廊我也听过,但这个碟仙还有保安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呀?”
      “当然是假的啦,要真这么邪乎学校还怎么开?”
      “不过校园确实是灵异故事最好的土壤呢。”王若涵笑了笑。
      “下一个我来吧,”关小柔摩拳擦掌,“我来给你们讲一个我真实经历过的事情。”

      那是我小学毕业那年的暑假,我跟爸妈回到乡下老家。那是一个很落后的农村,村里只有少数几户人家有电视剧,更别提网络,所以我非常无聊,只能和几个邻居家的乡下孩子到处跑。
      有一天,我们在向日葵花田里捉迷藏,轮到我当鬼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天黑了,我找了很久,都没有办法找到其他几个人。我有点儿怕了,就大声喊他们,说我认输了,让他们出来,可没有人回答我。我以为他们故意欺负我偷偷离开了,就想自己回去。当时月亮刚升起来,不算特别黑,我还能看见不远处的房屋。可是我走啊走,却怎么也到达不了花田的边缘。然后我发现,每一棵向日葵,比我还高的向日葵们,都把花盘朝向了我,就好像一个个人在无声地看着我。我觉得很恐怖,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
      我听村里的老人说,走夜路不能回头,特别是听见谁叫名字或者拍你的肩膀,因为人有三盏灯,分别在两肩跟额头,被拍一下肩膀,灯就灭了一盏,假如回头了,额头的灯也被拍熄了,魂就要被鬼勾走了。
      这时候,花丛里突然钻出来一个人,差点把我吓个半死,原来是跟我玩捉迷藏的其中一个人。我想叫她,但我发现她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只是非常沉默地往前走。我心里瞬间出现了很多猜测。或许她也很害怕,所以不敢回头也不敢说话;或许她是鬼,如果我跟她说话,就中了她的计谋;也或许,我才是鬼,所以她看不见我。各种可怕的想法在我脑海中闪现,但我反复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我在胡思乱想,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呢,所以我选择相信我的第一个推论,那就是她也很害怕,所以故意不理我。她是土生土长的村里孩子,对这里非常熟悉,所以我想,只要跟着她,就能走出去。越走,我越觉得她确实是在害怕,因为我走得快她就走得快,生怕被我跟上似的。我暗暗发笑,顿时觉得没那么怕了。
      又走了一会儿,我发现最前面又出现了一个人,看衣服仍旧是我的玩伴之一,原来大家都没走呢。我们三个人,彼此间隔着一段距离,沉默地走着。我注意到地面湿漉漉的有一滩水,不是夜晚的露水,因为周围的向日葵上并没有凝结露水。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从我前面的人身上滴下来的水。他们是水鬼!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吓得转身就跑,根本忘了不能回头这个禁忌。就在我转过头的那一瞬间,我差点儿吓死——我看到另一个玩伴,就跟在我后面!他面无表情,脸在月光下发青,头发湿哒哒的,牙齿不停地打颤,好像很冷似的。我吓得摔倒在地,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边,他根本没搭理我,径直往前走,跟着另外两个人。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排成一条队伍,没入了花丛。我不敢动,就坐在原地,直到听见我爸妈来找我的喊声。我站起来,循着声音刚走两步,就发现自己居然站在河边,河水一片漆黑,不远处的小石桥上,那三个人排着队,噗通噗通地跳了下去。可是我向日葵花田根本不在河边!我转过身一看,发现自己早就走出了花田,身后一片坟地,对岸才是我的家,如果我继续往前走的话,就一定会掉进河里淹死。
      我拼命地大喊,我爸妈听见我的叫声,才过来把我带回去。第二天我问他们我的朋友们到家了没,可那时候我才知道,村里并没有那几个小孩,在他们眼中,半个多月来,我都是一个人在到处跑。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回过乡下老家。

      “哎哟,这么刺激的吗?是你编的吧?”华芸一脸不相信,关小柔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当然是真的啦,我爸妈现在还时常说起这件事呢,不信去问他们。”
      “行啦行啦,信你就是了。下一个谁来?沈落你来吧。”
      沈落微微一笑:“我没有什么鬼故事,讲个都市传说吧。你们知不知道第八号当铺?”
