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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我们不是败家的一代,原因是无家可败 ...


  •   我们四个人先回到陈寨。
      进屋以后,溜子果然还在闷头睡觉。
      他的嗜睡习惯,是在大学上课时养成的。当时是机械设计第一节课,本身机械专业僧多粥少,上课无美女可看,溜子憋了一肚子怨气,后来看到男老师近视眼镜后面一双色迷迷的贼眼,始终在为数不多的几个女生身上游移,心情更加不爽。
      我们姑且认为老师因为苦心钻研机械,至于是不是上网发帖灌水聊天泡妹熬出来的,无从考究,总之就是把眼睛近视到一副色迷迷的表情。
      老师眉飞色舞吐沫横飞地说机械的鼻祖可以追溯到公元78年的张衡。溜子举手说老师你错了,你忘记了在公元前507年,鲁国还有个叫公输班的木匠,他才是鼻祖。
      老师显然对这次挑衅非常不满,说这位同学,我没说现在允许讨论,既然你都懂,我的课以后你不用来了。梁子由此结下,溜子一直耿耿于怀,对这位老师的课,永远是懈怠的。现在想来,他就用上课就睡觉向老师示威,来诋毁老师的个人教学魅力。
      结果这门专业课,直到毕业都没记住一个名词公式。他以自己的任性为代价,看似侮辱了别人,实则惩罚了自己。倒是把睡觉本领练得炉火纯青,无论任何环境,绝对可以当时我们就说,如果航天技术成熟不受任何干扰,倒头就睡。有时候我们就开玩笑说,当国家能源或粮食紧张时,完全不用专业催眠,上课铃声一响,就算是一路把他送往浩瀚的宇宙也丝毫不会察觉。
      我紧走两步,一把捏住溜子的蒜头鼻,晃了几下说:“别要死要活的行不?今天有贵客来,你检点一些行不?把你那臭袜子脏衣服赶紧收拾收拾。”
      溜子挣脱我的手,正要发作,睁眼一看门口还真有人,骂骂咧咧就起来了:“你丫也不早说,我守身如玉这么些年,一下子全走光了。门口那两位美女,要对我后半辈子幸福负责,我是非她们不嫁了。还有啊,别脏水全泼我身上,你丫摸着良心说,那些脏衣服臭袜子全都是我的?”
      我一看溜子这混蛋虽然脸迷糊,心里却亮堂,不但不帮我兜,反而老底儿抖出来,心想坏了。转头看艾晓蔚,果然一脸不悦。
      我赶紧解释说:“这都是昨晚的袜子,蔡喜奎梳妆打扮一晚上,我都没时间洗。”艾晓蔚皱着眉说:“行了,邋遢不怪你,推卸责任就不对了。口头警告一次,下不为例!”我一看完事了,赶紧点头答应。
      溜子穿好衣服,蔡喜奎把艾晓蔚和蔡喜芬领进了屋。我趁她们不注意,悄声对溜子说:“给你个表现机会,找个经济实惠的饭店,哥请你吃饭。”
      溜子斜着眼看了我一下,低头穿着袜子说:“不用那么含蓄好不好,我还能不了解你?通常你说经济实惠,潜台词就是你没钱了,对吧?还是我来请吧,你把嘴带上就行。”我一听那是心花怒放暗自窃喜,心想有这么个善解人意的哥们,还真不是件坏事儿。
      嘴上赶紧应承说:“你要是这么热心,哥也不好驳你面子。你说这么多人都在,我不让你请,你指定得跟我急,对吧那我等着吃饭得了。”还没等他接话,我起身开溜了。
      房间订在了国基路海洋馆附近,一家叫肘子刘的饭店。我们四个人先到,随后方宇一本正经地敲门进来了。
      他原本不近视的,今天却戴了副眼镜,我一看懵了,凑过去问:“不是吧方宇,你老舅真拿你当驴使呢?敛财这活真是劳心劳力啊,这才几天,眼睛就近视了?”方宇一脸鄙视,回敬说:“我眼睛近没近视你别操心,倒是你自己要当心了。如果你眼睛好使,应该能看出来我戴的是没镜片的。”我仔细一看,还真是。
      溜子抬手在他头上就是一巴掌,说:\"你小子就是欠抽,猪八戒给蜘蛛精讲道,装什么斯文呢。”方宇揉揉头,一脸委屈说:“我舅舅说做财务要严谨,武装到牙齿的那种严谨。你有没觉得我戴个眼镜庄重很多?是不是有点神圣不可侵犯?”
