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余景

153、chapter 153

　　“这位小哥，先把你旺盛的保护欲收一收。”湛黎击了两下掌，笑吟吟地看着一头不良发色的光希。
　　韩昼对“小哥”这个称呼似乎有点意见，眼刀嗖嗖扎向光希。
　　“我说，别过来，没听见吗？！”光希从裤腿里顺出来的玻璃片显然不够看，韩昼看着那块轻薄物件的眼神，仿佛在看湛黎零食袋里的薯片一般。
　　“冷静点，”湛黎晃动手指，自报家门，“我们从沧都来，奉高翎家族之命，调查新鸟羽山失踪人口之谜。”

　　光希情绪摇晃在崩溃的边缘，他花了好几秒钟的时间，才从湛黎的话中反应过来，下巴一耷，愣愣道，“真的？”
　　东方北踮起脚尖，从光希的肩膀后冒出大半截脑袋，小心翼翼道，“拜托了光希，我真的一句也没听懂，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至少让我了解一下情况好吗？”
　　“嗨。”湛黎对着东方北打了个招呼。
　　乡音亲切，东方北一下子眼圈通红，“灵洲……灵洲来的人吗？”
　　“啧啧，真是个小可怜。”湛黎摇摇头，眼里冒出一股诡异的，偏似怜爱的光泽来，东方北一怔，看着眼前面容尚且青涩，但气质却隐隐成破竹之势的女孩子，一颗揪起来的心奇异般地安静下来。

　　“不，你们骗人，”光希缓缓将东方北的脑袋摁回肩膀下方，嗓音染上切齿的味道，“高翎家族那群老疯子一个个对伊吹瞳唯命是从，他们派你们来查伊吹瞳的底细，疯了不成？”
　　湛黎眉梢一挑，“哟，小哥你连这个都清楚。”
　　韩昼斜了湛黎一眼，“注意你的措辞。”
　　“……”湛黎身子侧过去一点，小声道，“这种时候就别在意这种细节了吧，我不想破功。”
　　听着两人嘀嘀咕咕，光希脸色愈发难看，“居然还是灵洲人，灵洲人怎么会和高翎家族扯上关系，演戏也不演得像一点。”

　　湛黎清了清嗓子，勉强换了个称呼，“少年，第一，我们确实是奉高翎家族之命前来，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高翎家族一直以来都存了扳倒伊吹瞳的心，因此蛰伏多年，此次誓要一举成功，第二，我们在展开调查之前先要找到一个人，从灵洲来的人，第三，我觉得，好像有人要从墙后面翻过来了……”
　　话音未落。
　　高高的墙头像雨后长蘑菇一样蹭蹭蹭顶出三颗人头，看到湛黎和韩昼后眼睛一亮，“爷，湛黎，我们来了！”

　　湛黎扬着眉毛，“你们先顺利下来了再说。”
　　“喂，小看谁呢，我们好歹是大名鼎鼎的南十字军好吗？”正说着，南嘉一条长腿就挂上了墙头，此时，南望朝已经一声不吭跳落地面，见到缩在角落的光希和只露出两只眼睛的东方北后，不以为然地拍了拍灰，“呼，两只泥猴子窜得可真快。”
　　“说谁？”韩昼眸光一冷。
　　南望朝轻咳一声，“说墙角的这两位。”
　　“兄弟，我们不是想捉……嗯……捉的黄泉语怎么说来着？”南嘉卡壳卡得厉害，结结巴巴也没能说出个囫囵话来，只好不断暗示湛黎。

　　湛黎看似漫不经心，抬手替韩昼正了正外套的领子，“少年，看清楚形式了吗？现在你们俩就是两块饼干中间的夹心，如果我们真的和伊吹瞳是一伙，你以为你能废话到现在？”
　　好话也说了，情势也分析过了，最后一句话，湛黎语气一转，有点冷厉，又有点妖，“所以，合作，还是不合作？”

　　气氛一时间凝滞。
　　只有东方北一个劲地在光希耳边嘀嘀咕咕，“他们和你说了什么，你快点告诉我，快点告诉我！”
　　陷入思考的光希给他浇了瓢凉水，“你既然听不懂他们说的黄泉话，我说的你就听得懂了？”
　　“……”东方北咂摸了一会儿，低声反驳，“至少这句话我听懂了。”
　　湛黎揉了揉眉心，东方北的大条神经怕是比海底铺设的光缆还要粗上一倍，“这位小朋友，你为什么不选择直接问我呢？”
　　东方北“啊”了一声，懵懵地应道，“那，你刚才和光希说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韩昼在东方北身上隐约看出了“星辰”的感觉，原本放在湛黎肩上的手掌登时一路滑至她的手腕，轻轻一握，交涉者瞬间切换，他盯着燕熠然，喜怒难辨，“知道燕熠然被关在哪里吗？”
　　“嘶，有够直接，是九爷的风格。”南嘉暗中点了点头。
　　“燕熠然？你说灵洲燕家的大少爷？”
　　湛黎期待地往前迈了一步，与韩昼并肩，身高虽弱，气势却不输，炯炯地望着东方北，“听你这口气，还真见过？”
　　东方北眨了眨眼睛，认真回答道，“没有。”