      王若涵脸色微变,另外二人面面相觑:“八号当铺?那有没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号当铺?”
      “第八号当铺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你可以典当你所拥有的任何东西,来换你想要的一切。”
      “任何东西?当铺不就是典当珠宝首饰啥的嘛?”
      “是任何。你可以典当有形的物质,也可以典当无形的财富,比如感官、寿命、运气,回忆等等等等,”沈落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现出幽异的光泽,“第八号当铺什么都要、什么都收。”
      而我要讲的这个故事,就是第八号当铺曾经的一个客人。

      抗战时期,有一个单身汉,他既好赌又贪财,成天无所事事,年纪轻轻就输光了家里的田产和铺子,又遇上战乱,离开家乡到处坑蒙拐骗为生。某次他在妓院里听人提起了传说中的第八号当铺,就记在了心里。后来他屡次呼唤第八号当铺的名字,却从来没有回应。直到有一天,他经过一道峡谷,倒霉遇上了打仗,腿上中了一弹,摔在草丛里。血汩汩地流,他心想死定了,眼睛也花了,只看见一片红光,再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顶鲜红的轿子。回过神来时,人已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八号当铺。
      这无赖欣喜若狂,想也不想就说:“我要转运,我要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当铺的老板问:“那你用什么来换呢?”
      “我这个人既没钱又没才,你说我能用什么换就用什么换吧。”
      老板点了点头:“看来你最珍贵的品格,是你的自知之明。一生的荣华确实难得,你也必须用一生的代价来换才够。”
      男人想了想,什么也不愿放弃,就说:“那我典当我未来的孩子,无论我将来生儿子还是女儿,无论生多少个,都当给你好了,反正我享受一辈子就够了,谁管下一代呢。”
      “很公平,”老板将拟好的合同递上去,“签上你的名字,交易就生效,不可反悔,第八号当铺,只有典进、没有赎出。”
      “放心,只要能满足我的愿望,我绝不反悔。”
      签完合同,这个男人就眼前一黑,发现自己回到了晕倒的地方,都不知道刚才是不是一场梦。他疼得厉害,血却已经止住了,原来子弹只是擦着他的腿过去了,并不致命。他胡乱包扎了一通,爬起来一看,发现刚才打仗的人马两败俱伤,死了一地。正寻思着八号当铺会如何让自己转运,他灵机一动,从一个国民党军官的尸体上扒下了衣服,换到了自己身上。穿着这身衣服,拿着从尸体上搜刮来的钱财,他大摇大摆地进了城,路人看见他穿着军装,又带着血迹,像是刚打了仗回来,都非常敬畏。在城里住了几天,突然碰上一队军人,他害怕暴露,正准备逃跑,那几个军人却上前询问他是不是前几日突袭小队中的一员,并不认识他的样子。这人便将错就错,认了下来,还把自己看到的冲突经过,绘声绘色地讲述出来,说到战友们牺牲,还假惺惺地掉了两滴眼泪。众人便把他带回军队,还因为奇袭有功,给他升了职。这人一路顺风顺水,每次打仗都落在最后,捡个现成的功劳,渐渐升做了一个营长,也作威作福起来,慢慢忘记了自己真正的身份。直到有一天,与友军会合的时候,发现对方的副营长颇为面熟,回家后突然惊觉,他竟是当年突袭战中的一员,他只当那支队伍全军覆没,怎料还有人幸存。他越想越心惊,只怕对方会认出自己、揭穿自己,让自己失去这大好前程。担忧了好几天,连觉都睡不着,终于下定决心要斩草除根。在那位副营长带领的一次小规模战役中,他偷偷跟在后面,趁乱开枪打死了他,等两军退去,还上前反复检查了尸体,确认死透了才敢回去。
      岂料刚回到营地,他就被抓了起来,原来他的举动被小兵发现。他被认为是奸细,关进了大牢,日日被毒打,让他说出情报。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痛苦难耐,但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从云端到污泥的落差。过了不知多久,外界突然一阵骚乱,枪声阵阵惨叫此起彼伏,原来是日军攻破了营地,正在大肆屠杀。只听说着日语的声音越来越近,前面牢房里的犯人一个个在枪声下丧命,他再次呼唤了第八号当铺。
