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升职记》小草和大树

26、第二十六章

　　裴渡愣了下，没理解，疑惑道：“方太傅为敌？”

　　卓宗凝浅笑道：“他送我院子出于私情。公事公办，方辞在朝上可从来不给我留面子。”说着，她冷笑一声：“这次与东吴的交手，本身不是我去，应该是钟老将军，偏偏方辞推举了我，你可知，此次我若战败回朝，可就不是现在的风光了，这条命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裴渡寻思一下，试问道：“方辞效忠于谁？”

　　“他效忠？他如今自成一派，笼络了大量朝臣，根本不必投靠于谁，且他门下还养了数十门客，皆是好手。”卓宗凝思考后，又道：“皇帝今年刚封了五皇子为顺王，若非要说方辞亲近哪方，他或许会更亲近顺王那边。”

　　裴渡一囧，她没想到会问出这么多信息，卓宗凝还真是什么都说啊，一点都不隐藏。

　　只是她如今与卓宗凝一方，难不成真要与方辞为敌了？虽说她早有心理准备，但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

　　和方辞为敌，太过惊悚，且不说方辞下手之狠，就那斩草除根的脾性，她躲都来不及，如今要上赶着去送死？但是，卓宗凝救了她的命，自然是要还恩情，看来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她突然想起一事，茶杯轻搁在桌上，道：“今晚我可否带面纱？”

　　卓宗凝蹙眉，道：“你这么美，怕被人非礼？行吧。”

　　如此方得心安，她女儿装虽然方辞从未见过，但样貌是改不了的，她现在还没有做好直面方辞的准备，只打算跟在卓宗凝身边一年后，等齐落英那边有了实力再去寻到齐落英，之后应该不会在北齐待着，至于南梁，她更是避之甚远，其实东吴不错。

　　夜幕降临，明月弦空。

　　宾客满宴，人头攒动，莲花显池，众人皆在水榭台上，水桥横连，只见有侍女小厮不断端着各类酒水穿梭与众人身边，平日朝中的官员此刻全部换上常服，潇洒的长袍，腰间为了彰显身份，玉穗缀满，凌乱绕眼。

　　裴渡去的较晚，也是一番梳妆打扮后，专门将眉眼化的更加柔情一些，带上面纱后，她自己都认不出来自己是谁，想来方辞的眼睛再毒也不可能认出吧？

　　军师，一个漂亮的军师。

　　令人讶异。她一到场，众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她倒是不在意，款款落座，自顾自的倒杯酒，琼浆玉液摇晃杯中，不饮，只是轻巧的玩转着。

　　“这军师怕是只懂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这种酸腐话吧？”

　　“哈哈哈，这上了战场，是打算去色.诱？”

　　“你们说话客气点，卓将军大战归来，对此人颇为赏识。”

　　裴渡淡淡的听完他们的讨论，眉梢一挑，余光一瞄，嗤笑一声：“以貌定人，愚蠢。以色鉴人，迂腐。”

　　出口就很嚣张，众人刚想驳斥，却听几声拍掌，裴渡也微微侧目，正想是谁这么捧场，就看见一个唇若含笑的男子走来，往身下看去，只见腰间玉佩刻了一字：尹。

　　友方。

　　尹太尉长得俊秀，人也斯文，赞道：“此言此语才是真正大士之言，妙矣。在下尹正。”

　　裴渡起身，回礼道：“度非衣。”假名，卓宗凝应允了。

　　尹太尉都这么说了，还有谁敢多嘴，都讪笑两声，尹正一派的人见势，赶忙来打圆场，各种好话都送上，裴渡一一回礼，独独把那些……嗯……方辞一派的冷落着，只见那些人也颇为尴尬，喝着酒，想来应和两句，却总是被裴渡半嘲的笑回去。

　　如今不给个下马威，之后生事，她再想摆脾气怕也没机会了。

　　尹正是标准的美男子，裴渡喜欢长的好看的，再加上都是同派，两人说话也能热络些。

　　尹正站于桥边，指着那边的亭阁，道：“夜晚寒凉，度姑娘可要去加衣？”

　　裴渡看向远方，心中莫名触动，当日在雍城时，也是这样子，她和高长歌从水榭离开，在小桥上看着远处的亭阁，她撒气的走开，高长歌在后面追着，那时的高长歌对自己也是百般包容。

　　她失笑道：“夏日，不说闷热都算好的了。太尉可真不会和人聊天。”

　　尹正也笑了，道：“这不是怕冒犯了吗，平日都是和人口蜜腹剑，说一句话需透着三分心思，姑娘看着单纯，自然要收敛些。”

　　裴渡转头，看着她，不满道：“单纯？单纯能当军师吗？”

　　尹正笑着摇头，道：“非也，我说的单纯是……情感单纯。军师嘛，战场之上玩脑子的，走的是策略心机，与我所言不同。”

　　“从何见得？”

　　尹正注视着她的双眼，欣赏道：“你的眼睛清澈纯粹，想来曾经被人保护的很好吧，至少是没有见过世间的肮脏。你的笑容爽朗近人，应该有很多朋友，估计也一直处在温柔乡中。还有么……你很美，不像普通的胭脂俗粉，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他话声一顿，唇角一弯，笑道：“尹某只希望不论多久以后，姑娘依旧能像如今一样。”

