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银河来》彼淇有狐

15、第十五杀

　　锦帘高扬，楚岚慢悠悠地从山水屏风后转出来，他轻咳两声，立定，同太后行了见过，“给母亲请安。”

　　纯妃早在楚岚走出来，便已经行礼。

　　唯有顾烟反应慢，衣服又笨重，愣愣地半晌没反应过来。

　　待到这三人寒暄过了，就只剩下她一个，顾烟匆匆屈膝行了个方便礼，就这样还险些被宽大的衣袖裙摆绞成粪球。

　　她暗中咬牙：楚岚怎么会在这里？他不应该是缠绵病榻，奄奄一息？好家伙，这是回光返照？一时死不成，果真她没白去集市签下卖身契……

　　楚岚的到来让顾烟不解，却叫太后的面色飞快缓和下来，眉宇间升腾起慈悲与担忧之意。

　　纯妃自觉挪到顾烟下首，顾烟瞧见她鬓发微湿，睫羽密厚，眉眼清凉，这套妆容更显得纯妃整个人好似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

　　太后迎了楚岚到身侧坐下，言语上好不关心：“皇帝近来身子不适，又如何勉强来请安？”

　　楚岚顽笑道：“儿子来给母亲请安那是天地孝义，早起觉着今儿好些，就来给母亲瞧瞧，好放心。”

　　这话说得太后很是宽慰，含笑缓缓点头。

　　顾烟歪着头打量楚岚这位“大孝子”，见其唇角泛起苍白，眸光无色，神情更是恹恹，正是大病中。

　　【不可能。楚岚拥有外星异能护体。经过测试，这份力量足以替他挡住三分之一白洞的力量，区区耗子药算什么？】

　　顾烟笑眯眯：“那就是你算错了。我早说你脑子进水。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可以防我刺杀，但怎么防得住我下毒？”

　　楚岚望了她一眼，顾烟陪上一个可人的微笑。

　　楚岚一愣，顾烟就移开了目光。

　　确认过楚岚确实中毒甚深后，顾烟不免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楚岚当这个皇帝的也是心大，都一脚踏进棺材板了，还出来晃悠，死外面又占地又费力，老老实实死在榻上多体面。

　　太后絮絮地吩咐婆子们摆些燕窝海参的来，转头又道：“也正好你来，皇后方才正同哀家埋怨，说你不愿去淑香殿。眼下赶上赤河战事吃紧，你前殿政务实在繁忙，这合宫里的事照管不多，也分不出心陪皇后，叫有心人多嘴。”

　　卧槽？这样也行？

　　不愧是上一届宫斗冠军，太后这副明事理的老长辈样瞧着是颇为苦口婆心，拐弯抹角地数落顾烟不懂事。若听话的人没主意没成见，这会儿心里指不定怎么嫌弃顾烟，太后想让楚岚厌恶她的心思，顾烟算是看得明明白白。

　　只是哪里需要这样麻烦？楚岚有多不喜欢她，顾烟自己能不知道？

　　根本无须挑拨。

　　太后手中的佛珠打转摩挲衣料褶子，弄得窣窣作响，苍老稳重的声音语重心长地劝道：“皇后也是个没耳力的，听风就是雨，下人说的胡话也当个宝贝似的捧着，皇帝能不喜欢你？”

　　耳根子软，听信谗言……

　　没有的事挂在顾烟头上，这就是平白无故的发难了。偏顾烟有口难辩，叫她在楚岚面前直接造谣，她还是有那么一点顾忌的。

　　好歹是寄人篱下，也不能太过分。

　　背着人家说说就算了，哪有当面说坏话的？

　　打人不打脸。她顾烟有一百个不好，这一点上却是很讲究原则的。

　　而且她现在好歹也是个知书达理的皇后扮相，照顾一下楚岚死前的面子，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下人，在他跟前甩脸子不给他台阶下。

　　顾烟正打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却瞧见楚岚轻咳嗽几声，闻言偏头陡然看向她，漆黑的瞳孔簇亮：“淑香殿不舒适？”

　　目光齐刷刷地照到顾烟身上，顾烟不想反其道行之，也不想惹人耳目，只得尴尬地硬上头皮回答：“舒适。”

　　“彩灯不热闹？”楚岚又问。

　　顾烟点点头又答：“热闹。”

　　“那如何说孤不喜欢你？”带着淡淡的声调韵尾，气息不稳，但却清晰笃定，楚岚的声音直挺挺地闯进顾烟心头。

　　那目光沉静清亮，也不知是不是先前造了谣，顾烟被他的目光看的犯怵，颇为心虚，颤颤地就要挪开视线，忽见楚岚抿了唇角，旋即揉起弧度粲然一笑，“何来宠不符实？皇后若是觉着受了委屈，孤日后多往淑香殿行走就是。”

　　顾烟：“……”

　　楚岚的惊人发言一出口，顾烟恨不得贴到他的脸上去问这人是不是哪里有毛病：你他妈都成肺痨死鬼了，就要一命呜呼了，还想着加大力度，死前做个风流人？

　　顾烟僵硬着身形，楚岚又同太后开口：“母后，孤知道您望孙心切，只是要子嗣的打算，还得看阿烟的意愿。”

　　什么，楚岚竟然听见了太后要她和楚岚生孩子的话？那他岂不是早就来了，什么都听见了。不仅知道她造他不举的谣，连太后前后态度的转变都知道？

　　太后想来也反应过来，面色不大好看，像是结了一层冰霜。

　　【蓝星人本身根骨太薄弱，听不远。但楚岚并非常人，他很强大，异能能够让他置身尘世迷雾之外，远近的声响动静都能尽收于耳。】

　　顾烟想了想，“那我每次刺杀他，他是不是都能知道？那天我在常德宫门口从天而降，他其实早察觉到了？”