　　“嘿你这臭小子，耍我们玩呐！”南栩刚刚从轻微的恐高症状里解脱出来，就被东方北气着了，恨不得撸袖子将他提起来揍一顿，谁知还未付诸行动，对上光希一脸杀气腾腾，瞬间蔫了。
　　“名字。”韩昼看着东方北，言简意赅。
　　“东方北。”
　　“灵洲哪一区。”
　　“一区。”
　　“是怎么被掳到新鸟羽山的？”
　　东方北看起来快哭了，“我……我不是被掳过来的啊，我是签了合同过来修葺桥梁的，听说来的人还不少，分了批次后，就把我们关起来了。”
　　“为什么跑？”
　　“光希说这里的人都在等着做实验，做完实验没多久人就会变成疯子，所以才跟着他跑的。”东方北觉得自己挺委屈，不偷不抢，想靠双手改变生活，谁知道生活的羽翼还没张开，就栽泥里去了。
　　“最后一个问题，在一区，你和谁签的合同？”
　　东方北想了想，一字一顿说道，“新丰建筑公司的薛经理。”

　　“认识吗？”湛黎撇头去看韩昼。
　　“当然，”韩昼面上怒意难当，光希顿时就凶不起来了，握在指尖的玻璃片被汗水浸得发滑，不知不觉掉落在地，“薛笑岚，司玖一的走狗。”
　　“哇，怎么到哪里都能听到司玖一的事迹啊，当初没去参加他的生日会还真是有点可惜呢。”湛黎气笑了，“司家的手可真长，司元亮伸到港城，司玖一就敢伸到黄泉，真是犬父……不对，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呢。”
　　“无妨，司玖一和伊吹瞳未必已经联手，既然签了合同，就说明尚且停留在利益交涉的阶段，既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那么一把火就够了。”
　　“哎对了，”湛黎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南望朝，“你们贸贸然脱离队伍，轮班时不会暴露吗？”
　　“我们追着这俩人过来的，走之前，和小队长报备过了，他们说，需要支援的话鸣qiang就行了。”南望朝拍了拍鼓起来的腰间，只是qiang身狭长，卡得位置又比较尴尬，湛黎看着他一撩上衣一挺腰，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戏谑。

　　下一秒。
　　“啊！”湛黎的眼睛被粗暴地捂住了，紧接着腰上一紧，整个人撞进韩昼胸口，鼻梁与硬实的肌肉相触，疼得她眼里汪起一泡泪。
　　韩昼觉察到手心的湿濡，局促地把手放下来，“撞疼了？”
　　“废话……”湛黎咬牙切齿。
　　南望朝早就讪讪地藏起东西，躲到南嘉与南栩的身后装不存在了。
　　“我以为你会喜欢肌肉的。”韩昼指腹刮过湛黎的鼻梁，轻轻替她揉了揉。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湛黎耳尖烧红，嘴上却不饶人。

　　*

　　钟声骤停。
　　二楼朝上的房间第一批安静下来，倒映在窗户上疯魔的幢幢人影淡去，伴随着夕阳由橘红渡向金紫，街上游窜的疯魔人群相互挤搡着回到房子里。
　　七分钟内，小镇陷入死寂的一刹那，阳关彻底淡去，今夜无月，街上的灯里蒙了灰，只能照亮方寸之地，迎着深蓝色的天际，韩昼的眸子里翻出某种壮丽的浅色。

　　光希两手插兜，走得又凶又急。
　　乡音亲切，东方北虽然想和湛黎一行人多说说话，但为了追赶光希，只能作罢，艰难地迈着小短腿蒙头往前冲。
　　“伊吹瞳的地盘竟然毫不设防，真是奇了怪了，”湛黎嘀咕，“就不怕暴露吗？”
　　“不奇怪，说到底，一处疗养镇罢了，养了少许人手可以解释成防止病人擅自外出伤人，若是有大批量的人手，岂不是遭人怀疑？”南望朝说道。
　　“有点道理。”湛黎点点头。
　　韩昼看南望朝依旧不顺眼，飞速截了他的话头，将湛黎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不止这一点。”
　　“还有？”湛黎果然好奇。
　　“伊吹瞳热衷于狡兔三窟的把戏，许多时候，调查者挖到些骇人听闻的事情后，便以为这是全部，就不会再继续深究下去。”

　　湛黎感慨了一声，突然福至心灵，眉毛轻蹙着望着韩昼，“九爷，我怎么觉得不对呢，人家南望朝说的是技巧类分析，可我听你话里话外，怎么好像对伊吹瞳很了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