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升职记》小草和大树

32、第三十二章

　　那人走的快，似乎只为了给她留下一个消息，而这个消息还是她最不愿意接受的，当唐逊把李牧倾带过来时，已经过了很久，她收敛情绪，道：“搜城，能找到一个活口也算好的。”

　　听那人的语气应该是还没有找到卓宗凝，他想试探自己，以为自己知道卓宗凝在哪里，可惜了，她也不知道。

　　卓宗凝带了近万兵马，全部消失，其人也不见踪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她一定要在别人找到她之前找见，内编在外也是孤身一人，善明修下的是暗令，不能惊动他人，故而没有了山外外编的协助，办起事来不比她轻松。

　　李牧倾在搜城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好动的性子加上充足的好奇心，半个城就被他那样搜查了下来，结果虽然不尽人意，但总算找到一个还有口气的。

　　是个小女孩，年纪不大，扎着两个马尾辫，脸上脏兮兮的，浑身是血，听李牧倾说找到她时，她被一个妇人紧紧的抱在怀里，那妇人被刀剑砍伤，已经死了，这小女孩幸得保护活了下来。

　　裴渡沉思，心想这小女孩就算是醒来她也不可以问话，回忆中的二次打击，太过残忍。

　　这种经历她懂，所以不想再强加在别人身上，或许女子心肠，总是不像别的师兄弟那样狠心。

　　而李牧倾和唐逊却不在意，经义馆教得就是无情，尽管这俩人也没学出个什么，但日日熏陶也算是有成效，唐逊第一句话就是：“不能带她，是个麻烦，我们没有能力带她走的。”

　　李牧倾将昏迷的小女孩放在地上，弱声道：“将她留在这里必死无疑，可是不留在这里，会耽误我们去找卓将军的时间，前方将士又会陷入危机……”

　　李牧倾的话说的很明白，分析的很到位。

　　裴渡看了两眼地上的小女孩，低声道：“走吧。”

　　唐逊点头，李牧倾跟上，三人准备换路出城。

　　走了几十步，裴渡眉头紧皱，手下握拳，站定，劝着自己不能心软，但她终究没有狠下心来，那种决绝太难了，明明知道自己能救一个人，却要视而不见，她做不到。

　　当年她被善明修救了回去，才有了她如今的一条命，就当做另一种还情了。

　　李牧倾和唐逊看着跑回去的裴渡，束手无策。

　　那个小女孩醒了，醒后望着才来的裴渡，她的眼睛很美，像是能净化人的心灵，裴渡蹲下身，尽力让语气轻些，道：“我不保证你跟着我能不能活下来，但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能力了。”

　　小女孩眼睛一眨，想要起身，裴渡站起来，喊一声：“李牧倾！过来！”

　　李牧倾唉声叹气的走来，将小女孩抱着，小女孩一言不发，就那样窝在李牧倾怀里。

　　离城后，她又见到了那个内编，很奇异，那人这次只是见了她一面，阴阳怪气的说一句：“善长老怕是要失望了呢。”

　　裴渡提起精神。失望？

　　唐逊侧身，压声道：“这人好像受伤了，像是和谁交过手。”

　　裴渡诧异的看几眼，心道这内编打不过自己是正常的，但内编的实力也普遍不弱，少有在山外连普通人都对付不了的情形，更何况受伤呢？

　　她仔细瞧着，发现那人脖颈间有一丝血红，像是利剑所伤，且手法极好，没要人命，但这警告意味也是足够明显了。

　　世上有此剑法的人，在她的印象中有三个：方朝、方错、高长歌。

　　裴渡道：“你刚才所说的失望不是指我吧？谁？善明修失望于谁？”

　　那人讥笑一声，道：“他对谁抱了最大的希望，自然就会有多失望！”就留这么一句话，直接就走，裴渡还想追问，但却来不及了。

　　唐逊道：“这地方我来过，往前一直走会有一个山谷，看这人来的方向应该是从那边的，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裴渡应声。

　　三人策马而去，到山谷处时已暮色降临，黑夜需要人提起十分的心思，正走着，李牧倾忽然叫道：“师兄！你看！”

　　裴渡看去，只见有一个巨坑，天太黑，又没有火，很难看清里面是什么，但鼻间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越靠近味道越重，她脚下沉重，直到看见巨坑中的群尸后，整个人都站不住的往后退了两步，脸色唰白。

　　李牧倾赶忙将小女孩眼睛捂住，也是被惊到了，大口呼气压住心神。

　　尸坑，都是北齐士兵……就那样被填了！

　　唐逊骂道：“混蛋！”

　　风声阙动，裴渡突然想起来了，自言自语道：“方朝！是方朝！”

　　“方朝的平风落雁！内编是善明修派下来的，实力不会弱，而既是命令，自然拼死也要完成，怎会退缩？除非他遇到了不能动手之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善明修最给予厚望的是方朝，而方朝的平风落雁留下的伤痕就是那样！”

　　李牧倾吞吐道：“可是方朝师兄不是宣称再也不会下山吗？”

　　裴渡深呼吸，目光凝滞，喃喃道：“是啊……”

　　她倒吸口凉气，看向远处，心中有了答案，于是道：“你们不用跟着我了。”

