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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我们一直拒绝改变,却无时无刻都在被改变 ...


  •   那天下午,蔡喜奎请了假,没有再赶去超市上班。
      两个仿似有奸情的男人,背靠背蹲坐在人民公园梧桐树撑起的巨大遮阳伞下,在往来众人异样的眼光里,一直聊天到日落。
      我的印象里,蔡喜奎是个从不抽烟的人,大学时他对我们几个在宿舍内抽烟的人深恶痛绝。但今天,他主动把手伸向我的口袋,掏出一支红旗渠燃上。
      在郑州,十渠绝对是特产神烟,雅俗之间沟通的桥梁。混在郑州,无论街霸工头还是政要老总,需要面子里子都能照顾到,手里可以没有中华玉溪黄鹤楼,调解矛盾平复心情,一包红旗渠,足矣。
      蔡喜奎一言不发的点上了烟,然后深吸一口,打破了沉默问我:“你相信命运吗?”
      我很意外他会这么问,怔了下说:“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我吧,只信一半,我信命,但我不认命。上天已经决定过我出生的家庭,绝不能再让他主宰我终有的成就。”
      只见他眼睛直直地盯着烟云,微微摇了下头,说:“以前我也这么想,但我现在信了。今年春节,是我第一次在外面过年。大年三十那晚,我望着家的方向,一个人看烟花在夜空里绚烂,而后瞬间消散.那一刻起,我告诉自己我的春节结束了。之后我忍着满腹的辛酸和嫉妒,站在别人的餐桌旁,开始为别人的年夜饭端盘送水。那时我就在想,这本不是我最想要的工作,但我居然在做了。原来真的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你的窘境在哪,你的底线就会在哪。”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了我一眼,接着说:“我不是不想回家过年,家庭变故之后,我比任何人都渴望亲情,但是妹妹正在上学,母亲一夜间变得脆弱,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我必须要活的像个男人。端盘送水的事情也需要人来做,又为什么不能是我?我一度以为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我的未来一定会雨过天晴否极泰来,但结果我还是状况不断;我也时常安慰自己,成大事都会经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磨砺,但苦劳之后,我依然是个遭受着磨难煎炸的普通人。我从来都不服输也不怕输,但每次的信心百倍换不来一丝成就感,最后输得一无所有的人仍旧是我。即便命运不喜欢逢赌必赢的人,我也没有奢求太多,我只想我的亲人,活着的开心逝去的安心,我的要求多吗?”
      他的眼圈开始泛红,带着一丝哀怨的盯着公园里往来的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从那晚喝醉之后,我就知道他有很多东西压在了心上。
      我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只好轻轻地点点头,听他继续说了下去:“不想改变的人,最后都妥协了。生活需要我们低头,所以我认怂了。可你似乎还没明白,以为上学时那种结伴旅行开读书会的日子仍能继续,你错了。你看看这社会,这人群,每时每刻都在改变,你以为会天长地久的那个人,你以为会海枯石烂的那份爱,现在在哪里?永恒了吗?这里不是天堂,不是桃花源,也不是理想彼岸,是炼狱。除了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们一无所有,一直都逶迤在社会的最底层。”
      “你必须要甩掉自己身上天之骄子的皮囊,收起你改变世界的傲气,脚踏实地开始生活。你是国家不可或缺的栋梁吗?不是。一个识字的农民工而已,像个狗一样的活着没人会嘲笑,别为了你那点可怜的自尊,毁了生存的路。做一头耕牛吧兄弟,只有低头,才能更进一步!”
      说完之后,他把烟屁股摁灭,随手弹了出去。我想劝他点什么,也想反驳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忍住了。我觉得自己想要说的很苍白,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那些一直支撑我奋进的大道理,第一次让我没了底气。
      也许我比他懂道理,但他一定比我懂生活。就这一点,我已经输了。看着眼前这个蔡喜奎,我突然觉得陌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也许成熟真的就在一念之间吧。
      可以肯定的是,他变了。
      后来他又聊到他妹妹的近况,就像变了个人,言里话外都洋溢着幸福和满足。我知道了他妹妹从小就很懂事,性格开朗,成绩也好。让我印象最深的一点是:他妹妹跟艾晓蔚在同一所学校,学的都是美术。
      没准她们认识,我在心里这么想。
      看看天色已晚,我站起身,伸手拉起蹲在地上的蔡喜奎说:“兄弟,认命就彻底输了。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他站起身,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直到最后我才发现,今天受挫折的是我,本该倾诉的也是我,结果我却成了倾听者。
      晚上回到家,我给艾晓蔚打了电话。
      把今天发传单的遭遇添油加醋一番爆炒,声泪俱下倾诉了一遍,听得艾晓蔚也是愤愤不已,连声安慰。
      最后我问她:“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蔡喜芬的女孩?我一哥们的妹妹,你们俩同一专业。”她想了下说:“没什么印象,怎么,是不是想打人家注意?”