      老板微笑着接待了他,给了他娴熟的日语能力,这一次,他典当的,是自己的味觉。
      获得听说日语的能力后,他随机应变、巧言令色,让攻来的日军吸纳了自己,成为了一个汉奸。他对国民党军队的熟悉,加上他缜密的心思和卑躬屈膝的态度,让他很快获得了信任,被委任了一个不小的职位,再次恢复了上等人的生活,还娶了妻,一位温柔美丽的日本姑娘。他的妻子非常爱他,但一直想要个孩子,却始终无法怀孕。他心知自己命中无后,却无法宽慰妻子,心里也遗憾起来,功成名就之后终究是希望有个一儿半女,早知道不和当铺做这个交易了。愧疚的他对妻子更加疼惜,但有一天,妻子突然晨吐,自顾自地高兴起来,说自己大概是怀孕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有孩子,所以确信是妻子红杏出墙,怒不可遏之下,掐死了妻子,又剖开她的肚子,却发现里面根本没有胎儿,但已经追悔莫及。
      杀死妻子之后,他开始频繁地做噩梦,有时梦到妻子,哭着哭着,泪水变成了鲜血;有时梦到被他杀死的那位副营长,张着血盆大口,把他一口一口吃掉;还有许许多多这些年被他杀死的人,敌人、朋友、同伴、上级……他们都变成了厉鬼,在黄泉路上追着他。
      他被噩梦折磨得夜不能寐,日渐消瘦起来,大白天也魂不守舍,甚至出现了幻觉,有好几次试图杀了自己。痛苦不堪的他,只能再次来到第八号当铺,请求解除自己的梦魇。
      “我可以帮你消除噩梦的痛苦,与之相对的,你要用你的快乐来换。”老板如是说道。
      离开当铺后,他再也没有发过噩梦,但也再无法感受到快乐这种情绪。他的官越做越大,钱越敛越多,女人也换了好几个,却再也没有一丝的满足。他开始感到迷茫,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付出了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第一次典当,是为了快乐,现在他拥有了能让他快乐的一切,却失去了基本的感受,那么,这一切还有没有意义?他从军队里搬出去,一个人住在市区的别墅里,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可是,连那一丝虚幻的快感,他都无法拥有了。
      最后一次,他来到了第八号当铺。
      “请你把我的快乐还给我。”
      老板摇了摇头:“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第八号当铺,只有典进、没有赎出。任何交易,一旦落实,无可逆转。”
      “那我和你换!无论你要什么,我当就是了!”
      终于,老板松了口:“要想换回你的典当物,就拿你最珍贵的东西来换吧。”
      “你说过,人最珍贵的是灵魂,你想要我的灵魂?”
      “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他点了点头,签字画押。
      睁开眼睛,在他借住的民居里,他躺在床上,一股奇妙的感觉慢慢地回到他的身体。窗外突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抗战胜利了。
      他高兴地笑了起来,但他不为战争的胜利,只为自己,为快乐而快乐。
      别墅大门被撞开,狂喜而愤怒的人民,高喊着“打汉奸”,冲入他的卧室,一人一脚,居然把他活活踩死了,就像他梦中预言过的那样,被他杀死的人,追来了。
      虚空中,第八号当铺的老板缓缓踏出,捉住他的灵魂,装进了瓶子里。看着地上的尸体,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欲望满足的瞬间,即是偿还的时刻。”

      沈落说完这个故事,另外三个女孩子的眼睛都亮闪闪的。华芸悠然神往道:“你这故事不吓人,反倒让我有点兴奋了。如果真有第八号当铺,就好了。我要把我的痘痘祛掉,这样我就能变得更漂亮。”
      “喂,祛痘这种小事还用当铺呀?”关小柔不屑地嗤笑道,“如果是我的话,我就要进国家队,参加奥运会拿金牌。”
      “那你就不能靠自己的努力吗?”
      看着二人拌起嘴来,沈落俏皮失笑:“这有什么好争的,想要什么,愿意放弃什么,自己觉得值就够了。说不定,第八号当铺,真的存在,王若涵,你说呢?”
