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余景

127、chapter 127

　　湛黎这一烧就烧到了后半夜。
　　脑门上敷着退烧贴，昏昏沉沉，时睡时醒，韩昼差使赵孤堂去二十四小时药店里买了药，而后在湛黎的房间里放了盏小灯，又悄无声息地搬了张沙发椅进来，坐在她的床榻边，看了一夜的材料。
　　临近天亮时，湛黎做了个剜心噩梦，搂紧胸前的被子，浑身哆嗦着急坐起来。
　　韩昼连忙放下手里的卷宗，挨着她坐到床沿上来，拍了拍她的背，“做噩梦了？安德莉亚，那只是个梦。”
　　湛黎轻喘几下，扭头望向韩昼深不见底的黑眸，恍惚间似有朦胧的金色孕育其中，“九爷，你的眼睛……”

　　韩昼握过她不自觉探过来的手，捏了捏，生祭刻下的印痕完完全全消失，掌心满是湿濡的汗渍，“湛黎，相信我，没有下次了。”
　　“金瞳已经被我杀死了。”湛黎烧还未退，眼眶泛起淡红色，压得一圈琥珀金边悄无声息地暗淡下去。
　　“我知道，你杀死了它。”韩昼轻声细语，有种半哄半骗的意味。
　　“可是，我刚才分明看见……”湛黎晃了晃脑袋，凑过去仔细盯着瞧，鼻尖擦着鼻尖。
　　“那是你烧糊涂了。”韩昼嗅着退烧贴上传来浓浓的薄荷味，无奈地握着她的肩膀，将她送回被窝里，“天一亮我就给班主任发信息，你在家好好休息一天。”

　　“我看错了吗？”湛黎揪着这个问题不放，瞪着一对兔子眼睛，迟迟不肯入睡。
　　“嗯，你看错了。”韩昼俯身，撕去一张有些温热的退烧贴，换上一张新的，剧烈的凉意激得湛黎又是一激灵，“清醒点了吗？现在看看，有金色吗？”
　　湛黎两手按着退烧贴，眨了眨眼睛，喏喏道，“没有了。”
　　“确认了吗？”
　　“确认了。”
　　韩昼看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才五点多钟，你继续睡，我下楼给你熬粥，有什么事情，都筑理他们就在隔壁。”
　　“唔……好……”湛黎吸了吸鼻子，折腾过后，倦意如潮水般反扑，没多久就觉得疲惫难忍，还没等韩昼走出房门，就已经陷入沉睡。

　　树莓在厨房门口转悠了好几天，一见韩昼过来，油光水滑的尾巴炸成笤帚，“喵呜”一声跑得无影无踪。

　　韩昼不理会它，把淘好的米倒进高压锅里，加水定时。
　　做完这一切，差不多六点刚过，走到客厅，随意地在窗边找了个矮柜坐下，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喂，顾老先生，嗯，他现在情况怎么样，嗯好，我知道了，麻烦你多照料他一阵子。”
　　顾茅音年纪大了，觉少，每天天不亮起来打一套拳，现在正一边擦汗，一边与韩昼通话，“放心吧，取出来的玻璃管子，我让麟芳尽快送到你手里，这东西幸好发现的早，真是害人不浅！”
　　韩昼微微舒了口气，挂了电话后，紧绷的面色略略好看了些。
　　紧跟着叶弥就来了电话，小伙子担心死了叶微，连语气都忘了收收，韩昼也不介怀，“叶微没事，东西取出来了，如果这段时间晨昏不忙的话，替我去查查曾庆礼和司玖一。”
　　“是，是九爷！”
　　与昂瑟联系就更麻烦了些，需要转两次码，韩昼指尖蕴了一团小小的灵光，在所说之言上下了个复杂的禁制，如此一来便确保屏蔽了别有用心的通讯。

　　“嘿，Zhou，早上好哇，当然我们这里天刚刚黑。”昂瑟热情得像头金毛狮子。
　　“早，”韩昼勾了勾唇，“我之前在群马别墅所说的提案，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我现在正在筹备相关事宜呢。”昂瑟激动地挥着手里的大牛排，酱汁溅到前襟上，他愤愤地嚷了声，“噢，该死！”
　　“你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走，我下一届准备先退，之后加入再下一届的选拔。”韩昼将这几个重大的决定说得云淡风轻，对面的昂瑟却是全然的不理解。
　　“Nonono，Zhou，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若是不直接参选下一届，你会立刻被管理局……”

　　“昂瑟，他们不会动我，我手里有筹码。”
　　昂瑟愣了一瞬，犹豫着问道，“Zhou，你说的筹码，该不会是灵宝吧，所以你和伊吹瞳，都收集到了足够的灵宝来保命？”
　　韩昼淡笑一声，“你想太多。”
　　“啊……那就好那就好……”昂瑟讪讪道。
　　“那就这样吧，你按原计划走，并且在我退位的这三年里，劳烦你给予我一定的庇护。”韩昼道。
　　“Zhou，你放心，噢，该死的，我来了个任务，天呐我牛排还没吃呢，我得先走了，替我向Andrea问好，就说昂瑟叔叔爱她！”
　　“……好，我会转达。”韩昼蹙了蹙眉心，他对西盟人表达爱意的热烈程度无福消受。

