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余景

84、chapter 84

　　“这样啊……”
　　湛黎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激怒了顾玉绯，她冷笑道，“今天叶微叶弥当值，不在晨昏，就算你喊破了嗓子把虞衡叫来，他也是个说话没分量的。”
　　“我没想麻烦别人。”
　　虽说时间紧迫，但湛黎看起来悠悠闲闲的，树莓在她肩膀上挂成长长的一条，肉垫舒展着。
　　顾玉绯感到被怠慢，脸色愈发不好看，下巴一扬，“我也没工夫陪你在这里浪费时间，就两个选择，是滚回灵洲，还是滚去拘留室。”

　　“滚”这个字，不慎踩中了湛黎的猫尾巴。
　　在德拉佩普星际，对登上舰长之位的“A970”说出“滚”这样的字眼，是要入罪的。
　　而湛黎的前半截人生里，她像是弱小的风中蒲草，每时每刻承受着比“滚”更不堪入耳的嫌弃与厌恶。
　　因此不管怎么说，顾玉绯都是撞上枪口了。

　　“那我选拘留室好了。”湛黎很痛快。
　　这回轮到顾玉绯一愣，两害相权取其轻，除非是被捉了原形的偷渡犯，但凡有点脑子，都会乖乖掉头回灵洲补办手续，因此晨昏内部设置的几间拘留室都落了灰。
　　顾玉绯脸上闪过一瞬的心虚，但很快又趾高气昂起来，“呵，我尊重你的选择，跟我过来。”
　　湛黎高举双手，看似不经意道，“让你的员工送我去不就得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顾玉绯猛得回头，瞪了湛黎一眼，“想摆脱了我的手下去找张欣然和杜空河，想都别想。”
　　“行吧，你赢了。”湛黎低低叹了声气，眉宇间染上忧色，不似之前那般气定神闲。
　　顾玉绯感觉自己占了上风，勾着嘴角，从前襟口袋里取出金属片，在卡槽里划了，最角落的一间拘留室应声而开。

　　湛黎看着昏暗狭小的拘留室，壁灯的内管上积攒了厚厚的污渍，将本就不富裕的灯光剥削了一层又一层。
　　“进去吧。”顾玉绯站在门口，手探向湛黎的肩膀，想要将她搡进去。
　　树莓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喵呜”，像修剪不整齐的指甲刮过墙壁，别说是顾玉绯惊得连忙缩手捂住耳朵，连湛黎都跟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生理反应归生理反应，湛黎手上动作不停，趁着顾玉绯不备，迅速出手，揪住她的衣领，用力一扯，两人踉跄了几步，齐齐撞进了拘留室。
　　检测到有人入内，门“咣当”自动关上。

　　“！”
　　顾玉绯本能地转身挥拳，视线对上湛黎含笑的眼，她脸上根本没有什么惊慌失措，有的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坏意。

　　湛黎的面部轮廓深，骨相的质感厚重，但五官却是轻盈柔和的，当东西方的神韵在一张脸上和谐交融，沉溺在暗色里，逆着后方沉沉的光晕时，就会形成一张恰到好处的、富有艺术感的坏人脸。

　　“湛黎！”顾玉绯屈从动物的本能，急急后退数步，拉开一段距离后，又为自己莫名的怯懦感到懊丧，故而凶狠道，“凭你小小的视界修为，也敢与我天纵境为敌？！”
　　“不敢啊，”湛黎十指交叠着往前抻了抻，骨关节噼啪作响，“但是，”湛黎指着顾玉绯脚下漾起的深青色灵气，“我这不是正当防卫吗？”

　　随着话音降落，莎拉维尔直接祭出，雪青色的刀刃仿佛淬了毒，瞬时劈至顾玉绯面门，后者并非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动作之间相当从容，双臂十字格挡并回击的姿势不仅标准且利落。
　　湛黎眼睛一亮——
　　手上力道顺势一卸，整个人倒飞出去，半空中胳膊一扬，刀尖精准地剖过监视器的防护罩。
　　“刺啦刺啦”，电火花闪烁两下，彻底熄灭了。

　　顾玉绯直起身子，监视器的被毁似乎很合她的心意，嘴上却惋惜道，“公共财物遭到破坏，九爷回来怕是要责备我了呢，不过，很好，湛黎，你罪加一等。”
　　“破坏公共财物罪的要件之一是主观故意，我这是过失。”湛黎面若无辜。
　　“我不想听你耍嘴皮子，从现在起，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顾玉绯舒展着双臂，姿态优雅，宛如芭蕾的起势，“监视器失效，意味着无论我——”
　　“你要和我battle吗？我对跳舞一窍不通。”
　　“……闭嘴！”
　　“我知道芭蕾要踮脚尖，但我不太擅长这个。”
　　“我说，闭嘴！”
　　“行吧，这轮算你赢。”湛黎瞪着一双真诚的眼睛，握着刀的手却是紧了紧，成功激怒顾玉绯后，她将树莓从怀里放下来，脚尖在它尾巴下一踢，树莓激烈地“喵呜”一声，钻进了铁床底下——

