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升职记》小草和大树

22、第二十二章

　　裴渡脸色惨然一白，猛地站起身，担忧的看着缓慢起身的善明修。

　　金碧辉煌的大殿瞬间被沉重的气氛笼罩着，善明修有条不紊的安排道：“立即命人封山，所有人不得出入。另外命内编召集所有子弟在尚华台集合，不论身份。”

　　崇长老面色凝重，挥开衣袖，沉声道：“谭若！立刻派人去彻查！”

　　裴渡眼下发青，手紧握拳，迅速跟着众师兄离开殿内，一出殿外，站在百步汉玉台阶上，灼眼的日光让人头脑发昏，脚下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迈不开步。

　　天下已乱，难道怀苍山也要乱了吗……

　　“咚——”

　　“咚————”

　　怀苍山三百零一处烽火台接连鸣烟，烽火肆起，烟雾缭绕；尚华台边上的大钟被十几人费力的敲击着，发出低鸣沉重的响声，一下一下一声一声，击人心弦，震人心神。

　　尚华台伫立的高柱上旋刻的上古秘纹，诡异神秘，向上仰望，只见风旗扬起，上面用金丝银线描绘着鱼潜海底的画纹，空中飘起，栩栩如生。

　　裴渡手下紧抓着衣袖，立刻跑下抬阶，粗喘着气，拽住一个内编，凌乱道：“快！快去——快去安排人联系高长歌！告诉他们，山内出事了！”她见那个内编没反应，依旧呆呆的立在原地，锐声道：“快啊！”

　　那人一骇，赶忙跑去从命。

　　尚华台四周跑来一众子弟，成群结队，裴渡见众师兄忙碌，主动上前去帮忙。

　　怀苍山所有子弟来时皆穿着山中正服，清一色的薄墨长衫，腰间别着山中标志玉穗，郑然而来。

　　李牧倾和唐逊同来，李牧倾一见裴渡，忙着就想问好，却被唐逊拉住，骂道：“你长不长脑子！？没看现在什么情况？”

　　“你管我！”李牧卿嘴上虽这样说，但脚下却不往那边走了，规规矩矩的跟着经义馆的人站到尚华台正台上。

　　唐逊和曾经的狐朋狗友如今相交甚少，他也不太在乎那种友谊，那些人无非是在乎自己的王府身份，他面上虽然怡然自乐，心中却是异常鄙夷。

　　而齐落英如今离山，正好，他最讨厌的人走了，也不用成天跟人计较攀比了，至于李牧倾，这人笨的让他不得不管，上次李牧倾放水，他看出来了，心中也是颇有感触。

　　那日短跑他若是输了，不仅脸上挂不住，可能连山里都待不下去了。

　　李牧倾郁郁道：“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若是落英兄在就好了。”

　　唐逊冷哼一声：“他在？他在又能怎样，你们关系就那么好啊？”

　　李牧倾撇嘴道：“反正我跟落英兄的关系就是比跟你的好，你成天趾高气扬的，看得起谁？”

　　唐逊一噎，咬牙道：“我现在不是看得起你了吗！”

　　李牧倾道：“谁在乎啊？”

　　两人正吵着，只发现远处走来一女子，婀娜生姿，面容姣好，唐逊皱眉，不言语，李牧倾却身子一直，冷声道：“怎么又是她！？”

　　唐逊不答。

　　裴渡跟着师兄们把事情安排好了，正准备复命去，却瞧见李牧倾一脸激动的样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瞧见萧忆绵款款走来。

　　裴渡走过去，直面萧忆绵，正声道：“这里没你事，奉劝一句，出大事了，山中别走动，也别给师父惹上是非。”

　　萧忆绵纤细的手指划过脸颊，用帕子释汗后，柔声道：“多谢美意，但我可能用不上呢，你自己……好自为之。”

　　裴渡蹙眉，道：“有话直说。”

　　萧忆绵浅笑一声，道：“你上次那一巴掌把我打醒了，你真以为我不会反击？”她瞧眼周围，低笑道：“趁现在还能逃，快走吧。”

