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若有恒》千年小妖2019

10、九

　　扬州是江南繁华的都会，白天热闹，到了晚上，住宿就成了问题。当地百姓纷纷回到家中，家家升起明亮的灯火，不似东京的破败凄凉。可这里越是温馨，逃亡的人内心也就越思念故土。

　　由于语言和风俗不通，这么多灾民也不好打扰扬州百姓，都退回城外去支帐篷了。

　　虽是江南，可到了十一月，天气也是很冷的了。晚风瑟瑟吹来，一会儿功夫就把人冻透了。这种潮湿的阴冷，更甚于中原的干冷。灾民簇拥到一起，想办法生火，又拿出树枝取了火，带到各自搭的帐篷里。

　　不一会，扬州的郊外就变成了一丛丛跳动的“小火炉”，火炉中人影攒动着，远远看去，就好似夏季那一群发光的萤火虫一般。

　　卓勒和巧儿枕着胳臂，分着躺在火堆的两旁。卓勒还沉浸在白天所听故事的兴奋中，一边又不知疲累地给义妹讲着赵构怎样被吓破了胆，连夜逃到黄河边；他的娘子又是多么英勇和刚烈，下马为他挡去追杀的敌人……

　　巧儿听着听着，不禁心驰神往。这世界上，除了父母和哥哥，还会有什么样的人，为对方如此的不畏生死呢？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想着想着，眼前的火苗就变得越来越模糊，不由得沉沉地睡去了。

　　睡梦中，她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眼前是一片晶莹剔透的银色，玲珑的树枝上挂着雪白的冰霜，映衬着这个世界明净透亮。她穿着白色衣裙，身体轻盈，飘落到树下。

　　沿着曲折的小桥向内走着，小桥两边是静静的水面。这个地方很陌生，却有一种亲切感。她不觉得害怕，反而内心安然。

　　原来这就是梦中仙境吧？如此干净，祥和，不似人间。她听到了悠扬的古琴声，在这仙境中和谐地回荡起来。

　　走近了，她看到一位白衣男子在背对着她抚琴，飘逸的卷发落在肩头，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他抚琴的姿势俊雅，琴声时而铿锵刚健，时而低沉婉转。

　　她停住脚步，心里开始咚咚打鼓，这男子？白衣男子……她希望看到男子的笑颜，希望是那位曾经相遇的人。但她并不唤他，只是静静站着，等着，带着些期许和紧张。

　　一曲拨完，男子略略抬手，而琴声仿佛还未停止似的。男子舒了口气，缓缓站起身。

　　她更加期待，喉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哽住了，见那男子回过身来，她睁大眼睛凝视，要看个清楚。

　　男子脸上挂着平静的笑靥，他的双眼明亮如寒星，她在这星眸中融化了，脸热得发烫。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她呼吸急促，又特别开心，这就是那位白衣仙人。就是，她喜欢上的那个人。

　　仿佛有一颗种子，在她的心中生了根，发了芽。她脸颊通红，不由得低下了头。

　　男子慢慢走过来，抚着她的双颊。她不再回避，抬头凝视着那明亮的眸子，好像自己整个人都被吸进去了。男子用宽大而有力的臂膀，将她搂进怀中。

　　这感觉，好温暖，好美妙，真想永远沉醉在其中……

　　耳边响起了一阵歌舞声，由远及近，越加清晰。那声音与这宁静的仙地不太和谐，巧儿想试着摆脱这种声音，却做不到。她挣扎着醒来，看到帐篷中的那堆火已烧得剩下残骸，还留着几片通红。歌舞声是城郊传来，想是昨天赵构皇帝登基，人们还兴致正浓，直到三更天尚在玩乐。

　　亭台上的灯火，直到五更天才将熄，歌女和乐手疲累地卸了妆，回去歇了；玩乐的贵族意兴阑珊，睡得东倒西歪，任酒碗中的酒倾洒到地上。

　　郊外的帐篷里，火光暗了，在枯草中显得那么荒败。逃亡的百姓过了今夜，还不知怎么熬过即将入冬的时节。

　　这奢靡和荒凉间，竟是多么分明的对比。杨戬站在明亮和昏暗的交界处，紧锁眉头。他想拯救亡宋，只是眼前的景致让他分外忧愁。

　　天明了，人们并不能熟睡，尤其在这深秋的清早，没有炉火就更觉刺骨的冷意。他们纷纷爬出帐篷，去寻找吃的。

　　好在那些水洼里，还能捕到鱼。卓勒爬上树，折了些树枝，削得尖锐，然后往水洼深处刺去，往往会有不错的收获。他多刺一些，穿成一串串，大家生了火就烤着吃。还有秋日生的一些野果、野菜，也是可以拿来吃的。

　　他们挖了一个很深的地窖，把多采的野果贮藏起来，留着过冬。

　　附近住着的百姓，也会送来一些吃的和穿的接济灾民，那都是无上的宝贝。有天，卓勒得来一件狗皮大衣，兴致勃勃地给巧儿披上。巧儿正用两手不断摩擦取暖，向手上呼着热气，披上大衣，她就觉得一阵暖意。她朝卓勒笑笑，见他也是穿得如此单薄，于是就把这件大衣铺展开来，自己把右臂伸进一个袖子中，让卓勒把左臂伸进另一个袖子中，盖在身上。

　　“真不知何时才是尽头。”卓勒望着远方，口里呼出的热气已凝结成淡淡的白雾。

　　此时扬州的皇宫中，皇帝和大臣喝得醉醺醺地，不知是白天黑夜。中原飞来的卷宗错乱地堆积在案头上，有一位大臣用手抚了抚那叠卷宗，不禁问道：“皇上，金人会不会打过来？开封的兵能抵得过么？”

　　赵构泛着红晕的脸顿时阴沉下来，低吟着：“不用想也是抵不过的，到时我们再搬就是了，江南的兵也是能抵挡一阵的。”

　　“就这么一直逃下去吗？逃到什么时候？”

　　赵构哽住了，也不知怎么回答才好，这时另一位大臣抢话说：“我们皇上命大，那么多大难都过来了，就是有神明保佑的。金兵再能耐，也是得不了天子之位，白折腾。”

　　这时有部下出主意，说不如从那北方的难民中摘选出些入伍，而女子可以挑姿色好些的入宫。这样解决了兵力不足的问题，也充实了如今的皇宫。免得郊外都烧得乌烟瘴气的。

　　“准。”赵构侧坐着，眯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