　　*

　　湛黎早上被韩昼硬拖着喝了小半碗米粥，又吃了药，接着再次蒙头大睡，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烧也退了。
　　整个人神清气爽。

　　“树莓，过来给我抱抱！”湛黎换下发汗后湿掉的睡衣，随意套了一件T恤，头发挽了松松的低髻，一侧的头发从耳后顺下来，包住秀气的下颌骨。
　　“喵呜……”
　　“哎哟喂，你是不是被乔今喂胖了。”湛黎大力揉搓猫头，搓得树莓眼珠子都快凸出来，“回头让赵孤堂他们抓着你洗个澡。”
　　“喵呜！”一听“洗澡”，树莓立刻强扭着身子挣开湛黎的怀抱，马不停蹄地溜了。
　　“……”

　　“醒了？”韩昼头也没抬，他给管理局的高级审理员樊泓去了条短信，后者回复地很快，简短的三个字，“好，九爷”。
　　“唔。”湛黎慢吞吞地晃下楼，揉了揉肚子，“九爷，我饿了。”
　　“我名义上被你称为九爷，实则做着和保姆一样的活计，”韩昼手掌盖上她的脑门，“还烧吗？”
　　“不烧了，我现在很精神，并且饿。”
　　“上去换身正式些的衣服，一会儿带你去吃好吃的。”
　　“牛排吗？”湛黎眼睛发亮。
　　“病刚好就想吃油腻的？”韩昼轻轻锤了记她的额头，“门都没有。”
　　“……”

　　*

　　韩昼将车速放得四平八稳，湛黎坐在副驾驶，啃着临走前从袋子里撕下来的半块肉松面包当开胃点心。
　　“九爷，你穿这么正式，等下除了我们还有别人？”
　　“嗯，管理局的高级审理员，樊泓，你可以喊他樊叔叔。”
　　“行吧。”湛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这回是你请他吃饭？”
　　“嗯，我有事情要与他商量。”韩昼打开转向灯，左调右，连着两个超车，然后直接变道至右转道，避过了一个冗长的红灯，然后驶上高架桥。

　　华灯初上，高架桥内侧嵌了一排蓝橙交替的指示灯光，纵横交错的发光带各自蜿蜒，深入这座城市的边边角角。
　　湛黎舒服地靠着椅背，“九爷，我想听歌。”
　　“自己连了蓝牙调一首。”韩昼专心开车，偶尔分出一缕神落在小孩身上，挽着发髻的少女浑身透出一种别样的温婉，仿佛往冰块汽水里掺入半勺纯牛奶。
　　很快，柔和如晚风的乡间小调流淌在车厢里。

　　湛黎眯起眼睛，“这是谢冰之推荐给我的歌，据说这是她很喜欢的一个乐队。”
　　“嗯。”韩昼看了眼时间，还有盈余，便放缓了车速，迎合这慵懒随性的调子。
　　“我有点想他们了。”湛黎道。
　　“高考前一周，我就带你回去，休息过这一阵，好好努力便是。”
　　“好呀，”高架上车子有点多，韩昼又将车开在最右侧，她便打开了窗户，趴在车框上，吹了一会儿风，忽然道，“你与樊审理员谈事情，我在场不会很不方便吗？”

　　“把窗户关上，你还不能吹风。”韩昼语气里有几分责备。
　　“行吧。”湛黎等着窗户“嗤嗤”合上，一扭头又问了一次，“不会不方便吗？”
　　“我说过，接下来的日子，我会一直陪着你，”韩昼淡淡道，“我不是敷衍你。”
　　“……”湛黎轻咳一声，“求求我们如隔云端的高冷指挥官先生，别随随便便用情话撩我行吗？”
　　“嗤，这就受不了了？”韩昼轻声笑笑，伸了只手过来，捏了捏湛黎的脸颊，“你应该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一直陪着你’意味着，我认可你的能力，我将不再向你隐瞒任何的秘密，哪怕灵洲的天要塌下来，你也可以和我一同扛起。”
　　“……啧，听着真危险。”湛黎挥掉他的手，“不过很酷，本舰长答应了，记得日后灵洲功绩簿上，留我一份名。”

　　“舰长？”韩昼琢磨了一瞬，眼里顿时迸发出浓浓的惊喜与兴味，令他不由得重复道，“舰长？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方才说了，舰长？”
　　“既然你不打算向我隐瞒任何的秘密，那作为未来与你携手之人，我想，做到信息对称是对你最起码的尊重，所以，韩昼，听好了。”
　　“我，安德莉亚，隶属德拉佩普星际战舰舰长，代号A970，战舰名讳，九霄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