　　裴渡骤然冷声：“萧忆绵！你究竟在耍什么花招！”

　　萧忆绵只是笑着，她绕开裴渡，直往尚华台上走，因为有令牌，畅行无阻。

　　裴渡心中一沉再沉，像是有一块巨石悬浮空中，时刻欲坠。

　　李牧倾挣脱唐逊的双手，跑过来，急道：“师兄！那女的是不是又说什么坏话了？”

　　唐逊顾忌尚华台现在杂人太多，行一礼，道：“师兄好。”

　　裴渡眉头紧皱，低头，脑中飞速思索，感觉漆黑一片，像是抓住了什么，但又死活找不到线索，她正准备开口，却无意看见自己腰间的穗子，猝然抬头，道：“牧倾！我的穗子呢！？”

　　李牧倾一愣，看了看自己腰间，茫然道：“你没有要走吗？”

　　裴渡心中大震，脑中轰隆一声，惊得她往后退了步，她现在呼吸都不畅了，沉浸片刻，扼制自己想出解决办法，她靠近两人身边，道：“记住，不论我出了什么事情，你们一定要把萧忆绵手中的存礼馆名册拿到手！”

　　现在不止李牧倾愣住了，就连唐逊也愣了，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裴渡咬唇，道：“不要管我，切记，名册！名册！”

　　话毕，只见几个内编走来，道：“裴渡？长老们有请。”

　　李牧倾想叫住裴渡，被唐逊立刻拉住，唐逊面色深沉的摇头。

　　裴渡此刻面色苍白，唇间也被牙齿咬出血印，身上出着冷汗，每走一步都是折磨，等进了大殿，看着萧忆绵跪地的身影，终于苍然闭眼。

　　碍着她是善明修的弟子，其余几位长老都不方便开口，故而是善明修道：“你的信物呢？”

　　裴渡黯声：“丢了。”

　　善明修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道：“丢了？什么时候？”

　　“不知。”

　　“有何线索？”

　　“无。”

　　大殿寂静的让人心慌，裴渡哑口无言，她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只听善明修淡淡道：“很好。你知道名册是怎么被人盗走的吗？”他声音低沉，一字一句道：“信物将内编调走暗杀。”

　　裴渡宛若坠入无尽深渊，压得她说不出一句话。

　　萧忆绵道：“裴师兄的贴身之物向来不离身，怎么会不见了呢？有谁敢去偷呢？”

　　裴渡转头，盯着萧忆绵。

　　行猎时，她将穗子给了李牧倾，那时萧忆绵也在，以萧忆绵的心机若是想拿到太轻松了，那日夜晚她急着去那边看出了什么事，也没顾得上，却不曾想栽在这里。

　　她不能说出李牧倾，一旦她被……下狱，李牧倾是唯一的人证，现在她不确定殿上有哪些人是哪些心思，只能瞒着。

　　萧忆绵眼皮垂下，继续道：“裴师兄自从行猎回来，也不知在干些什么，整日都是在院子里，也不与人交往……”

　　萧忆绵的话等于火上浇油，直接将她逼如死角，外人一听，只会以为哪些日子她在预谋什么。

　　善明修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裴渡抬头，看着善明修，目不转睛，硬声道：“弟子有罪，但绝不认人宰割，名册一事，绝对与弟子无关！”

　　萧忆绵笑一声，道：“可是，就算是丢失信物，也是一大罪呢……按刑罚走，也应该……”

　　善明修转头，毫不客气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下去！”

　　在场之人很少见到善明修会发脾气，就连一旁的谷长老都诧了一秒，谷长老道：“既如此，先把裴渡压下去看管吧，等这边查出结果再定罪也不急。”

