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余景

120、chapter 120

　　韩昼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白月光”这个问题，沉默了约莫三秒钟后，望着湛黎，淡淡道，“不存在此人。”
　　湛黎眼珠子一转，“你说不存在就不存在，我看妹子和我形容的口气可不像是在说假话呢，说，你在哪里又留桃花了？”
　　“没有桃花，”韩昼将盘子摞到江山蝶面前，淡淡道，“去洗碗。”
　　“……”江山蝶脸上看好戏的笑渐渐转变成苦涩，保养得当的一双手捧起九只大海碗，慢吞吞朝厨房挪去。
　　“哼，你事情那么多，忘了也说不定。”湛黎捏了一片黄桃在手里就想从椅子上下来往楼上走。
　　韩昼脸色沉下去的一瞬间，围在桌前的人“哄”得鸟兽作散。

　　“我记性好得很，”韩昼提着湛黎的后领轻轻一勾一拽，人就落了一半在怀里，“正因为我记性好，因此也不会忘了，我还有许多事情要问你。”
　　“……我该去写作业了，九爷，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打算在灵洲附中继续当第一名。”湛黎虚势地握起小拳头，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
　　然后脖子就被衣领卡住了。
　　“……”
　　“见过闫静白了？”
　　“嗯，见过了，”湛黎闷闷道，不过心里又不得不感慨韩昼的敏锐，她确实对闫静白此人很有兴趣，“你认识他？”

　　“算半个师兄。”韩昼简洁道，他看一眼时间，七点刚过，便松了湛黎的领子，抽了湿巾纸将桌面细致地擦上一遍，“时候不早了，先写作业吧，额外的题目今天不用全做了，我挑几道重要的给你。”
　　“不是……闫静白是你师兄？他如果是你师兄，为什么会在蓝降那种地方呆着？”湛黎脑子里存了十万个为什么。
　　韩昼替她将书包拎过来，又从抽屉里取了一套模拟题和眼镜盒，调亮灯光，兀自坐下，“愣着做什么，高中生了写个作业还要催？”
　　“……我写完了你会和我说闫静白的事情吗？”湛黎转着笔，二郎腿翘到一半，在韩昼不怎么友善的目光下放了下去。

　　“你对闫静白很有兴趣？”
　　韩昼有两副眼镜，他的度数很浅，但为了方便，读书看报时还是会用上。一副金丝框办公时戴，在家中便戴更舒服的黑框了。
　　湛黎总觉得这二十七岁的男人在工作场上散发着三十六岁的气场，唇虽缄默，行事风格却是雷厉风行，眉眼时常如刀，剐过恶人侥幸不能的皮骨，如一柄钢刀，嵌在两界之间。
　　等回了家，换下一身无趣的黑，穿上松软的淡色T恤，审阅题目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正经，蓬松的黑发遮住眼皮，倒像是个研究论文的大学生。
　　“啊？”湛黎看得有些痴，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颊一烫，匆忙地低头，轻咳了一声，随手在草稿纸上涂了两个公式，却发现和题目所问风马牛不相及。

　　韩昼无声地勾唇，笔尖在第四道题目上点了点，最终没有画上圆圈。

　　抬眸看一眼沉入题目的湛黎，个子是没再长了，胆子倒是越来越大，思及此不禁有些头疼，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湛黎过往的好奇心也在成倍增长。
　　从只言片语能够推测出的信息有：与指挥官有关，擅长飞行器驾驶，经历过战争。这几个零散的点，加上湛黎几次行事透露出的风格特点，韩昼知道，她大概率不可能是平民。
　　很可能与他一样，是被卷入核心的存在。

　　“嘶……”湛黎被一道题懵住了，笔杆子戳进乱糟糟的丸子头里拔不出来，稍微一用力，整个丸子头散下来，糊了一脸。
　　“哪里不会。”韩昼把椅子搬过去，挨着她坐下，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眸光顿时一冷，所谓的“白月光”，他或许知道是谁了。
　　湛黎把卷子推过去，“这里，我推演不出这个字母所代表的数值，两边同时开根号也不行，很奇怪，而且题目里的条件限制似乎不够。”
　　韩昼收敛了神色，从湛黎手里接过笔，写下两个公式，“题目没问题，条件限制需要你先做假设分类讨论，再把不符合的一一排除，这样，看见了吗？”
　　“嗯嗯，我大概明白了，”湛黎顺着韩昼的思路写了几个步骤，立马清晰起来，“呜哇……九爷你真乃数理化神人！”