　　【……理论上是的。】

　　顾烟：“……”

　　顾烟：“草！你怎么不早说？”

　　可楚岚那天，为什么连躲的意思都没有呢？明明知道她在附近，但还是执意和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吗……

　　“阿烟。”楚岚转头又唤她。

　　顾烟抖了一身鸡皮疙瘩，抬起眸子，楚岚盯着她微微地笑，“只要你欢喜，孤便什么都不求了。”

　　那双透亮搀着明了的眼睛中，映着她的面庞。

　　仿似是她产生了眼瞎的错觉一般，楚岚的神情温和且真挚，那一副透透彻彻要扒开心扉给她瞧看的模样，让顾烟恍惚之间，仿似瞧见了一双带着同样神情的脸颊。

　　漫天的灰尘飘散，她置身于一片废墟。

　　远处灰色的云朵在广漠的空中懒散地飘零，天边珊瑚似的太阳显出鲜艳的辉煌。

　　眼前燃烧着连绵的爆炸星火，像是粼粼的河面跃动着惨淡微光，耳边低低吟唱起激战过后硝烟升起滚石落下的沙哑哭泣与崩溃喘息。

　　那一年山寨被朝廷兵马围剿，死伤惨烈，她无力挽救。而却有这么一个少年，张开双臂，单薄的身躯结结实实地挡在她面前。

　　对她说：“我来保护你。”

　　顾烟神经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头疼不已，眼前总晃过陌生的记忆。

　　她咨询主脑：“那是什么？”

　　主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文件夹中并无存储记录。】

　　楚岚这么偏袒，太后彻底哑了火。顾烟和这两只大小狐狸没什么好说的，她称不适，孤身告退，楚岚要起身，却被太后留住，说还有要紧话交代。

　　顾烟方迈出门槛，一抬头，迎面撞上焦急等待的高远。

　　御前太监臂弯夹着把拂尘，在二仪门处来回踱步，不时还探头往这边瞧两眼。见顾烟出来，才松了口气似的拍拍胸口，虾着腰哼哧哼哧地跑上前请安。

　　那副模样倒像是怕她缺胳膊少腿儿似的。

　　顾烟颇为奇怪地瞧着他，等着高远顿了气声说个所以然来，然这口气囫囵咽下去，高远仍旧不显山不露水。

　　顾烟挑了挑眉梢。忽然像是有所感应般，她将目光自天际抽回，落到高远身上，模糊间兀然有了猜测，“楚岚今儿是特意来的？”

　　听话的若生倏尔一惊，看向顾烟。

　　顾烟面上沉静冷淡，并无多余的累赘神色，但一字一句却不容置疑地逼迫着。

　　高远显然未曾想到顾烟这样发话，稍许怔愣了片刻，想了想，仍旧恭恭敬敬地答：“皇上近来公务繁忙，多日不曾出入常德宫，今儿得空来请安，恰巧撞上娘娘……”

　　言下之意，是已经将顾烟的猜测尽数驳回了。

　　说罢，高远瞧瞧抬眼打量顾烟的神色，然顾烟却只是淡漠地点点头，道了句“劳烦”，头也不回地奔二仪门外去了。高远手心攥了些许濡湿，等着顾烟的身形消失，稍许放下心来。

　　别了高远，弯绕到无人的甬道，若生再没憋住，笑容展露无遗，“皇上待娘娘是真真儿的好，怕娘娘在常德宫受委屈，特意过来解围呢。”

　　彼时天边云层方点染了一层淡金色的光。

　　顾烟面无表情地歪在步辇上。金碧辉煌铺着一层琉璃瓦的皇城，迎着日光望去，迷幻地让人睁不开眼睛。初来时她总觉得那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威慑，如今看起来，总念着这权势之下，埋葬了多少牺牲。

　　“解围？”

　　若生眨眨眼，“不是吗？”

　　所谓解围，楚岚今儿说的哪一句话不是在驳斥太后？皇帝太后貌合神离，明争暗斗，还要捎带上她……

　　顾烟哼笑一声，冷冰冰地驳了若生的话，“他楚岚要是能全心全意地替我着想，太阳西边出，老鸭比翼飞，母猪会上树！”

　　若生见顾烟一身戾气，巴巴地闭了嘴，蹭着寒气，一直回到淑香殿。

　　方妈妈早听闻常德宫的消息，焦躁地守在殿门口。

　　她虽有些资历，但到底是当奴才的，哪有训斥主子的道理，因而只能抓着若生说，“我的小姑奶奶，你不知咱们娘娘脾气？也不劝一劝，眼下顶撞太后，是彻底和常德宫杠上了。”

　　若生也没想着事情这么严重，方才回来时还有的一丝丝得意消失的干干净净。

　　“无妨。”顾烟并不大担心地扬了扬唇梢，“楚岚既想要通过我来制衡太后，他就得老老实实地踩着这跷跷板，让其保持平衡。太后今儿想给我个下马威，还不是她儿子先违逆了她？楚岚想看我和太后斗，那我就守着他母子两个龙凤斗。怎么说，火也难烧到我身上。”

　　“我的娘娘，太后娘娘要惩治您，可不止明面上给脸色这一条出路。要么烧不到您身上，要么就是场大火……”

　　顾烟沉默片刻，转头朝方妈妈一笑，“到时候再说。”

　　她现在可不关心这个，她只关心楚岚死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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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楚岚：媳妇每天都在关心我死不死，她是不是喜欢我，是不是在和我调情呀。
顾烟：……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