　　唐逊道：“师兄是想……”

　　裴渡扯出笑容，勉强道：“他是我大师兄。”

　　唐逊默然：“可是你如今已请辞，再和他见面，万一被人抓住把柄，不好过的。”

　　裴渡道：“有些事就算我不做，也会有多心之人去帮我做，何必担心，你们将这里暂时封了，别走露消息，卓将军带兵失误，大罪，把这里瞒住，至少不是死罪。”

　　李牧倾担忧道：“这么大的尸坑，上千人，怎么瞒住？”

　　裴渡瞥一眼，冷飕飕道：“不然要你干什么？来看戏的？自己想办法，给我三天时间就好。”

　　言尽于此，她还是比较相信这两人的。

　　她往山谷深处走去，穿过幽暗的狭川，疲惫不堪，总算在临近天明时寻见了一个简陋的木屋，木屋虽然破旧，但显然是被收拾过的，干干净净，外面还正熬着中药，年老的猎犬守在木屋外，就那样趴在一株树下。

　　阳光斑驳，透过林间密杂的树影，凌乱的撒在地上，将此处的寂静添了分生气，也显得不是那么寂寥了。

　　她站在不远处，许久，迈步上前，那只年迈的老猎犬总算撑起了身子，警惕的盯着她，像是随时能扑过来，声音也发出宛若嘶吼一般的蓄势待发感。

　　她没有再上前，而是掀起衣袍，半跪下来，行礼道：“闲人裴渡求见。”

　　无人回应，安安静静，旁边煮着药的小炉子咕噜噜的冒着烟气，猎犬敌意稍减，又趴了下来，但眼神一直盯着这边，时刻不松。

　　她再次扬声：“裴渡求见！”

　　那个木门吱啦的开了，裴渡本身低着的头瞬间抬起，只见那身熟悉的水墨色长衫，方朝白皙俊秀的脸庞不似曾经的温和，见到裴渡时微微蹙眉，似有不快，缓步上前，也不扶起，只道：“你不该来的。”

　　裴渡咧嘴一笑：“不该的事情多了，我都做了，也没怎样。”

　　她发现方朝眼下发青，神情疲倦，像是很久没有休息了，但怀苍山大弟子的教养却没有让他表现出半分的不适，姿态从容，只是少了往日的和气。

　　方朝伸出手，扶向裴渡时微微一颤，道：“师兄帮不了你了。”

　　裴渡一愣，胸中一闷，道：“你以为我是来找你求情，希望回山的？”

　　方朝目光一闪，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转话题道：“你走了以后山里又大整顿了一番，名册已经找到了，不用担心。高长歌应该不过多久回来找你……”

　　“师兄！你知道我现在想问的不是这个。”她话锋一转，带着一丝逼问的态度，道：“你为何会下山？为了谁？……卓宗凝吗？尸坑呢？你为什么要插手这些事！？”

　　方朝下颚轻抬，淡薄道：“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的？”

　　裴渡顿声，低头，道：“师兄，你以后最有可能掌控怀苍山，所有人都对你寄予厚望，你现在这么做是自毁前程！长老们一旦知道你再次下山，会是什么想法？这些你考虑过吗？”

　　方朝道：“自毁前程？你感觉我在乎吗？他们的想法？有想法的人多了，我都要一一在意？阿渡，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利益了？怀苍山从来不是一个人能掌控的，师父花了半辈子时间，如今呢？被人……”最后话声一顿，没有说下去，索性裴渡也没在意，关注点一直在方朝下山一事上。

　　方朝缓和语气，道：“阿渡，我知道你在山下不好过，当年我离山历练时也有一番势力，你可需要？”

　　裴渡直视逼问：“你为了卓宗凝？”

　　方朝道：“势力里有能臣名客上百余名，足以让你安享一生，长歌和方辞虽有心吞并，但你若接手，他们应该也不会去动手了，还有……”

　　“方朝！”裴渡厉声。

　　方朝阖眼，陡然道：“为什么连你也要逼我！？裴渡！管好你自己不行吗？”

　　裴渡道：“就是因为我已经失败了，所以我不希望看着我仰望半生的大师兄如今也这样一步步堕落！”

　　方朝冷笑一声：“堕落！？如你所说，学着方辞入朝堂就不是堕落？如同方错一样处心积虑不是堕落？裴渡，卓宗凝救了你一命，你当真没有半分感恩？”

　　裴渡抿唇，转头道：“我感恩是我的事情。若不感恩，我也不会来找她。”

　　方朝道：“你找来有用吗？你有什么能力帮助她？她与方辞作对，你能帮着她对抗方辞？你根本没有任何实力！如果不是我下山，她早已经在那尸坑里了。你与其与我纠缠，为何不去问问方辞呢？方辞一手好计谋，呵，罢了，与你说了你也不懂。”

　　正说着，只听一声道：“这样在背后说人坏话可不好呢。”

　　方朝转身，唇边挂着讽刺的笑容，将一旁熬好的药倒进碗里，看也不看一眼方辞，准备进木屋时，停住脚步，道：“你来的很是时候，阿渡疯魔了。”说完，端着药碗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