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余景

152、chapter 152

　　湛黎站在两栋楼交汇的暗巷里，环抱起双臂，眼底泛起无边的冷漠，“顾老先生在解析报告里写的场景，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呢。”
　　“伊吹瞳倒是不遮不掩。”韩昼冷笑。
　　“毕竟对外打着精*神*病疗养院的名号。”一名患者正好扑腾到巷子跟前，呆滞的眼神从湛黎身上一扫而过，又去吭哧吭哧抱着根木头柱子啃了。
　　“这就是顾老先生嘴里的晚期，完全失智……”湛黎眉间拢上阴云，她抬头去看韩昼。
　　韩昼的表情同样难看，以至于有些阴森的味道，“伊吹瞳果然是不怕死的，若是不成全她，这趟黄泉岂不是白来了。”

　　“这帮人疯得还挺准时，”湛黎看了眼铜钟，忍不住疑惑，“你不觉得这很多此一举吗？非得到点放这帮疯子出来遛一遛。”
　　“伊吹瞳做事情一定是有理由的。”韩昼循循善诱。
　　“是么，我想想看，如果有什么事情非要定时定点不可的话……”湛黎的目光游移在视野内的三栋房子间。

　　他们站得位置太过巧妙，身后是空荡荡的死巷，朝前延伸时愈发狭窄，形成了难得的视觉死角，二楼晾晒的洁白被单挡住一部分苍色阳光，斑块阴影降落在韩昼的眼瞳，里头盛着拧眉思索的湛黎，眸光便奇迹般地安宁下来。

　　“啊，我知道了”湛黎左手握拳，对准右手掌心一敲，随即觉得自己嗓门过大，一缩脖子，凑到韩昼颈侧，低语道，“是给二楼那些人打掩护吧。”
　　“详细些。”韩昼拉着她后退一步，眼神微凛，气势一收一放，咬到跟前的一尊行尸走肉脑袋似是遭受重击，晃了晃，调转方向，狠狠咬向另一人。
　　湛黎不惊不慌，被护住的同时干脆伸手搂住他的腰。
　　健窄而有力。
　　黑色的T恤将男人身上的味道很好地敛藏，湛黎脸颊几乎贴上他的后背，隔着两公分的距离，微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汹涌而刺激。

　　“！”湛黎赶紧捂住滚烫的耳朵，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韩昼俯身在她耳畔轻笑，“等你进入灵洲国际，就会发现，灵洲广袤土地上另外六十三区，不论是饥贫交夹还是大富大贵，水草丰润亦或是气候多灾，皆是人才辈出，零区这点家族，不够看的。”
　　“……”湛黎兀自搓着耳朵，一脸冷漠，“所以你想说什么？”
　　“灵洲国际之所以能被称作灵洲乃至整个虚无界的顶尖学府，其中的弯弯绕绕明里暗里，打压之惯常，竞争之激烈，我想你应该能料想到。”

　　“那又怎样？”湛黎耸肩，“你以为德拉佩普的学院就那么好混？但凡上机脱重训练三次后还会吐的学员，直接就劝退回家了好吗，不允许转院不允许缓考，一点道理都不讲的。”
　　“是，我知道舰长大人很厉害，”韩昼顺着夸了一句，“不过有些时候，走一走捷径也是可以的，灵洲国际实行积分制，各种学习资源、实习机会与特殊机制的运行都与积分挂钩，在所有增长积分的路径里，有一条最简便，但偶发性又最高的。”
　　“？”湛黎转过头去，看着韩昼挑起的眉梢，心头挑了挑，啧，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话。
　　“结婚证，加的积分还不少。”
　　“！！！”震惊过后，湛黎脸上的表情就变得一言难尽，她背着手绕着韩昼走了两圈，又伸出手揪住他的脸颊扯了扯。
　　韩昼拍掉她的手，无奈道，“疼。”
　　“你也知道疼，听听你自己说了什么，”湛黎指指自己的鼻子，“我才十八岁，你就想着把我拐回家了？”

　　“不是你告诉我，你的真实年龄和我差不多吗？”韩昼向来表情寡淡的脸上，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委屈，化开了脸上终年的清冷，每一处锐利都染上别样的柔软，“更何况，在灵洲，女孩子的法定婚龄是二十岁，那时你才大二。”
　　“……”湛黎这会儿倒是铁血起来，板着脸，“照你这么说，灵洲国际里已婚的学生很多？”
　　“这倒没有。”韩昼抿了抿唇。
　　“既然积分这么重要，你那时候为什么不随便找个人娶了？”湛黎隐隐磨起了后槽牙。
　　“灵洲国际人才济济，自然不在乎那点积分，更何况，”韩昼大言不惭，“我算是人才中的人才，不是吗？”