　　善明修淡然点头，摆袖离开。

　　裴渡被人带到了刑堂，这个她只听说过却从未踏入半步的地方。

　　她身份特殊，被人单独看管。里面是压抑的黑，沉寂的静，没有一丝生气，仿佛再无永生。

　　三日，她被整整关了三日，死气沉沉的刑堂，没有一丝动静，连外面内编的脚步声都能听见。

　　外面似乎下雨了，她在的这个牢房没有窗户，只是听见外面的雨滴声散散落落，本身浮躁的心情被耳边所听洗礼了一些，她强迫自己静下来。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裴渡竖耳，指间静静夹着一枚飞镖，直待看见来人，这才悄然收手。

　　萧忆绵这三天应该过得很好，面色红润，打着把油伞，身上锦丝薄衣，面上含笑，十足的娇柔美丽。

　　她宛转的向旁边内编道：“麻烦了，我和她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

　　那内编忌惮萧忆绵手中的令牌，提醒了几句就退下了。

　　萧忆绵看向裴渡，将身上衣衫轻轻抖动，忽的一笑：“真讽刺啊。”

　　裴渡打坐着，眼也不抬，闭目养神。

　　萧忆绵道：“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可能要被先生收为徒弟了，女徒弟呢。”

　　裴渡不中她的激将法，淡然休息。

　　萧忆绵嗤笑一声：“你不是最讨厌这个么？怎么现在不说话了呢？怕了？其实你早该想到的，我既然能跟着进山，又怎会轻易罢手。”

　　裴渡睁眼，直视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拿怀苍山的安危来做筹码。”

　　萧忆绵笑道：“怀苍山安危与我何干？”

　　裴渡道：“你若想要我这位子，我让了就是。”

　　萧忆绵歪头，勾唇一笑，道：“你既然知道我真实身份，为什么不多猜猜呢？比如……我为何进山？当真只为了当个徒弟么？而且，以善明修的心机，会不知道我来干什么吗？”

　　“不可能！休得妄言！”

　　话说出口，她自己都被她的当机立断惊到了。

　　萧忆绵放声大笑：“不可能？怎么不可能！？裴渡！你可真是傻的可爱啊，不如由我来告诉你，你在雍城被抓时，你师父在干什么？袖手旁观？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袖手旁观吗？因为他想你死！那些外编怎会轻易勾结外人，没有他的允许，谁敢？只有你死了，那些外编因为是崇长老亲手安排的，难逃干系，顺手一扳……结果你没死。”

　　她语气低了几分，道：“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名正言顺的跟他回山。只是不曾想中途冒出个方错！至于高长歌，怎么就那么巧，怎么就他刚要去救你，就被谷长老的人拦住了，你没想过吗？”

　　裴渡嗓中一涩，喉咙涌出一口腥甜，她强压住。

　　萧忆绵笑道：“我父亲，哦，也是你父亲，你知道是谁吗？南梁将军府振威将军萧戎，你猜出了我的身份，其实你父亲也猜出来了，他许我去怀苍山，为的是什么呢？”她一顿，道：“啧，看你这表情，像是明白了呢。没错，是你父亲让我来盗名册的。而先生……默许了。”

　　裴渡厉声：“胡言乱语！”

　　萧忆绵上前抓住她的手，步步紧逼，道：“胡言乱语？你不愿意相信你心中的师父勾连外人，是吗？呵，可笑。你是出身怀苍山的，怎么还这么单纯呢？你的师父善明修，他早都想要掌控怀苍山了！如今只是第一步！”

　　裴渡陡地站起身，一把推开萧忆绵，捂着耳朵，咆哮道：“你滚出去！！！”

　　这一喊惊动了外面的内编，内编一来，见了萧忆绵，礼貌道：“萧姑娘，您该走了。”

　　萧忆绵娇柔一笑，道：“嗯。对了，是明天上刑吧？”

　　裴渡一怔，直勾勾的盯着。

　　内编犹豫道：“嗯……说是明天……”

　　萧忆绵撑起油伞，惋惜道：“可惜了，裴师兄，你说你能扛过几道刑罚呢？”

　　人走茶凉，风停雨静。

　　彻骨寒意阵阵袭来，冷的她蜷缩着，像是被打入冰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