      蔡喜芬在一旁听得咯咯直笑。方宇寻声看到蔡喜芬之后,眼珠子都亮了。之后他的视线,一直都没离开过蔡喜芬身上,对别人的聊天也是有一句没一搭的应付着。后来蔡喜芬应该是有所觉察,无意间跟方宇的视线有了交集,这丫居然不好意思地低头先红了脸。
      我寻思这什么情况,他小子不是脸皮薄的人,怎么会一个玩笑就脸红了。正想接着话茬逗他一下,何永文牵着一个胖乎乎的女孩也进了门。
      方宇一看转移目标的机会来了,抢开话就说:“你们看你们看,还有带家属来的呀?行啊你,藏得滴水不漏的。上次聚会还搪塞说没有,这一眨眼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快给大伙介绍下呗!”何永文笑了下,还是那套老台词:“不好意思啊兄弟们,我又来晚了。做设计不容易啊....”
      “加班不加餐,我累啊...哈哈哈..”我们异口同声,替他把后面的台词抢了出来。
      何永文呵呵地笑了下,对旁边女孩说:“都是我最好的哥们,一群不着调的人。”那女孩看了下何永文,腼腆地对大家点点头笑了。
      何永文拉过一张椅子,让那女孩坐下,转头跟大家说:“我呢,今天正式向大家宣布一下啊,仙人掌也有春天,哥哥我恋爱了。这是我女朋友薛芊芊。”大家一阵起哄的掌声,一口一个嫂子好。一时间,气氛不再拘谨,大家半开玩笑之间就这么相互认识了。
      席间,方宇悄无声息地坐到了蔡喜芬的旁边,殷勤地给往蔡喜芬碟子里加菜,不时逗她开心,看得蔡喜奎都嫉妒,欲言又止。挨着是有异曲同工的一组,薛芊芊不停给何永文夹菜,两人仿似恩爱到不能自拔。
      何永文倒是反应有点冷淡,看看盘子里的东西,一口没动。回身再看我家后院,完了!艾晓蔚满面凝霜,端坐在位置上看着我,努努嘴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我知道这是示意我表现了。于是我心领神会地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抄起整块鱼头,放进了她的碟子里。
      一群人愕然看着我,艾晓蔚不自然地笑笑,解围说:“粗心!!我就想吃颗鱼眼,谁让你把整个鱼头都搬过来!”我赶紧打趣说:“有人愿意为了扶正你的倒影,去颠倒整个世界。一个鱼头而已,我这才哪儿到哪儿呀。”大家哈哈地笑了起来,一时幸福满屋。
      几番你来我往,加上溜子自己喝的闷酒,他已经率先出现状况,按耐不住了。他问我说:“我知道你小子盼着哥出丑,有一段时间了。是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我父母在郑州,我却要执意租房跟你们一起住?我现在就当嫂子面告诉你,绝不是跟你俩基情燃烧,我取向正常。因为我任性、我莽撞、我叛逆,我败家子。你有没有试过从小到大,吃什么喝什么到哪玩甚至跟谁在一起,都要听从、汇报、被人监视的感觉?”
      他停顿了一下,指着自己鼻子接着说:“我,试过!二十多年了,我讨厌被我老子安排,我想独立,想自己选择该走的路。但我跟他无法沟通,一见面就争吵,我讨厌这种交流,但我没办法冷静,因为他也一样。母亲说为了我的一份工作,他去区长家说情,为逗区长的孙子开心,甘心趴下让人当马骑。他不服软的一个人,居然厚着一张老脸,去求人了。他一直说我败家,说我一无所成,这一次,我打算听他的。”
      他突然停下,把酒杯往我面前一推,指着酒杯问:“知道我要干什么工作吗?世界最神秘的大规模杀伤性队伍之一,伟大的中国城管!你,以后别惹我,赶紧给我把酒满上....”