      我一听味道不对,赶紧赔笑澄清:“不是,绝对不敢。咱这一亩三分地里,只种的下艾晓蔚这一朵花。再说我又不傻,就算打主意,把彩旗插到你们系,那不等于给自己装了颗定时炸弹呀!”她接着话头问:“你的意思是,我们系不敢打主意,别的地方你就有贼胆了是吧?”
      我没意识到这话也有破绽,没敢等话音落地,抢辩道:“天地良心呐!我对你绝无二心,此情日月可鉴。奈何遭此无端猜疑,我比窦娥还冤,等明天郑州下够三尺大雪,你就知道我有多清白了。”
      她在电话那边一阵大笑,完了之后说:“明天来我们学校找我吧,平不平反,看你表现!跪安吧!”
      我连声说“诺!诺!”,挂了电话。
      记忆支着耳朵,貌似自始至终都听的很认真。看着它越长越丑,我有点发愁了。我一直觉得它没有任何狗友,肯定跟长的丑有关,貌似全市的狗都敌视它。按说狗眼里没有西施,为什么其它狗见到它就发疯似的吼呢?
      我拍拍它的头,调侃说:“你倒挺上进,旁听一下也行,回头给咱也带一只名贵犬回来,我的爱情秘籍人畜通杀,多少长点记性,学点皮毛出去那也是狗中西门庆,要争气哈!”说完后我自己都觉得无耻,再看记忆还是面无表情,蔡喜奎倒是一脸鄙视。
      就在我们准备睡觉的时候,溜子擂开门,闷声不响地进屋了。我心里嘀咕着今天都怎么回事,一个个反常的跟变了性似的。
      平时晚上根本不见溜子,就算偶尔回来也都是兴高采烈的。即便是为泡新欢强作愁,那也是满腹□□闷不住,一股骚劲出墙来,压根没这么闷的不在状态。
      问他,也什么都不说,直接躺床上侧身睡了。蔡喜奎嗅了嗅鼻子,追根溯源瞟了一圈,看了下溜子的臭脚,皱皱眉头帮他把袜子脱了。

      早上一觉醒来,郑州阳光大好,昨天的不愉快也一扫而光,看来时间真是治愈心伤的良药。
      蔡喜奎已经不见了,只有溜子还蜷成一副刺猬的死相,呼呼大睡。我觉得这小子指定有事,掀开毯子踹醒他说:“你丫还睡呢,赶紧起床,今天实在是出游邂逅谈情交友的吉日,若是一直睡觉浪费掉,我打赌你绝对会在十字架下忏悔一辈子。”他抬抬眼,没搭理我,拉上毯子继续睡觉。我一看没辙,只好作罢。
      今天佳人有约,我忖度务必要穿帅一点。打开衣橱后,发现那套“捌”牌的西服不见了。那套西服是我们三个的公用财产,据说是柒牌男装的升级版。一般要类似面试、婚宴、升迁这些重要场合才穿,而且必须提前预约,要表决全票通过后方能借穿。
      但是今天这衣服,摆明被蔡喜奎不按程序穿走了。我心想那小子出去搬个菜,有必要穿的跟心系菜农的部级领导一样?想想自己也是一时起意,没有预约,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套了件T恤出门了。
      记忆想要跟着出门,我唬退了它。想着这么重要的场合,带条没尾巴的狗,不是泰迪不是巴哥,多少还是有点掉面儿。完全无视它满眼的失望,重重地关在了门后。
      艾晓蔚的学校在郑州郊区,属于郑州轰轰烈烈的造城运动中,版图规划的牺牲品。每一轮城市扩张,先行兵都会是学校。这样一大批纯消费人群,使命就是带领城市从荒芜一路走向繁荣。若是不掺杂任何政治心态,就这么放眼一看,校区倒也景色宜人。
      还没到学校门口,老远就看到艾晓蔚一袭粉色长裙,已经笑眯眯地等在那里了。她就随手在阳光里微微抚了下长发,我就觉得整个校区都开始飘逸了。
      我紧跑几步到她面前,赶紧把谄言进上:“主子,您折煞小人了,大老远惊了鸾驾,劳您出来接待。这么平易近人,没一点领导风骨,您威严何在呀?”
