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余景

107、chapter 107

　　厉怀风不可能寄希望于湛黎，他已经想好了，只要他能同厉行舟说上话，不仅可以恢复港城家主的身份，甚至可以倒打一耙，把湛黎等一窝蛇鼠一网打尽。
　　谁知踏进酒店大堂没多久，就被迎面而来的两人架住了，捂了嘴，直直拖向角落。
　　惊呆了的中年男人两腿乱蹬，湛黎对着厉怀风消失的方向，无声说了句“再见”。

　　“你真是个出人意料的姑娘。”艾米拉从不远处走过来，边笑边用西语说道。
　　湛黎摸了摸身旁一人高的景泰蓝，花瓶里插了三根鲜艳的孔雀翎，“你的出场方式倒是有点……平庸。”
　　她回敬以流利的西语，艾米拉简短地捂了一下嘴巴，表示自己很欣赏，“哇喔，不愧是Mr Zhou手下的工作人员。”
　　湛黎疏离地笑了以下，“小姐，你搞错了，我不是工作人员。”
　　“Sorry，”艾米拉很快真诚地道歉，她知道湛黎的身份不一般，当初“莎拉维尔”的海外邮寄程序，就是她亲手填的单子，“或许，如果可以的话，我该怎么称呼你？”
　　“Andrea。”湛黎的西语发音相当标准，卷舌不过分夸张，圆润又显得贵气。
　　“真是不错的名字，我叫Ameera，”艾米拉眉毛夸张地跳了一圈舞，接着俯下身来，在湛黎耳边小声道，“昂瑟将军没办法直接和你见面，他让我带你去熟悉管理局总部的大楼布局。”

　　“听起来很有趣。”湛黎摩挲着口袋里的通行证，嘴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艾米拉用非常轻松愉悦的语气说道，“和你手里通行证相匹配的人员身份昂瑟将军已经提交上去了，怎么说呢，这算是我跟随昂瑟将军的这么多年里，最值得期待的一件事情了。”
　　“是吗？Ameera，我做的可是一件正儿八经的坏事呢。”湛黎笑道。
　　“就算是坏事，也是一件很酷的坏事，”艾米拉一指前面的另一座厅堂，繁复的水晶吊灯如同硕大的蛋糕倒扣，“自助餐厅，在彩排开始前，我们多少得吃点东西。”
　　湛黎握拳，与艾米拉伸出的拳头轻轻撞了一下。
　　“好主意。”

　　*

　　【倒计时一天】

　　隔天就是中审。
　　湛黎破天荒睡了个大懒觉，迷迷糊糊醒过来，又一脚把偷偷爬上床的树莓给蹬了下去。
　　“喵呜！”树莓在地上滚了两圈，肚皮贴着地，晃悠悠站起来，凄厉地叫了两声。
　　“吵什么！”湛黎勉强支起上半身，抄起一只枕头砸过去。
　　树莓灰溜溜地跑了。

　　妖精七人组被全部召回，聚在楼下客厅里，看着树莓一脸绝望地狂奔下楼梯，咬住地板上躺着的粉红豹子一通撕咬。
　　“啊！我的小豹子！”乔今扑上去从树莓嘴里夺过粉红豹子，另一只耳朵已然不幸罹难。
　　赵孤堂手里把玩一只打火机，开开关关，对着江山蝶道，“明天就要行动了，她怎么看着一点都不着急？”
　　江山蝶把电视频道来回调了三遍，一个好看的节目都没有，其中夹杂着不少报道中审的新闻台，他扔了遥控器，翻身躺进沙发内侧，打了个哈欠，“管她呢，小丫头片子，仗着自己有个莎拉维尔傍身，还真以为自己能掀了天——啊！”
　　话音刚落，就被手腕里寄居的雪青色刀光咬了一口。
　　“行行行，说不得说不得，反正，”江山蝶高举一只手，长长的袖子坠下来，盖在脸上，手指胡乱戳了戳，“看着吧，小丫头明天做的事情，指不定还要我们去收拾残局。”

　　“我觉得她的计划挺好的。”康斯坦斯捧着一碗麦片从厨房里出来，一边说道。
　　树莓立即精神了，喵喵叫着跑过去，蹭着他的脚踝一圈圈绕着“8”字，康斯坦斯脸上露出愁容，“湛黎说了，你不能吃这个，你得吃猫粮。”
　　“……”
　　“她的计划哪里好？！”江山蝶一下子就炸了，“她让我裹着烂布条在烂糟糟的泥巴堆里滚了好几天！结果！那帮黑心老板都嫌我身！段！太！软！干不了活！他们懂个屁！等退灵剂药效过去了我能一手捏死一个！！！”

　　“老板说的没错啊，可不就是身段软吗？”湛黎头发扎成鸡窝一样的丸子，穿一身松垮的丝质睡衣三件套，裤腿拖得老长，卷了三卷，勉强耷在脚背上。
　　“衣服的尺寸……”苏婀娜一寸寸扬起眉毛，“这是九爷的睡衣吧……”
　　“Bingo！”湛黎冲着赵孤堂打一个响指，“午饭吃什么定了吗？”
　　“……”赵孤堂拉开桌子下方的抽屉，翻找外卖单，“今天想吃什么？”
　　“随便，鸭血粉丝小笼包，盖面饺子炒粉丝各来几份吧，能填饱肚子就行，”湛黎把挤了牙膏的牙刷戳进嘴里，又从赵孤堂指缝里抽出一张单子，点点上面的图片，“来点冰淇淋蛋糕什么的，我请客，最后一顿得吃点好的。”
　　赵孤堂正要应一声“好”，忽然卡住了，“什么最后一顿！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湛黎笑眯眯地吐掉嘴里的泡沫，漱了口，往脸上鞠了捧水，凑近镜子。
　　绿瞳基于庞大的人口基数，也不过百分之二的拥有率，而琥珀瞳更是世间罕有，并不是如珍宝翡翠般明丽鲜艳的色泽，而是一系列的淡黄与棕调缠绵混合而成，有着别样的通透，在黑眸下浅浅一弯。
　　仿佛托起黑曜石的新月。

