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chapter 34 ...
-
韩昼走到厉海珏身边,轻轻捻着手套边缘,语气不轻不重,“趁我还能好好说话,自己出来。”
湛黎立刻从厉海珏背后钻出来,两手背在身后,低眉顺眼:“我错了。”
“嗯。”韩昼赏了她一个单音节。
“我真的错了。”
这下连单音节都没有了。
湛黎瑟缩着脖子。
“休学、提前高考、偷跑、坑蒙拐骗、怂恿晨昏工作人员盗窃、入赌场、喝酒、斗殴,好像没有什么是你不会的。”韩昼难得说这么长一段话。
深沉微哑的嗓音听醉了不少小姑娘。
湛黎却觉得他是在照着判决书念审判词,最后一句肯定是“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不不不、九爷你听我解释,其实不是这个样子的……”
湛黎拉着韩昼的衣摆,军装的料子偏硬,蹭着伤疤,其实挺疼,疼也不能撒手!
韩昼握住她的手腕,将掌心朝上翻转,露出新旧伤交错下歪歪扭扭的一个“昼”字。
湛黎瞅准机会卖惨,哭唧唧道:“九爷,我超疼的。”
“还知道疼?”
“知道的——哇啊!”韩昼屈指在她腰间用力一顶,湛黎痛得飙泪,眼圈红得比兔女郎的扮相还正宗。
“一会儿慢慢和你算总账。”韩昼将湛黎轻轻放倒在沙发里,抖开臂弯里搭着的军外套,披在她身上,语气不善,“自己抓着领子,披好,不要掉了。”
湛黎一声不敢吭,乖乖握着领子,僵硬着不敢乱动。
韩昼深深看了她一眼,众目睽睽下俯身,替她把藏在衣领下的暗扣翻出来扣好。
“吃东西要我教吗?”
“啊、不用。”湛黎忙不迭摇头。
不仅仅是穆盛和席御书,整个第五层环形走廊的人听到“九爷”二字后都是懵的。
刻板映像里,能被冠以“爷”字的,都是上了年纪的、吊儿郎当的流氓式人物,然而韩昼的出现彻底推翻了这些人的臆想——
杀伐如刀,优雅如折扇,行云流水间,仿佛一柄绝世好剑,一面淬了毒,一面镶了玉。
“九爷,”穆盛朝韩昼浅浅鞠了一躬,目光却断断续续朝湛黎身上飘。
“穆家阿盛。”韩昼念他的名字。
“是,九爷。”意识里潜藏的恐惧被勾起,穆盛垂首。
“我家小孩给你添麻烦了。”韩昼言辞恳切,眉目间却是覆了寒霜,显然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穆盛动了动嘴唇,“既然Andrea是九爷的人,自然算不上麻烦。”
“既然?”韩昼把这两个字单独拆出来咀嚼,神情微妙。
“不过……”穆盛话头调转,“九爷,Andrea究竟是……”
从九爷的态度来看,Andrea实在不像是个普通的下属,两人间的气氛很微妙,Andrea是嗔怪的,有翘着胡子的小得意,脸上写着有恃无恐。
穆盛自己把话接了下去,“Andrea是您的……女人?”
“噗嗤。”湛黎面无表情,她只是想往戚风蛋糕上加一点奶油,穆盛的话让她克制不住手上的力道。
一只毁掉的戚风蛋糕,一件毁掉的白色连衣裙,被捏扁的奶油喷壶。
“我去给她拿一件新裙子。”兔女郎识相地说道。
“我觉得,”湛黎看着穆盛,“你还是不要乱说话的好。”
韩昼颇为无奈,“不是让你安分点?”
“我也想,但是他吓到我了。”湛黎把锅扣在穆盛头上。
穆盛悻悻,“抱歉,我眼光不是很准确。”
不过这话倒提醒了韩昼,他和湛黎之间的收养关系已经解除并移交给了聂谚,这或多或少令他心里不舒服,至于是那种情绪在作祟,他又说不上来。
不是法定的收养关系,难道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湛黎换完衣服回来,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嫩得像一株青葱。
她问兔女郎要了个发圈,三两下把头发扎起来,鬓角的碎发散下来一绺,韩昼帮她顺上去。
“九爷喊你穆家阿盛,你叫穆盛?”湛黎甩着马尾,一边试松紧度,一边问道。
“没错。”
“现在你知道了,我是九爷的人,这次来港城是调查一些事情,在与厉家周旋的过程中为了换取一些情报,答应了她的要求。”湛黎说道。
谎话信手拈来,一套套的。
警卫没了脾气,打算回去后就辞职不干了。
穆盛说到这个就来气,“厉家大小姐么,她还真是有本事。”
韩昼揉了揉湛黎的头发,把马尾揉散了。
“干嘛呀!我说的是真的!”湛黎气急败坏地想要拯救马尾,却被韩昼拖住了手腕。
“穆盛,你与厉家的恩怨,我不方便参与,人,我就带走了,另外,一成的筹码,厉家少爷会替我去取。”韩昼无意再纠缠下去,他现在只想带走湛黎,好好算个总账。
席御书倒是抓住了重点,“厉家少爷?厉海澄那个不成器的弟弟?”