      她呵呵地笑着说:“少在这油嘴滑舌,今天姐姐我给你个赎罪机会,仔细看一下我有什么变化没?”说着她原地转了一圈。
      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也就换了身衣服,没别的变化。只好说:“变化显而易见,这不又变漂亮了嘛!”
      她不高兴地努努嘴说:“说点具体的,再给你一次机会,仔细看。”我这次注意到,她似乎比以前拔高了一截,脱口就说:“这属于内涵的范畴,增高鞋垫吧,我看看。”
      说着我就作势撩裙子,摆出一副一探究竟的样子。她啪的一下,朝我身上就是一掌,瞪眼说:“流氓!真想用鞋跟踹死你!”接着得意地说:“看看,我新买的高跟凉鞋,第一次穿高跟的鞋呢,好看吧。你还让我等这么久!站的脚脖都酸了,你知错了吗?”我低头一看,还真是,浅黄色的带子,确实挺漂亮。
      我赔笑说:“奴才知罪,让主子受累了。咱摆驾回宫吧!”然后牵起她的手,向校园内走去。
      说实在的,现在的校园,已经没了以前的纯正求知氛围。古人说的书中自有黄金屋,颜如玉,是劝诫年轻人唯有读书才能挣大钱娶媳妇,当年我就这么被坑了。现在你若是拿本书,对别人说里面有黄金屋颜如玉,别人只会以为你拿的是一本盗版色情小说。
      刚进校园没多久,我瞟见前面一穿西装的背影挺眼熟。仔细进行变焦聚焦扫描,没错,蔡喜奎!他站在校园跳骚市场的一个摊位前,跟一个女孩说着什么。我想这小子不上班跑这干嘛,拉着艾晓蔚走了过去。
      我从背后拍了他一下,他一扭头,看到是我。淡淡笑着说:“你怎么也来这里了,早知道我们就一块来了。”我也觉得他不仗义,接口说:“谁知道你来这里呀,早上起那么早,我以为你去……”
      没等我话说完,蔡喜奎轻咳了一声,赶紧打断我说:“啊,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蔡喜芬,以前给你提过。”
      我哦地回应了一下,心想你丫穿哥几个的战袍出来见妹妹,有那么正式嘛。正要开口自报家门,那女孩微微一笑,歪头示意说:“你好。我知道你是谁,我哥经常说起你,他们都叫你三儿对吧?”我有点尴尬,心说蔡喜奎到哪都毁我形象。
      赶紧解释说:“我澄清一点,这绰号是褒义,而且有来历,绝对区别于法律定义上以破坏别人家庭为己任的那种人。”说完大家哈哈一笑,算是熟识了。
      我提议说:“难得圈子里又添新成员,刚好我看溜子有情况,要不晚上大家聚聚吧,叫上方宇跟何永文他们,就算心里真有什么事,大家坐一块说开了会好点。”蔡喜芬率先响应,蔡喜奎看看妹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蔡喜奎对妹妹说:“那你先把东西收拾一下吧,我们待会就往回走。”然后他把我拉到一边,悄声叮嘱:“跟方宇他们几个说一下,我干什么工作,别让我妹妹知道。”说完后,示威似的挺了挺身上的西装。
      我微微愣了下,意会地笑了,点了点头。说完后,蔡喜奎帮妹妹收拾东西去了。艾晓蔚疑惑地看着,说什么事你俩神神秘秘的,我正色回答:男人的事。艾晓蔚不屑地从牙齿缝里“切”了一声,没再追问。
      蔡喜芬在这里摆地摊。周末坐公交车去小商品城批发一些日常用品,课余时间可以一边看书,一边赚些生活费。用她的话说,主要是想提前适应社会,同学中很多人都在做。看着满校园这种为了适应社会才滋长起来的小摊位,我有点惆怅。
      只能说,被同化是一种悲哀。年轻人,本该是带领社会变革,推动社会前进的,现在倒好,都在本末倒置学习适应了。社会本该随着我们的脚步前行,但如今社会没变,我们自己先变了。社会迫使年轻人止步,最终我们都成了生存能力很强却丝毫不懂生活的人,让权钱这些附属成了生活的主导。
      有人说有钱了就可以享受生活,但是你错了,坐拥勾心斗角一生换来的物质----只是在享受生存,而不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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