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余景

57、chapter 57

　　“九爷以为我出事了吧。”湛黎吃了个七分饱，斜靠在玻璃上歇息片刻，她偏过身子，俯瞰沐浴在灯河里的象城。
　　虞衡“嗯”了一声，他不能当着湛黎的面喝酒，只能百无聊赖地嘬着苏打水。
　　“虞衡，灵洲九爷，是怎么选出来的？”湛黎摸摸肚子，觉得还能再吃点东西。
　　“你又想打什么坏主意？”虞衡被她锻炼得格外警惕。
　　湛黎在沙拉上淋了一勺千岛酱，“我好歹也是跟着九爷混的人，多了解他一点有什么不好的，况且，这在灵洲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你可不能因为我还没考上灵洲国际，就欺负我。”
　　“你少来，我可没欺负你。”虞衡摆摆手，给她添了一杯果汁。
　　“九爷上次在伊丽莎白三号出现，穿得可是正统的军装。”湛黎把沾到酱料的手指放进嘴里，含糊道，“我查过了，上校军衔，这也是成为九爷的必备条件之一吧。”
　　“得，瞒不过你。”
　　虞衡丧气地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许多事情即便他不说，湛黎也会越过他找上别人。
　　“洗耳恭听。”湛黎殷勤地替他满上苏打水。

　　“灵洲国际是关键。”虞衡先给出了结论。
　　湛黎很自然地把话题衔接下去，“我想，灵洲国际不是成为九爷的必经之途，但一定是一条捷径，让我猜猜，灵洲国际开设了一门与之对接的课程，对吗？”
　　“不仅如此，”虞衡对湛黎的敏锐见惯不怪，“考入这个专业的学生，毕业时除了双证外，还将被授予少校军衔，即便不参与九爷的竞选，未来也是云巅之上的存在。”
　　湛黎眼眸清明。
　　她只说道，“很伟大。”
　　“嗯？我还没细说，你听出了什么？”虞衡一愣。
　　“很显然，想要考入这个专业，对高考分数的要求必然极高，其次，毕业即被授予少校军衔，意味着整个课程拓展到实战演练，九爷不满三十岁就得到了上校军衔，说明他在就读期间就对灵洲做出了不小的贡献，甚至，徘徊于生死边缘，对吗？”
　　湛黎对着虞衡摊开手掌，“嘿，说话，小伙子，到你了。”
　　“是。”虞衡艰难地咳出一个字。
　　“这个专业的名称叫什么？”湛黎好奇心大盛。
　　“指挥官，灵洲最高统一指挥官。”虞衡在灵洲长大，对“九爷”的敬仰随着数年的教育镌刻在脊梁之上，他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居然有点哽咽。

　　虞衡陷在情绪里。

　　湛黎轻轻地闭上眼睛。
　　“指挥官”三个字如同“九霄雷霆”的启动匙，隆汇顶楼的停机坪只够安放庞然大物的半只脑壳，当战舰从港口缓缓驶出，舰身银纹紫斑交错着亮起，高能量燃料转化为冷色的喷射状气体，越靠近喷射弧的中心，温度越高，而在喷射弧的边缘，火焰接近零度。
　　“九霄雷霆”的灯光绵延千里，倒映在象城上空，与璀璨霓虹相接——
　　一片新的镜面世界就此诞生。

　　“啊，抱歉，我走神了……”虞衡回过神来，扯过湿毛巾慌乱地擦了把脸，“湛黎？”
　　这两年象城的空气质量每况愈下，时常阴云遮蔽，不见星月，而湛黎望着夜空的样子，仿佛上面有一座看不见的“希望之城”。
　　“所以，九爷只是个简称，全称是，灵洲最高统一指挥官。”湛黎说道，话语间有着说不出的铿锵。
　　“没错，灵洲最高统一指挥官。”
　　虞衡跟着她念了一遍。
　　也不知为何，“灵洲最高统一指挥官”经湛黎之口说出来的一刹那，满腔的敬仰被裹上一层厚厚的酸涩，令虞衡心中一软，直直说道，“九爷还要拼上性命渡过无间之海，淌过荆棘毒林。”
　　湛黎默然，她用筷子蘸了醋，在空盘子里画了个三角形，“灵洲、黄泉、西盟，是这样分布的吗？”
　　虞衡拨开散乱的食物，凑上前，点点头，“对，就是这样。”
　　“无间海在哪里？”湛黎把筷子递给虞衡。
　　“这里。”虞衡在三角形里画了个挨边的正圆，“这个圆圈里，就是所谓的荆棘毒林，除此之外的地方，都被无间海所覆盖。”
　　“荆棘毒林的最中央，有什么？”湛黎盯着这个图案，像骷髅上空洞的一只眼。
　　“呵，”虞衡苦涩地笑，“有万千埋骨。”

　　湛黎及时打断虞衡的情绪化评价，这不利于她获取信息，“路线呢？”
　　“保密，正式开拔前管理局会公布，路线一定会确保横渡无间海，穿越荆棘林，还有一点，若是误闯了西盟或黄泉的边界导致被扣留，同样意味着出局。”