      艾晓蔚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碰碰我悄声问:“好像都喝多了,你们平时就这么没分寸地喝酒吗?”我侧身告诉她:“人一喝多,都会这样,看多就习惯了。毫无顾忌跟你喝酒的,都是真正把你当兄弟的人,这嘴脸换个地儿你压根儿见不到的。”说着,我把酒给溜子满上了。
      我边倒边宽慰溜子:“兄弟,在父辈的眼里,所有儿子都是败家子。他们对我们期望很高,我们回馈给他们的却非常少。就比如我养的狗,我喂它几个月了,它从来没对我摇过尾巴,就算贼来打死都一声不叫,我失望不?”
      这时,何永文也附和说:“对啊,我们没孩子,体会不到做父母的苦衷。就算骂你败家也是种怒其不争的幸福,最不幸的莫过于我们想败家,无家可败。差不多就行了,别都喝多了难受。我这还要送芊芊,她不能回家太晚,要不你们继续,我们先撤了。”说完站起身,跟大家一一道别,拉着那胖女孩出了门,那女孩还是一脸的崇拜和顺从。
      方宇跟着站起身,拉开门探身出去,看看何永文他们是真走了。回身悄声跟大伙说:“你们发现没,我觉得何永文不对劲。据我对他的了解,胖女孩根本不是他的菜,你说何永文喜欢她哪点呢。你看今天这饭局,他俩自始至终都不在同一个频道上。我估计有内幕,喜奎你怎么看?”
      “你少在那瞎琢磨,别人的私事,有意思没?”蔡喜奎明显对这话题不感冒,接着说:“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要不大家散了吧,我还要送喜芬回学校。”方宇凑到蔡喜奎旁边,嬉皮笑脸地说:“我说哥啊,你明天不是还上班吗?要不我去送吧,我时间充分点。”蔡喜奎一把推开方宇,黑着脸说:“少来这套,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小心我抽你,离我妹妹远点。\"
      蔡喜芬在一旁拉住他,说:“哥你干嘛呢,人家就开个玩笑,你至于吗?”我一看方宇一下子怔在那,没法下台,赶紧圆场说:“那既然这样,方宇就送溜子回去吧,刚好我也要护花,溜子就托付给你了。”
      方宇一看没辙,看看蔡喜芬,欲言又止,有些失望地点头答应了。

      我们一路走出饭店,蔡喜奎转头问我:“我要送喜芬回学校,你们俩一块不?”我侧脸看了看旁边的艾晓蔚,她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可怜兮兮地说:“我还不想回去,你陪我再走走吧,好不好?”昏黄的路灯打在她微微扬起的脸上,眼神里满是小女人的渴望和妩媚,令人着迷。这个时候,任谁都无法拒绝。
      我笑了笑,转头对蔡喜奎他们说,你们先走吧,我们再压会儿马路。之后,我与艾晓蔚手牵着手,沿着国基路向东,一路朝东风渠走去。
      那天,是2009年6月25日。郑州的夜,霓虹比星空耀眼,却不再有浪漫可言。
      那时的我们,已不再仰望星空,美丽的幻想很多,但受到雾霾扬尘的困扰,天空已经无星可看。这个城市,一砖一瓦都已明码标价,不再有任何一寸土地,属于谈情说爱的年轻人。
      以前以为对着黄河喊我爱你,比较神气。可是后来母亲河也被一帮不肖儿孙们囚禁,开始了运营收费。我带媳妇儿进去看自己妈,也是要掏银子的,这样的探亲让人消费不起。我们还没有富裕到,为了让妈见证爱情,看一下媳妇儿,天天花钱去黄河岸边。更可恶的是,他们把炎黄二老勾肩搭背的,也弄到了黄河岸边。断背山热映后,让人有了新的解读,很容易联想到,也许是一段亘古的畸恋,让母亲伤心到血脉渐枯,无浪可涛。
      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人觉得有水的地方,就有浪漫。也许水真的是承载生命的源头,人天生具有趋水的本能。总而言之,我们坐在了东风渠畔。
