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升职记》小草和大树

33、第三十三章

　　裴渡站在屋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她看见方辞，想要开口，但心中还记着方辞将她锁在荆城的事情，心中不平，故而沉默。

　　方辞道：“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呢？”

　　裴渡转身，正视，道：“方朝什么时候离开，我什么时候离开。”

　　方辞温声：“你这么执着做什么，他心里有数。”

　　裴渡不可思议的指着屋子，扬声就道：“这是心里有数？如果心里有数他现在就应该离开！就应该迅速回山！”

　　方辞反问道：“回山？回山干什么？”

　　裴渡睁大眼睛道：“当然是回山给长老们解释啊！且不说善明修能不能原谅他贸然插手山下之事，就其他长老那边该如何解释？如果因为此次下山，他日后无法继承怀苍山，得不偿失啊。”

　　方辞沉浸片刻，若有所思道：“阿渡，我从没想过这会是你说出的话。”

　　方辞眼神充满探究，与方朝之前目光中的失望不同，方辞更多的是一种惊喜但又带了一丝懊悔。

　　裴渡揉揉眉心，忐忑道：“人都是会变的……”

　　“你的变化是我所认识人中最大的，若不是亲耳听你所言，若是别人来给我讲这是你说的话，我绝对不信。但也好，能说出这种话，说明你看明白了。”

　　裴渡哑然，她宁愿方辞现在把她痛骂一顿，告诉她太物质了，却没想到方辞会说出这番话。令人深思。

　　她没有开玩笑，方朝身份特殊，当年归隐怀苍山，长老一脉是将他作为继承者来培养的，这么些年来，好不容易在山中立威有了足够的权势，只要长老们退位，这山里就是他一手说了算，但现在呢？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所有？

　　谁都可以这么做，唯独方朝不可以！

　　女人！？

　　裴渡猛地抬头，回忆起曾经在山内和一众师兄说笑的场景，他们开玩笑说方朝会不会是为情所伤，当时大家都是随口一说，心中百分百不相信，但现在她怀疑了，方朝如今的举动实在令人惊讶。

　　方辞带她走远了，往一边的小树林里走去，林中寂静，脚下踩的枯枝烂叶的碎碎声音都能听见，阴影下，空气中的凉爽带了一丝寒意。

　　方辞感慨道：“说实话，有些事情我也没料到。”他转头，玩味道：“不如你杀了卓宗凝？”

　　裴渡一惊，直接道：“怎可！？”

　　方辞藐视一眼，道：“卓宗凝只要活着，方朝的心就不可能定下来，杀了卓宗凝是最好的办法。卓宗凝重伤，我帮你引开方朝，你去杀，轻而易举。”

　　裴渡被逗笑了，扭头道：“我狼心狗肺？卓宗凝救了我，我杀了她？我从没针对卓宗凝，我只是想让方朝回山。”这是实话。

　　方辞自顾自道：“听说善明修下了暗令？”

　　裴渡点头，道：“善明修也是怕方朝堕落，估计现在他也帮方朝瞒着山里长老呢。”

　　方辞笑了起来：“不用瞒，他如今立志于铲除其他长老。卓宗凝是方朝的弱点，善明修是在帮方朝解决后顾之忧。”

　　裴渡试探的避开两步，打量道：“你为什么一直想引诱我杀了卓宗凝？你要杀一个人很容易吧？”

　　方辞正色，手下磨搓，低声道：“杀容易啊，杀了以后就麻烦了，方朝还不跟我拼了？”

　　裴渡气道：“合着跟我拼了就好？”

　　方辞靠着树，站在高处，俯视着那边的木屋，道：“不会的，方朝能狠下心弄死我，你，却是个例外。”

　　“我例外？呵呵，你没来之前，他说话很不客气呢。”

　　方辞怅然一笑：“阿渡，其实你很有背景呢。”

　　“哦？”

　　“高长歌与你青梅竹马，却心怀不轨，想娶你的心思都有，大靠山。”

　　裴渡一脸错愕，清咳一声，打断道：“青梅竹马我承认，但他想娶我？呃，饶了我吧。我俩不可能。”

　　方辞继续道：“善明修，山中弟子里最疼爱你，多少次大错他都帮你扛了，这次你下山也是他一手保护的，否则不可能在山外这么容易的活着。”

　　裴渡嘴角一弯，好不讽刺道：“是哦，我不否认他对我很好，但难道不是因为弟子里我是最没有威胁力的一个吗？这才是他最放心的一点。”她话声一顿，咬着舌头，道：“况且我还只是萧忆绵的替身，他从一开始想接回去的就不是我，萧忆绵才是他心中想关心的人，至于我，错了罢了。”

　　方辞侧头，瞧着她，又道：“方错和方徊。方错暂且不说，他跟善明修有恩怨，太复杂。方徊吧，你们也算是混的不错，方徊侯府嫡子，身份尊贵，只要侯府不倒，他就可以安安稳稳过一生，你要是想投靠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裴渡赶紧摆手，反驳道：“方徊？侯府？我去找他以什么身份，当侍女去？不不不，掉价！”

　　方辞接话道：“你父亲是南梁振威将军，认祖归宗，将军之女，这身份呢？”

　　裴渡大笑道：“一个连我娘亲都不管的人，还指望管我？我娘亲快饿死病死的时候，他在哪里？不提也罢。”

