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升职记》小草和大树

6、第六章

　　中间隔了一天，善明修总算没有出去了，他坐在小院子里，偶尔瞧眼书，手边倒着清茶，占着裴渡之前的躺椅，优哉游哉的闭目养神。

　　这可苦了裴渡和高长歌，他们已经将今天的行程计划好了，打算在赴宴前好好玩一把，现在呢，只能呆坐在石凳上，看着手里的卷册，重点还要装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玉佩的事情裴渡给善明修说了，善明修只随意看了眼玉佩，告诫他们，韩府的人不要轻易得罪，话尽于此，并未仔细说明。

　　善明修将书搭在脸上，躺着笑道：“你们无聊不？无聊的话我考考你们政论？”

　　裴渡立刻叫道：“不用不用！我们可以自学！”

　　善明修哀叹道：“唉，你们俩就别好好珍惜，多少人求着我说我都懒得说，今天兴致好，想跟你们聊聊，你们还不愿意？”

　　高长歌脸一掉，苦巴巴道：“师叔，你跟我们聊点别的吧，这好不容易从山里出来，就是想着能轻松点。”

　　善明修笑一声，道：“轻松？做梦吧。记着啊，明天你们在宴上稳点，出了事我可不管。”

　　裴渡笑道：“您放心，我们俩肯定安安静静的坐哪儿！”

　　善明修哗的将书扔过去，裴渡迅速一接，只听善明修道：“让你们去交友，谁让你们看热闹呢？我的意思是你们在别惹出乱子的情况下做到历练。”

　　裴渡连连点头应声。

　　善明修摇头，道：“我当初为什么会捡了你们两个回去，这些年半点长进都没有。”

　　裴渡笑笑道：“师父，你用人养老不？要不我在山上陪你一辈子吧？你说说，你哪天要是老的走不动路，你徒弟我再不济也是能把你给送终了吧？”

　　高长歌被逗笑了，道：“师叔可是长老一脉，用你养？怀苍山是干什么的？”

　　裴渡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她刚才脑中幻象的场景是，善明修老到走不动路，骨瘦如柴，老眼昏花，没吃没穿，总是十分凄惨可怜的样子，一想善明修日后肯定是孤家寡人，她就感觉自己有机会了……有赖在山上不走的机会！

　　善明修嫌弃的看着裴渡的表情变化，猜都猜到他这位小徒弟在寻思什么，冷笑道：“我要真有那一天，你不用管我，我宁愿跳江。”

　　裴渡道：“师父师父，你以后会不会下山啊？”

　　高长歌手下一顿，赶忙抬头看眼裴渡，摇头提醒。

　　这种问题非常敏感，没有人会问出来，裴渡也懂，很少这么放肆，但今天既然说到了这里，不把这些年憋在心里的问题问出来，她怕自己难受死。

　　善明修眼帘一低，眸中一逝，旋即又恢复之前似笑非笑的样子，取笑道：“怎么？我要是下山了就不能管你了？”

　　裴渡懊恼道：“不是！师父，你要是下山了，也算请辞吗？那我以后还能叫你师父吗？”说着，她激动的走过去，蹲到善明修旁边，期盼的看着善明修。

　　善明修道：“请辞么？应该不会吧？但也说不准。如果真要请辞的话，之后你自然不能再叫我师父了。”他笑道：“你说说，我要是离开了怀苍山，以后在外面碰见了你，你万一混的不行，一口一个师父的，岂不是丢我人？”

　　裴渡一愣。

　　善明修虽是半开玩笑的说，言语虽是委婉，但也讲清了一个意思。若是他请辞，和方辞亦同。

　　裴渡眼眶一红，钻到善明修怀里，委屈道：“师父，我可想给你养老送终呢……”

　　善明修微微蹙眉，没想到突然变成了这样。

　　这若是方错和方徊，他能一巴掌扇过去，但裴渡不一样，铁石心肠的他竟然也心中一软，摸摸裴渡脑袋，道：“师父答应你，永远是你师父。”这是他能做的最大承诺，也是他首次破例。

　　裴渡只是心中不舒服，想撒撒娇，结果却得到了这个答案，眼睛一闪，目光灼灼的盯着善明修，扬起灿烂的笑容。

　　善明修感叹道：“男儿身这么多年，却终究是女儿心性啊。”

　　高长歌一直在旁边瞧着刚才温情脉脉的画面，看的牙根发酸，听到善明修的话，连忙道：“就是！我之前说她越活越回去，越像姑娘家，她还总骂我。”

　　裴渡从善明修怀里出来，立刻就就要动手，高长歌赶紧躲开，道：“你母老虎啊！”

　　裴渡大怒，道：“高长歌！你要死啊！”

　　一场大战即将展开，不分胜负，笑声骂声充斥在小院中。

　　最美好的年华，最潇洒的时光，莫过于此。

　　……

　　城令设宴，任何人都想去看看，加上城令苏家本就是南梁大家族，更是有很多人挤破头都要以此为交。

　　裴渡刚下马车，只见城令府门前全是人，官商不忌，凡是有了帖子的，自会有小厮请入府。

　　裴渡和高长歌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外面打量了会儿。

　　裴渡淡淡扫视一眼，道：“有问题。”

