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堕笙》番茄鸡蛋一生推

4、折翼

　　人的肉身总是脆弱的，禁不起锋利的工具，也挨不得冰冷的天气。这年第一场雪降下的时候，孙父终究是病倒了。膝下的孩子们心焦，老父亲更是焦灼。未曾想过自己高寿，却莫名折了孩子的福分。

　　孙哲平老实了许多，兄弟几人轮流侍疾，上心上意。但终究人难拗天。周泽楷踩着咯吱咯吱的雪，慢慢走向父亲的房间，咳嗽声断断续续。周泽楷撩起帘子的时候，正遇上孙翔从另一侧端着药过来，两人眼神相遇，未曾说些什么。周泽楷侧身让孙翔先进去，自己在孙翔身后，缓步踱了过来。

　　孙父抬眼看了自己的两个孩子，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随后又止不住咳了起来，孙翔连忙将父亲半扶起来，轻轻拍着后背给他顺气。周泽楷端起刚刚孙翔拿来的
　　药碗，盛起一勺药，小心地递到父亲嘴边。

　　药毕，孙父躺下养神小憩，周泽楷孙翔便一前一后离了父亲的卧室。彼时天冷，两人相伴而行，没意识地挨得近了些，周泽楷顺势便牵了孙翔的手，孙翔有些慌，欲挣扎，无奈周泽楷态度坚决，孙翔便由的他去。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走着，掌心的体温厚重地传了过来，连同孙翔的心，都窄窄地附上一层暖意。

　　或许仅仅是这样简单的牵手，就让自己心里溢了满足。

　　“你瞧那边的腊梅。”周泽楷指着一株腊梅，似是瞧的入了神。孙翔看了一眼，难得没有发表些高见。周泽楷似是明白了孙翔的沉默意味着什么，便也不说话了。两人便这样一路无话，直到进了房间。

　　周泽楷伸手关进了房门，顺势把孙翔抵在门后。有许多想要吐露出口的话语，此时却化为了激烈的唇齿相依。并非是两人第一次闹脾气，然此次周泽楷隐藏了太多情绪，孙翔有些抵御不住。眼看着周泽楷的手已经开始解自己衣服的扣子，孙翔拼尽全身的气力，“周泽楷，别！”

　　孙翔有些似是而非的抵挡搅乱了周泽楷的思绪，他看着眼前的人，有些迷离，又有一些不解。“翔翔，翔…你不愿意么？”

　　“现在不是时候！”孙翔有些个恼火，趁周泽楷分神，推开了周泽楷几近覆盖在自己上方的身体。缓了缓呼吸，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

　　孙翔的手抖得有点厉害，周泽楷握住他的手，香烟的气息弥漫开来。孙翔有些气馁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索性坐在了地上，烦躁地抽烟。周泽楷似是看透了孙翔的心事，抿了抿唇，在孙翔面前蹲了下来，伸手想要摸他的脸。孙翔偏头躲过了周泽楷的手。周泽楷有些尴尬地看了看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深吸了一口气。

　　“别担心，”他说，“我不会有事的。”

　　孙翔低着头，周泽楷看不甚清楚他的表情，便又说了句：“我保证。”正当他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孙翔狠狠扑过来抱住了他，声音里隐隐已有哭腔：“周泽楷，我…我不会让大哥伤你一毫的…”

　　周泽楷笑了笑，回抱住孙翔轻声安慰他：“没关系，我会保护好自己。”他顿了一秒钟，又说，“也会保护好你的。”

　　孙翔只是没有想到，周泽楷“保护”他自己的方式是如此决绝。

　　周泽楷，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和爷爷，伪造了遗书，将自己的大哥逐出家门。

　　孙翔只知道周泽楷的字写的漂亮，却未能注意到，周泽楷亦能模仿人笔迹，以假乱真。

　　“你不杀爸爸，他也不能活过这个冬天了。”

　　“我需要他现在就死，时间不等人。”

　　“你早就计划好了？”

　　“早就。”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早，很早，”周泽楷的脸上有一丝奇异而扭曲的笑，“大概，就是父亲说‘不过是个婊子的种’，那时候吧。”

　　“周泽楷！”孙翔一脚踢了过来。周泽楷没有躲，任凭孙翔的拳脚落在自己身上。“你从来都没有把孙家当成自己的家！从来没有把爸爸当做你的父亲！眼里也从来没有大哥！周泽楷！我们孙家没有你这样的子孙！你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这个禽兽！！你不是人！！！”孙翔的咒骂声声声摩擦着周泽楷的耳膜，不知是哪一句触到了周泽楷的逆鳞，他猛地抓住了孙翔的手腕。

　　“所以，我也从未把你当做我的弟弟。”周泽楷笑。

　　“从我见到你开始，我就想。”

　　“这个人是我的，迟早有一天会是我的。”周泽楷嘴角带着笑容，眼睛却冰冷到让人不寒而栗。

　　“翔翔，乖一点。”

　　孙翔依旧在说些刺人的言语，但是周泽楷已经不再给他反抗的机会了。似是觉得有些吵闹，周泽楷干脆地压制住孙翔的双手双脚，用行动制止了孙翔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