　　这番对话令她有些心痛，这看着像是她很有背景，但哪一个是真的能靠得住的？哪一个能用得上？

　　都是表面……忽然好心累……

　　说起来，她现在最有指望的背景就是齐落英那边了，也不知现在如何。当然，这个她是不可能告诉方辞的。

　　方辞歪头，好奇道：“你很怀念曾经的日子？”

　　裴渡受不了他这种突然和气的样子，今天真是奇怪，往日和气的方朝对她淡漠客气，反而是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方辞能笑着多说几句话。

　　方辞笑道：“这段日子就在这儿吧，我也留下来，散散心。”

　　裴渡挑眉道：“尹正叛变，这可是好时候，你不准备去吞了他的势力？我估计现在你府外一堆人候着呢。”

　　方辞赞叹一声：“可以啊，这都猜到了，既然尹正已败，我又何必着急呢？现在蚕食只会让上面的不安心，没有哪个上位者希望手下之人一家独大。齐王一直用尹正牵制着我，如今可能愁的都要秃顶了，我就让他省省心吧。”

　　这倒是，若是方辞现在回城，必然一阵轰动，尹正倒台，其下属臣，人人自危，虽是接手的好时间，但也容易惹了圣心，不如先静着，看齐王有什么安排，反正不论怎样他都站优势。

　　她想问尸坑一事与他有没有联系，但她压住没问，现实已经这么不留情了，方辞又是好兴致，一时间，她竟然感觉像是真的回到了山中一样，所以何必再打扰呢。

　　一样的山一样的水，风光秀丽，一切安宁。

　　方辞补充一句道：“尹正是东吴的人……”

　　裴渡嗯一声，却发现方辞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是一种失魂落魄的感觉。

　　方辞狭长的眸子眯起，目光凌厉，似乎刚才的落寞是假的，他道：“我和尹正斗了几年，他这么突然一走，有些不适应啊。”

　　裴渡一脸问号，道：“高手的寂寞？要我我都乐死了。”

　　方辞失笑道：“你不懂。”

　　“好吧，我不懂。”她靠近，挽上方辞胳膊，笑嘻嘻的说道：“你想尹正了？”

　　方辞不经意的点头。

　　裴渡憋着笑，道：“你们关系很好嘛？”

　　方辞皱眉，道：“我下山历练时，最初是由他带的，但之后也不知怎么就渐渐疏离了。他刻意与我保持距离，我能怎么办，之后我在北齐立足，而他也升为了北齐太尉。”

　　裴渡啧啧两声，不得不说，这故事够感人。

　　方辞叹一声，道：“有感而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好好珍惜现在的时间吧。”

　　方辞是想让她也留在这里了？她犹豫道：“外面还有两个……啊，不，是三个小朋友在等我呢。”

　　方辞淡淡道：“我来之前帮你解决了。那个小女孩发热，索性是你的人，帮了一把，至于……”

　　“好了，不说了。那我就多待几天吧。”她不想听关于尸坑的事情，否则注定要和方辞争论，这件事绝对有方辞的手笔。

　　木屋只有一间，他们二人趁着时间还早，砍了竹子，又剪了枝草，做了个简易的茅草屋，裴渡忍俊不禁，她之前还嫌弃方朝这木屋够凄惨，现在一看他俩的，算了，还是闭嘴吧。

　　方朝再见她时，没有说一句话，但也没有阻止他们盖草屋，应该是一种默许。

　　裴渡在砍竹子的过程中打探了地形，知道不远处有一条河流，她擅长摸鱼，夏日，双脚入水，整个人都清凉了许多，抓几条鱼，回去煲汤做饭。

　　想象中的场景很美好，但是将鱼拿回去后，方辞问道：“你做？”

　　裴渡摇头。

　　怎么可能，她哪里学过这些，山里当年可没有教过啊，向来都是成群结队往膳堂吃现成的，再者，君子远庖厨，虽然她是个假君子，但也从未下过厨。

　　方辞戏谑道：“你去找方朝？”

　　裴渡赶忙摇头，怕的很。方朝可能还在生气，还是别撞风头了，她拳头一握，鼓起勇气道：“我来！”

　　方辞乐而不为的退开，道：“我去找些柴火吧。”说着，就离开了。

　　她和鱼陷入了斗争，刮鱼鳞？然后呢？鱼还是活的，蹦跶蹦跶的，没菜刀，只好轮着斧头，手下一软，差点伤到自己。

　　没注意，方朝却已经站到了她身旁，一手将她手中斧头换下，自己动手做鱼。

　　这个时候的方朝才有了些亲和气，自身的温和的气质也散发出来了。

　　他手下轻巧的摆弄着，灵活的手指随意转着一把短刀，轻盈慢动。裴渡低头一看，只见他腰间卸下了那些繁杂的玉佩，连怀苍山的玉穗都没有带，唯一能象征身份的怕就是那条丝锦腰带。

　　裴渡看的发呆，整个人都被吸引住了，只听方朝不轻不重的说了句：“三个内编。”

　　“嗯？”她没明白。

　　方朝头也不抬，手下继续着他的动作，轻声道：“诛杀。”

　　她本来还没明白，不对，她明白了的，只是心中讶异，方朝是让她去杀那三个内编？

　　正想着，却察三枚银针刺来，她立刻躲开，方朝单手空中一摆，指尖夹住三枚银针，寒光微显，他将银针反手击回，只观风林一阵异动，沙沙梭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