　　湛黎把康斯坦斯没倒干净的麦片就着纸袋子干吃了，填了个肚子的底。
　　江山蝶见湛黎有歪到沙发上来的趋势，立即站起来，跑到窗前装出一副看风景的样子，树莓用爪子推了推他，“喵呜”，意思是，“让开”。
　　“……”
　　“小蝴蝶，”湛黎捏起桌上的指甲锉刀，手指捏住一端，隔空轻点江山蝶从肩头滑落的衣袍，里面空荡荡的，眼神邪邪的满是不怀好意，“你这不爱好好穿衣服的毛病，经常会给我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灵感。”
　　江山蝶一瞬间毛骨悚然，忙不迭将衣袍拉高，遮住整片脖子，“你又想奴家、呸、你又想我怎样？！”
　　“这样吧，”湛黎走到江山蝶跟前，树莓“哧溜”一下跑了，江山蝶金鸡独立，两手单腿将自己紧紧包裹成一团受惊的八爪鱼，“啧，这么漂亮的脸蛋，明天派你去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岂不妙哉？”

　　江山蝶脚趾蜷成一粒圆圆的凸起，他悲愤地仰望天花板，清了清喉咙，终于用上了原本的音色，说不上浑厚，倒也是清清爽爽的男中音，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突然来了段咏叹，“啊！我愿做那冲锋的号角……”
　　“闭嘴。”湛黎抬手，关上了他的下巴。
　　江山蝶心有余悸地转了转舌头，还好刚才撤得及时，咬到舌头就完蛋了。

　　赵孤堂按人头点的足量饭，依旧是摆满一桌，八人一猫围在一起，吃得不亦乐乎。

　　湛黎吃饭速度最快，吃完后没走，就在桌边看着树莓吃猫粮，偶尔对着它一丛黑亮的猫尾抚弄一番。
　　也不知为什么，她一停筷子，搞得大家也不敢吃太久，一个赛一个地往嘴里扒饭，最后，动作整齐划一地抽过纸巾擦嘴，乖乖地聚在桌前，哪里也没去。
　　树莓吃干净了猫粮，舔了舔嘴，湛黎发现原来它喜欢菠菜三文鱼风味的猫粮。
　　“嗤，你们这是在等着我发表演讲？”湛黎把树莓抱起来，放在地上。
　　苏婀娜略一沉吟，“我们在等你分配明天的任务。”
　　“任务？什么任务？”湛黎歪了歪脑袋，状若纯良，她慢条斯理地收拾起桌上的残羹冷炙，苏婀娜和奥卡西想要伸手帮忙，却被湛黎阻止了，“没事，我来。”

　　都筑理把塑料盖子里的酱料倒进汤里，盖得严丝合缝，推给湛黎灌进垃圾袋，一边小心翼翼道，“明天，我们是需要帮忙的，对吗？”
　　湛黎扎了三个黑色袋子，拎到门边码好，一插腰，笑笑，“不用，你们作为九爷的底牌，绝对不能轻易示众，中审有我就够了。”
　　乔今一拍桌子，“你一个人怎么行？！”
　　“我一个人怎么不行？”湛黎耸肩，“我扔给你一把莎拉维尔，你敢接吗？”
　　“……”乔今小小身体里积蓄的大大能量瞬间瘪了，备受打击地从椅子上滑到地毯上，抱着根桌腿就开始唉声叹气。
　　“行了，别这副丧样子，中审三天，我就要潜伏在管理局总部大楼里三天，从现在起我要开始补作业，谁打扰我谁帮我擦洗一遍莎拉维尔。”
　　“！”

　　*

　　【审判日·至】

　　清晨五点，一轮朦胧的新月未散。
　　湛黎踏着满地疏朗的星辉，踽踽走向一条长路的尽头，她穿着笔挺的黑色制服，硬领衬衫包括着颀长的脖颈，高腰长裤与黑皮鞋分布在下半身，不遗余力地烘托她的修长与纤细。
　　妖精七人组，七颗脑袋，围堵在百叶窗前，从页缝里目送着她离去。

　　都筑理像是做了个噩梦，梦里有什么东西轻悄悄地推开书房的门，绕过一摞摞艰涩难懂的书籍，走到沙发跟前，掀开毛毯的一角，往他手里塞了一件东西。
　　“啊！”乔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拉回他的思绪，个子不高的小家伙脸上愁云密布，“她真的撇下我们走了，连忙都不让我们帮。”
　　“嗯？”都筑理忽然感到异样，他微微后退两步，接着月光，缓缓摊开了手掌——
　　里头躺了一个皱巴巴的纸团。
　　纸团揉得不规整，只能读出第一行两个单词与字母，是用黑色水笔描了好几遍加粗的——

　　“Plan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