　　裴渡声音一低，道：“人都是会变的，没有人能保护自己一辈子，路是自己走，总不能一直让别人扶着吧？”

　　尹正一愣，哈哈大笑，道：“善矣！咦，姑娘身上怎么还有韩府的信物呢？”

　　裴渡低头，想起这是之前纪闲和韩迩给的，本想掩饰，但一想，她现在势弱，不如用韩府来做个假靠山？于是微笑道：“我和韩家的两位公子是密友，他们送的。”

　　“哦？韩家……是纪大公子和韩小公子吗？听说韩府如今在外求药，前个月韩小公子重病，也不知好没好。”

　　裴渡眼帘一低，心中第一反应是想追问韩迩究竟如何，但理智拉住了她，这才反应过来尹正是在试探她，她笑道：“是么？许久未见，看来今晚要写封信问问了。”

　　尹正意味深长道：“韩小公子一直身体不好，听说年初在外面游玩一圈，刚入夏就病了，现在还拿药将养着呢，纪大公子如今为了他弟弟也是再不出世，北齐都不知是几顾茅庐了，硬是请不出人家。”

　　裴渡听得心中一紧，韩迩身体不好她能看出来，当初在雍城酒馆时，明明天气已经有些闷热了，纪闲还是总让韩迩穿的厚厚的，酒水也不许多喝，身上也总会有淡淡的药香味儿，她和高长歌本想问问究竟是什么病症，但一想，不太合适，最后还是没问了，韩家的势力应该不用她担心，总能将韩迩医治好。

　　那边有舞姬起舞，乐姬手下转动琴弦，靡靡之音入耳，听得人心神动摇，卓宗凝终于来了，和周围之人笑了几句，走到裴渡身边，裴渡点头示意一下，只听卓宗凝笑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去那边坐坐吧。”

　　尹正道：“我说你这宴也太没有规矩了，这么闲散么。”

　　卓宗凝嫌弃道：“反正皇上不来，也不用拘束。不然像终老将军那样，你愿意？无聊死了。”

　　尹正取笑道：“说起来怎么还没见方辞呢？”

　　卓宗凝半靠在一边，道：“不清楚，反正下帖子了，他要是来了还好，不来的话，我朝上立刻参他一本！”

　　尹正舒眉，扬起笑容，道：“看来你要失望了。”他走上前，与迎面走来的方辞互相见礼。

　　裴渡身子不经意的往后缩了缩，心中做着巨大斗争，屏气，抬头低眸，道：“方太傅好。”

　　不知是她眼花还是怎样，她似乎看见方辞手颤了一下，但观面色，方辞又没有任何变化，淡淡的样子，裴渡心中安慰，感觉自己蒙混过关了。卓宗凝和尹正都在这儿，她也多余，正准备出声告退，却发现方辞轻瞥了一眼她。

　　长久以来在方辞面前的乖觉，令她现在有种站立难安之感。

　　方辞道：“我有东西落在前阁了。”

　　尹正主动道：“不如我陪太傅大人走一趟？”

　　方辞道：“不必了，我和度姑娘去一趟吧，她最了解这里。”

　　裴渡一哑，感觉要死了。

　　她没有接话。

　　方辞淡淡道：“看来卓府是不给在下面子呢。”

　　尹正挑眉，若有所思。

　　方辞不亏是当年的策论好手，一句话就把问题的性质变了，本身只是礼数问题，不去也就罢了，他倒好，直接上升为将军府待客不周，有意怠慢他的道理。

　　如此，裴渡哪还敢拒绝，声音尽量变化，柔声道：“太傅请。”这音调，够恶心。

　　裴渡走在前面，一声不吭，只听身后方辞道：“度姑娘可喜欢这院子？”

　　她赶忙转动脑筋，想着这话是不是有陷阱，但左思右想，好像都挺正常的，于是客套道：“自然喜欢，听闻还是太傅修的呢。”

　　方辞手指扣在扳指上，道：“喜欢就好。姑娘跟在卓将军身边多久了？”

　　裴渡道：“行军路上幸得赏识。”

　　说着，正要下桥，也不知是哪个家伙在这里丢了酒壶，虽有河灯，但一不注意，脚踩上去，差点一滑，她身子微微倾斜，想要扶住旁边的桥柱，却被一只手稳稳握住，她衣袖宽广，向着臂间滑落下去，露出洁白的小臂，只见上面的红痕清晰可见。

　　方辞面色阴沉下来，他不说话，漠然松手，独自向前走去。

　　裴渡站在原地，脸绯红，眼睛紧紧闭着，半响才敢睁开，看着方辞挺拔的背影，跺脚暗骂自己怎么那么粗心。

　　方辞去那边拿了件披风来，递到她手上，道：“虽是夏日，但身上有寒症还是要注意着。”

　　裴渡一愣，结巴道：“寒症？”他怎么知道！

　　方辞发现什么了！？

　　方辞轻声道：“医术浅薄，但也略懂一二。”

　　说着，来了几个大人，看见方辞后，热切的走来相交，方辞和那些人娓娓而谈，几人顺着桥又回到了之前的水榭小阁，里面依旧热闹，她想了想今日的任务，也不再闲聊，赶忙和一些有用的大人去笑谈几句，以求拉进关系，而方辞只是轻看一眼，不言语，淡然的和周围之人说着闲杂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