　　韩昼手指摩挲纸页，看着湛黎把最后一道题解出来，方才问道，“你……从前不学这些吗？”
　　“诶？”湛黎愣了一下，旋即笑开了，“干嘛，又来套我话啊，哼，我才不上当呢！”
　　“不上当就把这三道题目做了。”韩昼把额外的试卷拍在她面前，看着她当场黑脸，负起般把薄薄的纸页翻得哗哗响，“我去，你这是挑了三道最长最难的题目给我做啊，黑心鬼！”
　　韩昼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回答我一个问题，可以少一题。”
　　湛黎忽然警觉，“先说说问题，不说问题休想让我直接答应你。”
　　“好，”韩昼失笑，点点头，说道，“你是因为什么，变成了湛黎？”

　　“嘁，就这问题啊，”湛黎吐了嘴里叼着的笔杆子，“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死了呗，醒过来就变成湛黎了。”
　　韩昼手指一紧，少女脸上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成分，却又不沉重，眸子亮晶晶的，里面是满满的坦然，“你别露出这种哀戚戚的表情，我在那里不死，也不会遇到你，不是吗？”
　　湛黎耸肩，顺便把最简单的第一小问给做完了。
　　“怎么死的？”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那么，白月光是谁？”少女变换了神色，原来橙黄色的灯光不仅仅是安抚人心的暖色调，亦可以包裹住墙上漆黑的影子，玩一场使其置身炼火的光影游戏。
　　现在，她是安德莉亚了。

　　“没有白月光，她只是一个过客。”韩昼说道，眼瞳清冷，他穿着最简单的衣裤坐在那里，整个人修长又利落。
　　此时此刻，他们之间涌动起一种势均力敌的对峙，仿佛气势相交，灵魂对弈。
　　“那么她是谁？”湛黎缓缓地趴在桌上，从下至上看着韩昼，宽松的上衣从左侧肩头滑落，露出一块三角形的肌肤，内衣肩带刚好打了一个繁复的蝴蝶结，遮住了大半的春光。
　　韩昼把玩着一把直尺，“这也是第二个问题了。”
　　“哦……”湛黎嘴唇略略干燥，她止不住地舔，结果越舔越干，眼前的男人摘下眼镜，刘海在镜框外沿上搭了一下，又落回眼皮，他站起来，替自己倒了杯水，似是很耐心地等着她的答案。

　　“和你最崇敬的先生一样，我也死得很光荣，”她说到“光荣”二字时，忽得直起身子，挥起的手差点打翻杯子，她单手握拳，抵住心脏，轻声但铿锵，“我安德莉亚，是为国捐躯。”
　　韩昼感到胸口被人擂了一记重拳。
　　湛黎很快将手收回去，无力地垂着，“哎……你给我倒的是酒不是水吧，上头，好端端地做个题目还难受起来了。”
　　“抱歉。”韩昼揉了揉她的脑袋，小孩浓密的眼睫毛此时耷拉得快阖上，完完整整遮住了她眸中的痛楚，她服役期尚短的九霄雷霆，她最好的伙伴啊……

　　倏得，湛黎弹开眼睛，里头凶光亮起，“喂，该你了，那女的谁啊，让你记到现在，嗯？”
　　“……”韩昼少见地噎了一下，树莓刚好踱着猫步过来，身段妖娆，湛黎嗖得盯住它，“喂，是你吗？！”
　　“！”树莓惊呆，它、它是公的好吗？！它只是路过！它的窝在那边啊！
　　“你口中的‘她’，是无间海与荆棘林众多秘密中的一个。”韩昼把湛黎喝了一半的杯子拿过来，就着她喝过的地方，将剩下的水全部喝掉。
　　湛黎脖子发热，她装作没看见地挠了挠。

　　“什么秘密，你得说清楚，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湛黎皱着鼻子，不悦道。
　　韩昼笑笑，她害臊的时候真的很容易跳脚，“无间海与荆棘林，并不是人们所想的那般荒无人烟，仅仅是无间海域，就比灵洲、黄泉与西盟加起来还要大上一些，它大约是一个不规则三角的形状，将更为广阔的荆棘林圈在其中。”

　　湛黎像在听一个荒诞的□□，“可是灵洲的课本上说，无间海与荆棘林里寄居着不明的危险生物，能够从里面活着走出来的，才能成为最高指挥官的候选人。”
　　“课本上的内容基本正确，不过那不是什么不明生物，那种生物很常见，灵洲到处都是。”韩昼低沉的嗓音像在掰开一瓣脆脆的龙须酥，娓娓道来的语调压根不像在讲述一个秘密。
　　“人。”湛黎接着道。
　　“嗯，安德莉亚很聪明。”韩昼延续了方才讲故事的语气，这听起来真的很像在哄一个闹别扭的孩子入睡。
　　湛黎从耳根一路红到耳垂，耳垂上的血色纹路根根可见，仿佛一块蕴养千年的玛瑙，为了消抹这种燥热感，她支支吾吾问道，“那么，所谓的筛选最高指挥官……”

　　“嘘，”韩昼的手指落在湛黎的唇上，“还有两道题，把它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