厉海珏站起来,“嗯,是我。”
“!”
穆盛惊道:“你、你居然是伊丽莎白三号的……的……”
“幕后大boss。”湛黎接嘴,“厉害吧,自古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欺我。”
厉海珏扯出个僵硬的笑容,“承蒙夸奖。”
厉海珏看着乖张,实则性子沉静,相比于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厉海澄,他多了几分难能可贵的真诚。厉家为富不仁,他不屑与之同流,在韩昼的指点下,韬光养晦,将伊丽莎白三号经营得有声有色。
他走向穆盛,伸出一只手,“穆家阿盛,有兴趣合作吗?”
“合作什么?算我一个。”席御书兴致勃勃地说道。
“席家?有些多余了。”厉海珏道。
“我不分羹,就凑个热闹。”
厉海珏点头,调整了脚步,同时看向两人,“推波助澜,吞掉厉家。”
湛黎对这个计划很有兴趣,想要冲上去参与,却被韩昼提着领子拎走了。
“九爷,好歹给我留点面子。”湛黎心塞。
“是么?”韩昼语调凉凉。
“不是,我的领子属于九爷,您随意,您随意。”
韩昼的力道其实很轻,手腕上的力道有技巧地缓解了湛黎走路时腰部的压力,步速也很缓慢,湛黎伸手抱住他的胳膊,脸颊贴上去,轻轻蹭了蹭。
嗅进鼻腔的味道是熟悉的冷香,一点雪松、一点皂香、一点薄荷、一点檀木。
湛黎对气味很敏感,她贪恋地深吸气,韩昼低头看她,肩膀上一道伤口,留有干涸的血迹。
“谁?”手指抚上那块皮肤。
“厉海澄。”湛黎不以为意,“不过没关系,我把她骗得团团转。”
“啊对了,九爷,象城肖、厉两家的收购夏侯良完成了,厉家总部15%的股份厉海澄打到了你的户头,还有那两箱没有编号的退灵剂,我怀疑除了制造外,还有不分销点,销往国外的可能性大一些,而且,我觉得这件事情,除了灵洲厉家有参与外,还有其他人。”
湛黎一口气说了许多。
其实这些韩昼都知道。
但他不忍心扫了小姑娘的兴,便问:“你觉得是谁?”
“司家。”湛黎见韩昼没什么反应,立即自我打趣,“当然啦,我也是猜的,我听说司家接管了燕家。”
“你很聪明。”韩昼夸奖道。
“真的?我猜对了?”湛黎的眼睛里有星星。
“嗯。”
“哇,我是天才。”
港城临海,又是比西京更大的灵洲家族聚集地,因此伊丽莎白三号的建立,其意义远远超过一间简单的赌*场。
大量的信息和资金流动,都会被详细记录,固化成纸质,保存起来。
信息流动会吸引大家族的靠拢,资金流动会吸引那些东躲西藏的偷渡犯,而狼羊之争,则会吸引大批的普通游客,以此作为掩护。
诚然,伊丽莎白三号不是一个干净的地方。
如果可以的话,韩昼希望一辈子都瞒着湛黎。
当叶弥灵力紊乱地出现在管理局门口,交出一箱没有编号的退灵剂时,他其实是舒了一口气的,在多方施压下,暗地里的调查不得不低调再低调,进展缓慢,他很担心自己会错过湛黎明年夏天的竞赛。
这是抽再多烟也缓解不了的愁绪。
叶弥说:“九爷,湛黎为了维持开阵的灵气,擅服三颗炼神丹……生死不知……”
他被烟呛了一口,汹涌的咳嗽暂时阻断了思考,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叶弥没有见过韩昼这么狼狈的样子,少年含着泪,无声自责。
“炼神丹。”缓过劲来后,韩昼默念了一声。
“她要炼神丹是为了提高修为?”