　　顾玉绯的劈掌已经到了。
　　湛黎小幅度地甩一甩手腕，挥拳迎上。

　　前一秒的蝶影翩跹，下一秒就被粉碎在刚猛凌厉的拳风里。

　　“作为‘花哨无用论’的铁血捍卫者，我真的很同情你的遭遇，”湛黎垂眸看了一眼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顾玉绯，兀自在铁床上坐了，拍拍床架子，“树莓，出来给你主子暖暖肚子。”
　　树莓从床底探出颗脑袋，浅色的鼻头嗅了嗅，灵巧地跃上湛黎的膝盖。
　　“你到底，想怎样……”
　　顾玉绯咬牙切齿，每说一字，胸腔就传来剧烈的抽痛，肋骨怕是断了好几根，四肢绵软无力，唯一能动弹的就只剩一张嘴。

　　“我今晚要去象城。”湛黎简洁道。
　　“那不合规矩……”地板上的味道不好闻，顾玉绯侧脸贴着地，吸了口凉气，被呛得咳了两声。
　　“你已经浪费了我四十分钟了。”湛黎把玩着手机，解锁拉下消息栏删除垃圾关屏，反复来了数次，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甚至有了重影。
　　“我绝不可能放你走！”顾玉绯憋了口气，深青色的灵力透体而出，十指在地上抓挠了一阵，忽然一个绷直，蓄力完成，左手狠命一撑，支起上半身，右手颤抖着伸向前襟的口袋。
　　湛黎翘着二郎腿，俯下身子，金属质地的铁牌沉入顾玉绯的视野：
　　“肋骨断了最好不要乱动哦，扎进心肺你就完蛋了，还有，你的通行牌在我这里。”
　　“……”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
　　顾玉绯最终体力不支，还是倒了回去，震到胸腔，疼得脸色发青。

　　她确信湛黎只有视界境，在灵洲国际的教学课本里，“越级碾压”又被称为“不存在之意识”，是期末考试的必考内容，思来想去，只能将原因归到韩昼身上去。
　　“湛黎，你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赢了我又怎样，还不是给九爷丢脸！”
　　“实践检验出真知，别把你狭隘的脑回路套到老子头上，傻*逼，”湛黎头也不抬，给聂星禹发消息：“打个电话给杭锦，他不回我消息，二十分钟后老地方见。”
　　聂星禹回得倒是很快，“晨昏禁止我和杭锦入内，另外，杭锦最近有点奇怪。”
　　“什么鬼，那就百货大楼的绿洲咖啡厅见。”
　　“我再试试看给他打电话吧。”
　　“我找他有事，他必须出现。”湛黎蹙起眉头，一把捞过树莓，起身就要走。

　　“湛黎！”顾玉绯尖叫一声。
　　“哦，抱歉。”湛黎把踩到对方手指的靴子挪了挪，擦着顾玉绯的耳畔走到门口，通行牌一刷，门应声打开。
　　“湛黎、你、你——”
　　“表达欲真是旺盛。”湛黎转了半边身子，头朝斜下方压了四十五度角，这样一来，以顾玉绯的角度，湛黎的腿在视觉效果上被拉长了三分之一，显得头脸更小，一半落了光，一半打了阴影，只剩栗色与棕，明明看不真切，却能感到她眼底的玩味与不屑。
　　“我、是晨昏的、运营部、部长！”
　　“所以呢，你这是在向我讨要什么优待吗？”湛黎没有掉头回去的打算，但心里的坏点子是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

　　“嗡——”
　　莎拉维尔被释放出来，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跟随湛黎跳动的手指，雪亮的刀刃悬在了顾玉绯的脖子上方。
　　后颈细小的绒毛和皮肤感受到寒意，顾玉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呼。
　　“给你一分钟时间考虑，喊十遍‘韩昼是湛黎的’，声音要大，确保这么大一间办公室所有人能听到，相信以你天纵境不难做到，一分钟之后若是不喊，”湛黎笑得像只小恶魔，“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莎拉维尔，削光她的头发。”
　　“……”
　　“先走了，通行牌借我玩一晚上，走的时候还你。”

　　湛黎走出拘留室所在的角落，整间办公室的人齐刷刷地盯着她看。
　　“你们部长其实挺好说话的，讲道理就行了。”湛黎面带微笑，径直朝着通往酒吧的长廊走去，才几天的功夫，就有点想念张欣然小姐姐了。
　　当然没人敢拦她。
　　湛黎的身影即将消失之际，所有员工又齐齐扭头，盯住了拘留室的方向。
　　紧接着，众人被一声尖锐的尖叫吓到，只是那尖叫半道上转成了哭腔，顾玉绯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跟着又是一声哭音，而后，偌大办公室里响起念经一般的调子——
　　“韩昼是湛黎的韩昼是湛黎的韩昼是湛黎的……”

　　众人脸色各异，或青或白，或哑然或有所思，湛黎一如既往扮演者纯良无害的小孩角色，一边伸手托住树莓下滑的屁股，一边冲所有僵在原地的人点点头，“She's r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