　　湛黎气笑了，“我也是人才，我也不缺那点积分。”
　　“多点积分也不是坏事，再说，领结婚证的动机并非积分，而是两情相悦，不是吗？”韩昼说这话时，脸上起伏的神色早已不见，于是显得格外正经又深情。
　　“真看不出，韩指挥官骨子里还有这么……”
　　韩昼眉毛微颤，他不介意湛黎夸奖他“浪漫”，毕竟他也年少轻狂过，尽管他的“轻狂”与正常人相比不是同一个类型。
　　湛黎憋着笑，接下去说道，“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一面。”

　　韩昼跃动的眉头顿时僵住，面上乍一看染了层薄怒，仔细分辨时，却发现不过是无言的纵宠罢了，“你倒是口无遮拦。”
　　“那是，我从一开始就不怕你。”湛黎得意地抖了抖腿。
　　“我看你也是，”韩昼轻笑一声后，脸上的戏谑恰到好处地褪去，重又恢复了往日的肃穆且冷，“回到最初的问题，继续说说你的想法。”
　　“哼，撩完就跑，问过我的意见了吗？！”湛黎跺脚。
　　“那，”韩昼半路上又将话题折返，“等你满二十岁，我们——”

　　“九爷，我认为掐着点将一层的病人放出来制造动静，是为了掩盖二层及以上尚未被药物侵蚀彻底的发病时间。”言毕，湛黎盯着韩昼，重重一点头。
　　“……”韩昼轻不可闻地叹气，“能有点骨气吗？”
　　“不能的。”湛黎理直气壮。
　　“算了，至少你分析得完全正确，和我……”韩昼话说到一半，倏得转头，两簇交错的火焰在掌心蓄势待发。
　　幽暗的死巷深处传出一阵细碎的对话。

　　“我说光希，你确定翻进去是安全的？”
　　“废话，你要我说多少遍，老子是土生土长的茨酉县人，新鸟羽山的神明自然会庇佑我！”被唤作光希的卷毛小子抱着一条腿使劲往下拽，一边拽一边叨叨，“倒是你个外来的灵洲人，无依无靠的，诶你是叫什么方北的？”
　　“不是什么方北！你慢点拽！”东方北只有一米六八，脸颊上零星撒了几颗褐色的晒斑，“东方是复姓，北是名字！”
　　“行嘞，知道啦。”光希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把嘴，“一会儿我们就装疯卖傻混到对面的巷子去，额……”

　　“你额什么？”东方北把大了两圈不止的病号服卷起来，裤管空空荡荡，脚踝被毛毛糙糙的墙面蹭破了。
　　光希烦躁地将东方北护在身后，抬起脚跟踹了他一脚。
　　“嘶……你踹到我伤口了！”东方北神经大条，况且光希的身高快赶上韩昼，于他而言就是半个巨人。
　　“前面有人，你慢慢退回去。”
　　“靠，我刚翻过来！”东方北捂着嘴小心地退回去，一边忍不住要问，“谁啊，他们发现我们了吗？”

　　“发现了。”
　　湛黎的声音幽幽传来，将东方北吓得一个激灵，顺势揪上了光希洗得发硬的病号服。
　　光希一言不发，握着东方北的肩膀，将他向墙角推去，“不关他的事，是我硬要拉着他跑的，如果要罚，就罚我一个人。”
　　眼前的女孩子是一张生面孔，看穿着打扮也不像护工，倒像是更上层的人物，站在她身旁的男子更是气势颇深，明明一言未发，却令光希生出一种牙齿打颤的畏惧来。
　　“你以为这里的惩罚是过家家吗？”湛黎冷笑一声。

　　光希拳头攥紧的手背上爆出根根青筋，他狠狠闭了闭眼睛，面庞划过一丝隐忍，“我可以连他的活一起干，他从灵洲来了没多久，刚刚克服水土不服，现在就去虹都的话，只怕命都会丢掉，他还没轮到第一轮实验，现在死掉，对你们来说很亏。”
　　东方北半吊子的黄泉语只能听懂一小半，剩下的都是奇奇怪怪的呜哩哇啦。
　　“光希，他们是谁？你和他们说了些什么？我们真的被抓了？”
　　“别怕。”

　　光希在茨酉县一直是个小混混，漂染了黄毛的板寸头，脖子上挂一串银色骷髅链条，肩上扛一根本地产的球棍，除了拜倒在自家妈妈超级美味的手捏寿司面前，其他时候所向披靡，和县高中最乖巧的学生妹谈恋爱，直到帮学生妹上山捉生物课要用的铁甲虫——
　　他瘦脱了相，脸颊深深凹陷，突出的颧骨让他凶了三分不止，新长出的黑发搭在下巴上，发梢是漂过的一点黄白。
　　唯有一双眼睛透着生猛的亮色。
　　东方北像个被拐到山里的小媳妇，语言不通，全都仰仗光希，他把光希当大哥一样依赖，光希可不这么认为——
　　被关在这里的灵洲人可不少，唯独东方北是男孩子里最矮的，一米六八的个头，光希当即就决定要保护他，为什么呢？
　　因为那个学习一流的学生妹，身高一米六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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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锵锵锵，阿景归来（手动比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