　　高长歌靠柱抱臂，道：“嗯，来的人多为商者，从打扮气质就能看出，而城令的身份更应该请的是官门贵族，但现在看来，好像不太对劲，还有，这些人似乎都很相熟？”

　　裴渡笑道：“可以啊，把我想说的都说了。”

　　高长歌推推她，道：“别卖关子了，说吧，你还看出什么了？”

　　裴渡调侃道：“前天不是有人说我观色不行么？不是说让我回山重修么？怎么，现在求起我了？”

　　高长歌呵呵一声：“你不说？行，我自己进去。”

　　裴渡挑眉，一笑道：“好啊，一会被人拉着站队，你可别找我。”

　　高长歌止步，狐疑的看眼，随后又瞧眼城令府，恍然大悟。

　　裴渡和高长歌递了玉佩，轻松进府，裴渡边走边分析道：“你左后方那个胖胖的，商贾，为人狡猾，一直在打探在场众人消息，而能和他相交善谈之人，你仔细看，皆是南梁豪门商族，以他为代表的应该是主战派。”

　　高长歌眯眼，接话道：“左前方，身穿蓝蟒的，官家，品阶不低，眉目凌厉，不好相处，按理说不会有那么多人和他相谈，或者说，他也不会刻意去和人交流，但现在不仅出现在了这里，还专门低下姿态和众人说话，可疑。以他为首的应该是求和派。”

　　裴渡感叹道：“之前方辞说外面乱了，我还好奇是个什么乱法，现在倒知道了。天下动荡，谁都想瓜分一二，南梁如今有想法对外开战，但矛盾的是，有人主战有人主宁，双方僵持不下，如今南梁的皇帝怕也是为难。雍城这边已经开始划分阵营了，今日城令之宴或许就是个引子。”

　　两人对视一笑，互相摇头。

　　高长歌突然问道：“你师父今天也在这里，而且还是受邀的，你说他是哪边的？”

　　裴渡皱眉，道：“不知道……哎呀，你扯到我师父身上干什么？”

　　高长歌摸摸鼻子，道：“我就是好奇啊。”

　　曲水廊亭，假山环绕，蜿蜒小道，顺着石子路走，到了一处水榭亭台处，湖面清风拂过，格外有意境。

　　可惜了，如此好的美景，如此好的时节，一会却偏偏要被枯燥的话题所取代。

　　正想着，只见苏城令来了，众人此时都聚集在此处，一见苏城令全部笑着问好，裴渡和高长歌配合着起身行了礼，随后发现人太多，他们的存在感也不高，故而又坐下，因其他人都是站着的，刚好挡住他们，裴渡吃着果子，津津有味，完全不顾这是什么地方。

　　高长歌看不下去，压声道：“你好歹尊重一下人家城令大人啊。”

　　裴渡道：“我怎么不尊重了？不是，我这身高，站起来有用吗？一眼看过去，全是人头……倒是你！你坐着做什么，站起来！”

　　高长歌无赖的坐下，嬉笑道：“我多嘴。喂，你说你师父回去要是问我们有什么收获怎么办？”说完，他啃一口果子，伴随着耳边的吵闹，诚恳道：“总不能回去说在城令府吃饱了？”

　　裴渡笑道：“好啊，就说我们没亏本，一进府，全程吃喝，不枉此行。”

　　高长歌点头道：“挺好。晚上回去的时候，记着买几个护膝，省的晚上罚跪膝盖疼。”

　　在场之人，也就只有他们俩能这么闲了。

　　他们周围之人有的冒头听前面讲话，有的交头接耳，总之很闹腾，耳朵里嗡嗡的。

　　裴渡用手遮住耳朵，目光呆滞，失神道：“好吵啊……比存礼馆还吵。”

　　存礼馆的吵是众公子玩闹的吵，至少不烦闷，但现在不同，她完全不知道前面在讲什么。

　　旁边有人戳了戳裴渡，是个中年男人，只听道：“你们别占地方啊，不想听就去别处。”

　　裴渡硬是逼出一个笑容来，压住心中怒气，呵一声，直接走人。

　　谁想待在这个鬼地方啊！

　　高长歌紧随其后，追着她道：“发什么火啊，走走走，去那边坐着吧。”说着，他指向远处一个小亭子，道：“咦，韩家的？”

　　裴渡停住脚，望一眼，发现是韩迩和纪闲，道：“刚好，我就说今天怎么没见他们呢，我去把玉佩一还。”

　　一过去，几人见礼，裴渡拿出玉佩，道：“多谢二位了。完璧归赵哈。”

　　韩迩带笑道：“裴公子不必如此，拿着吧，以后也方便。”

　　裴渡还欲拒绝，却听纪闲道：“韩府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之理。”

　　高长歌看眼裴渡，打圆场道：“既如此，阿弟，不必送还了，再次多谢二位了。”

　　裴渡感觉不太对，将自己身上挂着的穗子摘下一个，递到韩迩手边，道：“当做谢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