      王若涵目光盈盈,浅浅苦笑:“我想,应该是存在的吧。只要有人,就会有欲望……啊,是不是该轮到我了?我可没有你们那么好听的故事,就临时编一个吧,你们可不要嫌弃。”
      阿松是一名文学编辑,他和妻子感情很好,还有一双可爱的儿女,朋友很多,工作也很顺利,生活平淡且幸福。直到有一天早晨,他从床上醒来,发现妻子不在自己身边,走出卧室,连两个孩子也不在。他疑惑地给妻子打电话,却无人接听,他又试图联系妻子的朋友,还有孩子的老师,但一次也没有打通过。他焦急地离开家,开着车到处寻找,在路边停下来休息时,他忽然意识到,今天街上格外冷清,一个行人都没有,大大小小的店铺开着门,却没有人看店。各种车辆停在路中央,司机却都不见踪影。最后,他来到警局,发现也是空无一人。站在空荡荡的中心广场,天地安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起可怕的念头:这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被这个念头吓坏了,阿松开着车,疯狂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寻找,医院、车站、商场,平日人来人往的地方,大包小包散落一地,就仿佛是所有人都没有收到通知预警,突然消失在了原地一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一场梦?还是一场恶作剧?难道人类被转移到了外星球?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只有他被剩了下来——被全世界抛弃了。
      他被这种深深的孤独和绝望感占据,他不知疲倦地开着车,向远方驶去,他希望其他人类只是迁徙到了别座城市,只要他不停地往前开,总有一天,会找到他们;或者,当他到达世界的尽头,从悬崖的瀑布坠落,也能与他们会合。
      终于有一天,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阿松差一点撞上去,那人被吓得晕倒了。他赶紧下车查看,发现那是一个很美的女人,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头发很长,几乎触及脚踝。女人缓缓睁开眼睛,她的眼珠漆黑一片,深得像藏了一对漩涡,阳光刚刚洒落下来,就尽数被吸了进去。阿松从未见过那样富有神秘气息的美人,一时忘记了说话。
      女人坐起来,她说自己叫芒月,是一个民族舞演员,从云南跟着剧团来北方演出,却发现所有人都突然不见了,她在街上流浪了很久,几乎已放弃了希望,就想找一片湖泊跳下去结束自己的生命,没想到碰上了阿松。
      见到同类,二人心中都再次升起了些许希望,既然这世界上有第二个人,就会有第三个、第四个。阿松带上芒月,继续他的旅程。人类消失了,但城市依旧在运转,他们可以肆意给汽车加油、从超市里拿食物来吃,甚至可以进到最豪华的酒店过夜。久而久之,这种身为世界主宰的感觉侵蚀了阿松的理智,他开始觉得,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还拥有了一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他能够一世享乐,远比从前庸庸碌碌、为了糊口戴着面具的生活要好得多。
      “如果找到了人类的大部队,我们就不再是王了。”芒月抚摸着阿松沧桑的脸,柔情似水地说道,“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吧,别再想着去找同伴了。”
      阿松麻木地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他觉得芒月的眼睛,冰冷得像一个死人。
      他们继续前行,但这场旅程,变成了一次游玩。人类消失了,国境线也就形同虚设,他们可以随意到达世界上任何的角落,到最富有的人家里,享用他们的豪宅。如芒月所说,他是世界的王,尽管没有臣民供他主宰,但他拥有这荒凉的地球。
      某一天,芒月在超市拿食物的时候,阿松鬼使神差地走入了附近的警局,钥匙随意地扔在桌上,还有许多配枪。走出警局时,芒月站在门口,面部表情地看着他,那对漆黑的眼眸,像是猎枪的洞口,在注视着猎物。
      “你在干什么?”