　　“每年活着出来的人，有多少？”
　　“官方公布的数字总是少得可怜，尽管每年都有上千人参加，约莫十人吧，十人里总有两三人是缺胳膊少腿的，一出来就被送进医院苟延残喘。”
　　“剩下的人还要接受管理局的严密监测，确保没有任何后遗症或是心理创伤。”
　　湛黎诧异，“既然知道如此危险，为何每年还有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权利和金钱。”虞衡这会儿倒是简洁。
　　“嗤。”湛黎冷笑一声，“申请灵洲最高统一指挥官的修为门槛是什么？”
　　“合一，至少是合一境界。”
　　“所以，”湛黎手掌按上桌子，总结道，“无间海和荆棘林里，一定有些东西，是修为和科技对付不了了。”
　　“谁知道呢？管理局对保密协议的管控一直都是史无前例的严格。”虞衡叹了口气，一脸的“我也想知道”。

　　一顿自助餐的气氛如此深沉，虞衡觉得不喝酒简直暴殄天物。
　　浪费了这么好的话题。
　　他正盘算着要不要叫服务生开一瓶酒小酌两口，就见湛黎一拍桌子站起来，“谢了虞叔叔，该问的我都问清楚了，现在我要回去整理行李了，你就留在这里喝一夜闷酒吧。”
　　“诶？！”虞衡手举到一半，来不及收势，眨眼间湛黎都快走到门口了。
　　她背对着他挥了挥手，那姿态要多潇洒有多潇洒，“不用担心，方才九爷发信息给我，说是已经到清河公寓了。”

　　清河公寓划归为中高档公寓，小区里绿化整齐，路灯明亮。
　　这个点，都是外出溜大型犬的年轻人，引来爱狗人士的一众围观，别提有多热闹，即便如此，韩昼还是选择站在保安室门口，迎接他的小孩归家。
　　人类是肤浅的动物没错。
　　优越的身段与秀色可餐的脸庞令人流涌动的速度减缓，谁都想多看两眼，但谁都会被第一眼烫到，羞于再看第二眼。
　　韩昼目不转睛，看着湛黎拐过一个街角，朝他缓步走来。
　　晃晃悠悠地，看着很快乐的样子。
　　她高、瘦，白净而绚烂，年轻地男孩子三两成群经过她时，会有人回头，然后像发现了新大陆般，拽扯着兄弟们一齐回头，然后发出“噫——哇——呜——”之类夸张的拟声词。
　　“九爷，我回来了。”湛黎露出浅笑，上唇弯成一个小巧的“m”，白牙银亮，翘起的眼角自有一抹青涩的风情。
　　“东西帮你搬进公寓了。”
　　韩昼刚抬了一点手，湛黎就主动将脑袋拱了上去，她深知该如何抚慰这个受了惊吓的男人。
　　“别闹。”韩昼声音染上愉悦的笑意，顺势将湛黎揽到身旁，只恐太亲密会吓到她，手指便落在了腰间，隔着一段距离，呈现出绝对的保护之姿。
　　“嘁，你明明就很享受的样子。”湛黎得意地扬起下巴。
　　“要收拾的学习用书我帮你列了个清单。”韩昼说道。
　　湛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下去，快乐的小孩消失，冒出来一个幽怨的少女，“嘁，就你事多。”
　　“嗯？”
　　韩昼祭出单音节杀招。
　　湛黎扁着嘴，“没有没有，九爷你超贴心，真的。”
　　“记得做，我会检查，集训一共三周时间，不允许带手机，有什么问题，通过生祭联系我，当然，若没什么大事，尽量不要启用，会大量消耗你的灵力。”还没进门，韩昼已经碎碎念了一大堆。
　　湛黎往他怀里一扎，表示不想听。

　　韩昼无奈地把她拎出来，掏出钥匙开门间想起还有一些事情没嘱咐，刚转身，就被湛黎撞了个满怀——
　　他踉跄了半步，旋即稳住。
　　“怎么了？”
　　湛黎抬起脸来，颊边两团可疑的红晕，眼如酒泉，仿佛有不知名的香气盈满鼻腔，她说，“九爷，你是灵洲最高统一指挥官，对吗？”
　　“嗤。”韩昼回过神来，情不自禁地刮了下湛黎的鼻梁，“虞衡告诉你的？”
　　“嗯！灵洲最高统一指挥官，对吗？你快回答我！”湛黎迫不及待地凑近他的脸，“快点说！九爷！我要听你亲口承认！快说快说！”
　　韩昼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的四肢百骸翻涌起热潮，胸腔里只有一个声音在仿佛嗡鸣共颤——
　　“太近了！”
　　“太近了。”
　　“太近了……”
　　“……”
　　紧接着，连檐上鸦雀都噤了声，一段短暂而绵长的寂静之后，最初的热潮褪去，他终于恢复了全然的冷静——
　　然后，他在全然的冷静里，微微俯身，衔上了湛黎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