“我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她说不是,您离开后,她每天五点起身,训练一小时,傍晚回晨昏后训练三小时,我在港城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聚灵境界巅峰的修为了。”
叶弥挖空心思,想要多说一些湛黎的事情。
他知道这种毫无意义的絮叨能减轻韩昼内心的煎熬。
“性子很倔,遗传了她父亲。”韩昼把烟掐掉,脸上有了笑容。
炼神丹温养灵魂体的隐藏功效,灵洲知晓的人极少,更别提物质界。
韩昼想象她缠着金老撒泼打滚的样子,笑容又深了些,可这笑容的底色终究是落寞的。
他不会有“是生祭害了她”这种愚蠢不堪的想法——
努力训练提升修为,找金老探听丹药,安排好学习事宜,找到叶弥直奔港城,骗得厉家的股份和炼神丹,助叶弥护送证据回灵洲……
湛黎是个了不起的女孩子。
他由衷地感到自豪。
这样的女孩子,应该是属于他的,也只能属于他。
叶弥像个哄小孩的老奶奶一样,把他和湛黎经历的点点滴滴尽可能地复述出来。
韩昼安静地听着。
听到最后,心里隐隐生出点嫉妒的感觉。
港城是个浪费生命的好地方。
露天咖啡、傍晚的渔场、人群熙攘的商场、地标前无脑的自拍,这些曾经在他眼里既不喜欢也不讨厌的东西,如果在前面加上“和湛黎一起”,似乎会变得生动起来。
那箱无编号退灵剂的威力是巨大的。
法院紧急开庭商议,从鉴定结果来看,退灵剂被研制出的周期与药草失窃的时间相吻合,而药剂出现在厉家所辖港口的集装箱里——
韩昼显然是遭到了陷害。
接着叶弥又拿出一箱退灵剂,证明了在剂量上同样温和。
证据确凿。
但警局不松口,坚称厉家与韩昼之间存在不可告人的勾当。
叶弥奉命从韩家取来上校的军服,连夜送去管理局。
当九爷的名头叠加上校的军威,份量就变得很重,以至于警局都压不住。
韩昼从监视器里看着活蹦乱跳的湛黎,满脑歪点子,一肚子坏水,说谎话不打草稿,振振有词,坑人无数,到处给人扣锅盖,狐狸都没她狡猾的样子,胸中巨石碎成齑粉。
他下意识地咳嗽,以掩去眼眶一瞬间的湿热。
“九爷,你有丹药吗?”湛黎扯着韩昼的衣角,问道。
“炼神丹不够你吃?”
“呃、不是、那个……”湛黎眼神游移,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个所以然来。
“除了腰伤和肩膀上的划伤,还有哪里?”韩昼捏着湛黎的胳膊,上面尽是些结痂的细小伤口,一看就是灵气划出来的。
“吃下炼神丹后,我好像在看守所里昏迷了好几天,直到精神力修复完毕才醒过来,啊,我被注射了退灵剂,其实我已经是视界修为了。”湛黎说着说着就开始歪楼,整个人挂在韩昼身上,屁股上有条隐形的小尾巴,“刷刷刷”起劲得晃,满脸写着:“夸我夸我夸我!”
“嗤,”韩昼带她来到伊丽莎白三号上的休息室,“你运气一向好。”
“别的还好,就是腰实在是很疼。”
湛黎撩起一侧的T恤,露出青紫泛黑的淤青,碗口大,乍一看有些骇人。
“怎么回事?”
“啊……训练的时候……”
“除了我,没人能在你身上留下这么严重的伤。”韩昼无情地打断她,接着威胁道:“说实话。”
“诶?呃、好吧,我央求张欣然小姐姐给我开了地狱模式。”
“所以,你把我模拟成了敌人?”韩昼面色不虞。
“哈、哈哈,我、就是、无聊……”湛黎觉得头大,“你可千万别怪欣然小姐姐,她也是被我磨得没办法了。”
韩昼冷笑:“你那点流氓手段,我会不知道?”
湛黎继续干笑,丹药什么的是不敢肖想了。
“吃下去。”韩昼递了颗丹药在她嘴边,药香浓郁,入鼻后直冲天灵盖,舒服地让人起鸡皮疙瘩。
湛黎迫不及待伸手去捏,韩昼一道眼风,湛黎不敢动了。
“就这么吃。”
“哈?哦、哦。”湛黎往前凑了几回脑袋,不管她用什么角度张嘴,都一定会碰到韩昼的手指,“九爷,这、这个不大好吃啊……”
“我说,就这么吃。”韩昼道。
“行吧,舔到你别嫌弃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