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余景

106、chapter 106

　　【倒计时三天】

　　临街的炒饭馆里，湛黎管老板在肉丝跑蛋盖饭上多加了个荷包蛋，最近她在体能训练上不断加码，紧实平坦的小腹上多了两道深深的沟壑。
　　祝桑还是一副花里胡哨的打扮，也不在意呛鼻的油烟味，对着老板招呼道，“一碗蛋炒饭。”
　　“好嘞。”
　　“我以为你会嫌弃这种地方，”祝桑拉开椅子，在湛黎身边坐下，扔过去一支烟，“抽吗？”
　　“谢了，”湛黎把烟从脏兮兮的酱醋污渍里拎出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随手折进了口袋，“你信吗，我很久之前就戒了，很久很久之前。”
　　“嗤，你看着最多十七八岁，难不成你打娘胎里就会抽烟？”祝桑翘起二郎腿，娴熟地点了烟，冷不防朝湛黎脸上喷了一口。

　　湛黎不恼，平静地等着烟雾散去，然后说道，“找我来，算是通知我的入会成绩？”
　　“你觉得你能得几分？”
　　祝桑说话的方式还算友好，但湛黎明显能感觉到她语气里暗藏的警惕和试探，便歪着脑袋想了想，又淡笑道，“一百分吧。”
　　“呵，你还真是自信。”祝桑冷冷地掸了一下烟头，烟灰立即被桌上粘稠的污渍粘住了。
　　湛黎耸肩，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转过身去继续吃饭。

　　“……九十九分。”祝桑抛出去的每一个点，湛黎都不接，任由话梗子掉在地上，滚了一身灰，就那么凉透了，她只好自言自语般说出了答案，实则内心咬牙切齿。
　　“九十九？！”湛黎终于给了反应，啃着勺子望过来，“扣在哪一题上？”
　　祝桑扬眉吐气，得意地展眉，忽然又觉得这样的自己过于幼稚，只好强压下嘴角，生硬道，“常识题。”
　　湛黎把勺子从嘴里取出来，一指祝桑，骂了一句脏话，“你放屁。”
　　“……”祝桑脸彻底垮了，她穷尽毕生的耐心，将随时可能翘起来的中指压下去，冷冷道，“你确实错了一道常识题，不过是在我看来的常识题，确实没人知道答案，不是你的错。”

　　湛黎刮了刮盘底，又把腮帮子上沾这的一粒米拨进嘴里，零钱往桌上一拍，背上包就走。
　　“……我他*妈，你发什么脾气，老娘还没吃饭呢！”又一次托湛黎的福吃不上饭的祝桑气得血压都上来了，她走出店门跟着跑了两步，一抓头发又退回去，“诶诶诶，老板，打包打包帮我打包，我一会儿回来拿！”
　　说完又追了出去。

　　湛黎腿长，又走得飞快，祝桑跟在后头一路小跑，直到拐进一条狭窄的公园路，两人的身影一下子被茂密的灌木丛所阻挡。
　　祝桑的视觉呈现一下子从城市景观切换到了郁郁葱葱的公园，就在此时，走在前面的湛黎一秒不停地一个急急转身，祝桑吓了一跳，及时刹车，差点撞在一块儿。
　　“我靠，你要死啊！”祝桑拍着胸脯，恶狠狠地瞪湛黎一眼。
　　“我说，”湛黎比祝桑高了一个头，祝桑又背靠一棵大树，湛黎只要稍稍伸手，就能轻而易举来个壁咚，“你哪儿来的信息？”
　　祝桑一愣，旋即心虚地眼神乱飘，“什么信息？你说什么信息？”
　　“九爷的信息，”湛黎看一眼手表，不耐烦地捋了把头发，即便有着微微的蜷曲，也已经及胸，“快点，我还有别的事情。”
　　祝桑眼神暗下来，“开玩笑，我怎么可能告诉你，说起来，我倒还想问问你，你又是怎么知道韩昼这么多——”

　　“喀啦——”

　　祝桑右耳上的珍珠耳环顷刻间碎成了齑粉，留下一枚弯曲的银针，随着微弱的风一摇一晃。
　　“九爷的名字，是你能喊的？”从湛黎身体里抽出的灵气轻抚着祝桑的脸颊，触感如蒲公英绒毛般和煦，却令祝桑一阵胆寒，只得硬着头皮改口：
　　“你不也知道九爷很多事情吗？”
　　湛黎冷笑一声，后退一步，靠在另一棵树上，屈起一条腿撑在树干上，别在耳后的发丝随着动作幅度纷纷滑落胸前，“扣分的那道题，是什么？”
　　祝桑撇嘴，“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
　　“呵，你是说‘韩昼心中的白月光’那一题？”
　　“废话，你写个‘另有其人’算怎么回事，明眼人都知道这题肯定要扣分！”祝桑缓过劲来，明白湛黎充其量只想吓唬吓唬自己，一边嫌弃自己胆子小，一边庆幸对方是个讲理的。