　　周泽楷轻轻用舌头舔舐着孙翔眼角的泪水，吻过他的额头，就像对待最亲密的恋人那般，与孙翔耳鬓厮磨。孙翔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沙哑，比起伤痕累累的身，心脏才是说不出口言不由衷的麻木。

　　小时候，他曾想过不和睦的大哥二哥未来会何如，甚至想大哥如果欺负二哥自己该怎么办。慢慢长大，周泽楷待他越来越好，也越来越亲密，直到确认自己的心意之前，孙翔都是盲目且乐观的。即使隔着血缘和性别，孙翔觉得，自己愿意选择这么一条会被列祖列宗厉鬼缠身的路。爱情就是这样的东西，没得之前，患得患失，得了之后，却又患得患失。那种名为安全感的东西，让孙翔甘之如饴去依赖着周泽楷，越索取越多，自己越陷得深。没有回头的路。倘若爱情也要讲道理，还要心做什么用呢？

　　它为另一个人而死而生，疼痛是因为他，难过还是因为他。但是自己不言悔，因为他给自己带来的快乐，让这些伤难都不值一提。波涛汹涌的潮来的快且猛烈，雨后的阳光是那么温柔而又让人爱不释手，仅仅是为了几秒的心悦，孙翔想，他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然而，这都是以前的往事了。

　　失去意识之前，孙翔残留的念想停留在多日前戴妍琦婚礼上，叶修看到苏沐秋与周泽楷交谈时候的警告：“二翔，听哥一句话。你家那个周少有问题，你去查查，留个心眼吧。”

　　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好像是：

　　“不用，我信他。”

　　黄少天把叶修捡回来的时候，叶修浑身上下都是严重的割伤，烧伤。大片的皮肤都已经不成样子。饶是黄少天心理素质过硬，也是忍不住的心疼。“妈的让我查出来谁把你搞成这个样子，我非把他们的皮扒了不可！”黄少天恨恨道。

　　叶家战败不假，但是孙家没有对叶家赶尽杀绝的动机，叶父急火攻心，一夜之间仓皇而去。叶家一时群龙无首，正慌乱之际，叶家大宅却莫名其妙着火了。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黄少天得到消息的时候大火已经冲了云霄，说不清楚当时心里是什么滋味，黄少天几乎是连滚带爬去的叶宅。不顾多少人的阻拦，非要进去寻叶修。

　　然而当自己以为叶修已经遭遇意外的时候，这个人却出现在自己的家里。

　　黄少天偷偷联系了“组织”的大夫，想要把叶修转移到医院去治疗，接头人回信儿说可以，黄少天很快便陪着叶修住院，因着不想让人知道叶家大少爷没有在火中被烧死这件事，一切都是暗中进行。

　　变天了。

　　流言蜚语越来越多，也传的越来越邪乎。不仅是叶家出事，唐家也换了天地。唐家养子苏沐秋靠着自己的势力，逼着唐父提前“退休”，并把军中的势力交出来，自己便放他与唐柔一条生路。苏沐秋个人能集结的人手有限，但是他的背后，有周泽楷撑腰，孙家表态支持苏沐秋。

　　唐父活了大半辈子，风风浪浪见的多，看到养子对自己兵戎相见的时候，仅仅意外了一瞬间。为了自己的孩子着想，唐父别无它法。苏沐橙的选择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她没有选择站在自己亲哥哥一边，而是要随唐父和唐柔一同远赴香港。苏沐秋得知消息后拼命劝说自己的妹妹，然而得到的仅仅是一句：“哥哥，你我所求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

　　苏沐秋后来很长的时间里都在思考苏沐橙这句话的含义到底是什么，就算叶秋屡屡在自己身边制造混乱，也未能让苏沐秋动摇想要寻找叶修的决心，对于非能得到的事物，苏沐秋总是有莫名的执着。

　　“身在福中不知福。”周泽楷来唐家做客的时候，扔给苏沐秋一句轻飘飘的话。

　　苏沐秋未能反应过来的时候，叶秋在他身旁站定，幽幽地看着苏沐秋。他看得很远，也看的更直接。

　　毕竟，不是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周泽楷大权在握后，心里多年积攒的怨气发泄地七七八八，最后反而觉得内心空落落的。孙翔依然时不时折腾，但是无伤大雅。周泽楷对自己掌控一切的做法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直到孙翔开始绝食抗议。

　　“一口，就一口好不好？”周泽楷耐心地跟孙翔讲道理。

　　孙翔虚弱地看着眼前的食物，几乎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连续一周的不进食让他的气力被抽干，偶尔的流食都是被周泽楷强行“送”到嘴里，任周泽楷再做小低伏认错，孙翔再也不愿意面对了。

　　他只想快点死。

　　被软禁的前几日，孙翔想了很多，他一向不是一个会为难自己的人，然而这次是变故让他犯了难。当对于周泽楷已经心灰意冷的时候，孙翔的求生欲也就一丝不留了。

　　生是常态，死是循环，生死亦非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