      “我,我随便看看,这里都空了。”
      芒月冷冷地看着他,突然扬起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笑容:“你可不能背叛我。”
      阿松突然觉得芒月很可怕。
      她是一个神秘的女人,没有身份证,来历也全凭她自己说。她的美丽和世上一切平常的女子都不同,她的指甲很长,他曾亲手帮她剪过指甲,但没多久就又好似鹰爪那样长了,她说话的语调,平淡而韵律均衡,没有半点她所谓的云南口音。有时候,半夜从梦中醒来,就看见她睁着那对漆黑的眼睛,在黑夜中沉默地注视着他。阿松时不时地猜测,如果自己没有醒来,那对眼睛是不是会发出红光,那个女人是不是会露出冰冷的獠牙,咬破他的血管。
      他越来越相信,芒月会杀了自己。
      在超市的时候,她会在卖刀具的地方,驻足许久;她会在自己洗澡的时候,在蒙雾的玻璃门外,无声地站着;她会摘下一朵新鲜的玫瑰,把花瓣一片一片地塞进嘴里,细细咀嚼,花朵的汁液从嘴角流下,和鲜血一模一样。
      他要自救。他不能再和这个女人待在一起。
      清晨,阿松偷偷钻进车子,发动引擎,刚开到路口,车胎就爆了。他气恼地走下车,发现芒月就站在身后,冲他微笑:“轮胎漏气,我忘记告诉你了。”
      他选择步行,披着晨露走了很久很久,实在累坏了,走进一家餐厅,自己烧水煮了面,走出厨房的时候,芒月坐在大厅里,冲他微笑:“今天怎么想来这里吃早餐呢?”
      芒月洗澡的时候,他用拖把堵住了浴室的门,发足狂奔。刚跑到门口,只听得一声爆裂巨响,芒月□□着身体,雪白的肌肤上是被玻璃划破的痕迹,鲜血淋漓,她毫不在意,光着脚走到阿松面前,抓住他的脸颊,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不许离开我,永远不可以。”
      他甩不掉她。
      她是妖、是鬼,是如影随形的魇,这一切都是她策划的。自己只是这残忍实验选择的小白鼠,是她将自己关到了一个没有人的世界,然后接近他,控制他,然后毁掉他。
      芒月在厨房做菜,她的背影很美,纤细柔软,长长的头发像海藻一般披散在背上,她拿着刀,咚咚咚地切着肉,就像是在练习如何切割他的尸体一样。阿松看着她的背影,想象着她回过头来的时候,会是怎样一张狰狞的鬼脸。他的心跳加速,血液沸腾——他要先下手为强。他跑回房间,从保险柜里拿出了一把手枪,那是他从警局偷回来的。
      芒月转过身,秀美的笑容凝结在脸上,子弹砰然发射,穿透了她单薄的胸口。她毫无反抗地倒了下去,迷茫的双眼始终望着阿松,和他瑟瑟发抖、握着枪的手。
      阿松捡起地上的刀,疯狂地砍着芒月的身体,直到自己身上也溅满了鲜血,直到那具尸体再看不出原先美丽的模样。他望着芒月,突然意识到,她死了——像普通人类一样地,死了。
      他杀死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同类。

      说完这个故事,众人久久地沉默了,这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哪怕是最不经世事的少女,和活了百年的老人家,也会被其中的苍凉意味所触动。王若涵摩挲着小台灯炽热的灯泡,轻轻地说道:“这世上若有鬼,一定在人的心里。”
      话音未落,她突然痛苦地捂住了肚子,本就苍白的脸上迅速没了血色,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滚落下来。
      “王若涵你怎么了?”
      她紧咬着牙,吃力地摇了摇头,刚想开口说一句没事,更大的痛楚席卷而来,她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地冲出了宿舍。
      沈落猛地站起来:“我去看她,你们别乱跑。”
      她跑出宿舍,眼看着王若涵冲进了走廊尽头的厕所。她跟进厕所,里面阴冷森森。沈落低声叫着王若涵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只有一阵窸窸窣窣、像是野兽在啃食骨肉的声响。她往里走了两步,听见极低的□□,还有小婴儿牙牙的笑声,来自最后一个隔间。
      “王若涵,你在里面么?”
      “不……不要……”王若涵的声音从门板后传来,“不要过来……”
      沈落推开门板,只见王若涵脱掉了裤子,坐在肮脏的地上,她满是鲜血的小腿旁,赫然躺着一个浑身漆黑、眼眶空空的婴儿!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涉及故事均有原型,其中王若涵的故事借鉴于周德东恐怖小说《空前绝后》,是我非常喜欢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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