　　“你倒是说说，韩昼心中的白月光是谁？”湛黎掌中灵力汇聚，将风中飘散的珍珠齑粉收归成圆形，一上一下浮动着，“陆云筱？陆云青？”
　　“嘁，双陆也配？！”祝桑环着胳膊，忍不住啐了一口，眼里的鄙夷倒不像是假的。
　　于是湛黎更不爽了，粉状珍珠难以承受灵气的多番碾压，不断发出尖锐的碎裂声，“哦，原来不止是双陆，还有别人？顾家小姐顾玉绯？”
　　眼见着祝桑眼里的鄙夷愈发加深，湛黎终于勾起唇角，笑容之上拢着一层看不透的阴翳，“搞了半天，不是灵洲人？看不出那厮喜欢西盟的大胸妹子啊……嗯，你那什么表情？不是西盟的大胸妹子？那就是黄泉的娇小萌妹？”
　　“……”祝桑别过头去，“你别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

　　良久，湛黎挥开珍珠，任由它散在风里，“我问你这个了？我不过是想入会罢了。”
　　“我们会不招新人。”祝桑扯下银针，反正也是不值钱的地摊货，干脆揣进兜里当防身武器用，“那天你忽然过来，我也是顺势而为。”
　　“是嘛……”湛黎盯着祝桑的脸看了一会儿，“我说，韩昼的白月光在你们后援会里？”
　　“……”祝桑闭了闭眼睛，“怎么不让我喊他的名字，你自己喊得起劲？”
　　湛黎完全不接话茬，手机震了起来，陆焱发过来短短几个字，“已联系上昂瑟，一切就绪。”
　　“不入会就不入会吧，就一个问题。”湛黎合了手机，纹有生祭的左手不动声色地再次放进兜里。
　　日光穿过树叶缝隙，光的菱格与暗纹将湛黎的脸庞映照成一轮调色盘，精致的眉眼与唇鼻被无情割裂，祝桑迎着光眯起眼睛，只能勉强看到一个少女周身灵力场的轮廓。

　　那轮廓与常人的柔和圆润不同，像极了一面面展开的盾，拼接在一起，如棱刺，又如麦芒，尖锐难阻，势不可挡，祝桑鬼使神差道，“什么问题？”

　　“你们后援会，足够忠贞吗？”

　　*

　　【倒计时两天】

　　零区全面戒严。
　　伊吹组长与昂瑟将军下榻的灵洲国际酒店对外暂时闭店，全面接待外宾，进出需要扫描通行证。花园与内庭拉起了敏锐的警报网，各大主干道上，警车全天候巡逻。
　　湛黎拉下卫衣的帽子，看一眼高耸入云的建筑，似是自言自语，“看起来，殷宜人和厉行舟这帮混蛋也住在里面呢。”

　　“先别想这么多，昂瑟将军说了，他愿意提供帮助，但你必须想办法从酒店里进去。”陆焱悄悄把车开到她身旁，放下车窗，猛得出声，想要吓她一下。
　　湛黎把他探出的脑袋塞进去，淡淡道，“废话，去前面的路口看看，我的帮手到了没有。”
　　“……小变态。”陆焱灰溜溜地踩下油门，没一会儿又倒了回来，“你说的帮手是谁？”
　　“一个满脸颓丧胖乎乎的中年油腻男人。”
　　“……”

　　湛黎少说了一个明显的特征，这是一位满脸颓丧胖乎乎的中年油腻，秃瓢男人，湛黎见他过来，面无表情地举起一只爪子，“哟，好久不见。”
　　“你……”厉怀风一口浓痰涌上来，憋得满脸通红，颤巍巍指着湛黎，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用感谢我，”湛黎拍掉厉怀风的手，顺势探入他的口袋，把手机取了出来，好脾气地放进他的手心，“厉家在厉海珏的治理下红红火火，是我们都想看到的事情。”
　　“你、你害我还害的不够惨吗？！到现在为止，管理局针对我下的禁止令还没解除！你又想把我推进别的火坑？！想都别想！想都别想！！！”

　　湛黎安静地听他嚷嚷完，泄了气，挨着瓷砖坐下，想揪一把头发解解愁，才想起来自己连头发都掉光了，又是“啊啊啊啊”一同乱嚎。
　　“禁止令不是大事，听话，就解了送你回港城，不听话，就延长时间，让你在待在零区的矫正社区里一辈子出不去。”
　　厉怀风两只拳头死死攥紧，恨不得将指甲嵌进肉里醒醒脑。
　　明知眼前的死丫头比狐狸还狡猾，偏生从嘴里蹦出来的话又该死地诱人，他狐疑地从指缝里打量湛黎。
　　“我不说假话，”湛黎指了指他手里的通讯工具，“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打电话给厉行舟。”
　　“！”
　　“我知道你当年和他的关系不错，兴趣相投，又是血亲，以你在族中低微的血脉亲情，当初能够一跃成为港城厉家分支的家主，很大程度上是他从中斡旋。”

　　厉怀风呼吸急促起来，枯树枝一样的手里握着这只陪伴他多年的手机，里面存着港城许多名门望族人士的电话，然而自打他出事，这些号码都成了废号。
　　他为数不多的人生不应当就这么耗费下去。
　　厉怀风抬起头看着湛黎，眼眶干涩，虽流不出泪，但终于炽热起来，“你说，要我怎么做。”
　　“打电话给他，说你要见他。”
　　“他身份尊贵，又隐居多年，不一定会愿意见我。”
　　“就说你带着女儿前来拜访，想让女儿见见他父亲当年最好的兄弟。”
　　“……可是，海澄还在港城……”厉怀风不解。
　　湛黎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说道，“厉先生，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女儿，厉海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