      喧嚣渐靡,夜风微凉。艾晓蔚半躺在我怀里,粉色裙裾在草地上铺开,在夜色里烂漫绽放。我们像所有热恋中的人一样,闭上眼静静地偎依着,什么都没说。良久,她睁开眼问我:“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其实我真的不知道,爱情总是来得那么莫名其妙,让人淬不及防。我那天在火车站广场啃泡面时,压根没有想到,一个女孩偶然的怜悯,恰恰是我今生该有的宿命。
      但她对这个回答显然不满意,追问道:“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觉得不回答出个所以然,她是不会罢休了。于是我低下头,俯在她耳边告诉她:“当年达摩离去时,为传衣钵,问周边弟子,什么是佛法?众弟子愕然,众说纷纭,达摩不停摇头。只有慧可法师什么都没说,走上前去拜了三拜,之后回去坐下。达摩点头,把衣钵传授。所谓言若不尽,不如不言。为什么喜欢,我真的说不出来,□□而已。”
      女人大都爱问这个问题,我想过,无论任何回答,都会陷入恶性的循环怪圈里。有漏洞的答案,不如什么都不说。她似乎对这个回答尚且满意,不再追问,换了一个问题说:“如果2012年真是世界末日,你会跟我在一起,还是跟家人在一起?”我紧紧抱着她,淡淡笑着说:“你傻呀,我们才刚开始,怎么可能会末日呢?”她把手轻轻勾上我的脖子,凄楚地说:“老实回答,如果真有末日呢?”我说我会跟家人在一起。
      她有些生气,想挣开,我接着说:“从我认识你那刻起,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家人了!”
      ................
      那一晚,东风渠畔,依稀留着我记忆中最好的、属于我们两人的仲夏夜之梦!
      凌晨两点,属于最美的郑州。没有了喧嚣嘈杂,没有了车来车往,天空中依稀挂起了新月,静谧而又祥和。
      我看时间已经很晚,轻声说,我们回去吧。她点点头,站起身抚平了裙裾,拉着我向马路走去。本来想打车送她回学校,拦下车之后,一摸口袋,我怔住了。
      没钱,我去!突然想起来今天晚上的饭钱还是溜子出的,我是个真正的穷光蛋。我拉住正要上车的艾晓蔚,说等一下,我们待会再坐车吧。她疑惑地看了看我的窘相,带上车门,放出租过去了。
      她问我:“怎么了?”我嗫喏说我没带钱。她怔了一下,呵呵笑着说:“我今天穿裙子,也没带钱。那又怎么了,别像做错事似的,躲躲闪闪干嘛,别那么不自信,你是个男人,没钱也要昂首挺胸的说!”她替我理了理T恤,说我们走回去吧,看谁走得快,锻炼锻炼也好。
      那晚,她告诉我,走在马路上时,要走在她左边,牵她左手,因为左边离她的心更贴近,也会更有安全感。
      她说如果你以后有钱了,不再喜欢我,一定要记住曾经有一个晚上,一个穿高跟鞋的女孩,在最难熬最黑暗的凌晨,在你最落魄的时候,陪你走过的那段路。那样,在你一无所有时,才不会感到孤单。因为你从来都不是一无所有,至少有一双红肿的双脚,会一直印着你的脚印,忆着你的记忆......
      我没敢做任何承诺,只是抬起头来,看月芽镶嵌在黑色天幕,那是夜色的微笑吗?我对未来没有信心,至少现实比月芽儿骨感。
      路灯照出马路上我们两个人的影子,由短拉长,由长变短,我们就那么漫无目的走着,等待第一抹晨曦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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