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堕笙》番茄鸡蛋一生推

5、愧疚

　　窗外的水声滴滴答答，孙翔昏昏沉沉睁开眼，大约是傍晚时分，周泽楷却在自己床边睡着了。孙翔看到周泽楷的脸庞，心脏被唤醒了回忆，剧痛钻心。他缓缓坐起身，周泽楷似是感到了声响，抬头发现孙翔醒了，喜不自禁。但又怕自己过激的反应吓到孙翔，尽量缓着口吻问：“肚子饿吗？还想吃些什么吗？”

　　孙翔慢吞吞掀开被子，周泽楷连忙把他按回去：“外面天太冷了，还是躺着吧。”孙翔这才发现外面亮堂堂的光是积雪的影子，原来早已到了隆冬。孙翔不太愿意跟周泽楷说话，然而长久而又漫长的时光中，与周泽楷的相处模式早已给他的身体打上了烙印，孙翔看着颇有些紧张瞧着他的周泽楷，虚弱地笑了笑。

　　“没事，我现在并不想着寻死了。”孙翔似是为了多给自己内心一些勇气，顿了顿，“就算是死，我也要拉着你一起死才是。”

　　周泽楷心中一震，低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良久，他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摸着孙翔的手掌，附到了自己的脸庞，似是忍耐，似是发泄。孙翔一声不吭任他动作，却蓦然感到有冰凉的液体滴在自己的手背。

　　周泽楷哭了。

　　孙翔呆了呆，尽全力去消化自己得到的这个讯息，随后还没等话语说出口，手臂便自己行动起来。他轻轻俯身拥住了周泽楷，不知何时自己的眼泪也溢满了眼眶。孙翔觉得现在的声音一定不是自己的。

　　“乖，别哭了。周泽楷，周泽楷，我…”断断续续的话语不知道想要表达什么，周泽楷回拥住孙翔，有几分钟的失神。

　　倘若有的选，自己也不想这样。周泽楷想。

　　那个人对自己是不错的，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但是自己心里亦明白，多年痛苦的赐予者亦是他。若自己没有来到孙家，虽处于淤泥，但不至于被万人践踏。自己初来时，是想要讨的父亲和“母亲”的欢心，想要努力表现来获得一句轻飘飘的认可。可是，全家的眼光都落在了孙哲平的身上，“嫡长子”已经定死了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即使到了后来，孙哲平种种不肖让孙父大怒，父亲看自己的眼神永远是…

　　周泽楷摇了摇头，他看不清楚父亲的眼神，读不清楚，也并不想清楚。

　　正如自己对他开枪时候，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周泽楷后知后觉想到，那眼神里面，除了自小从之的漠然，似乎带上了一丝的怜悯和歉疚。不过，那又如何呢？自己终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权力，也唯有得到权力，他才能有力量去反抗，有力量声明自己，有力量不顾伦理纲常，理直气壮跟孙翔在一起。

　　孙翔的顾虑和犹豫，他一直都看在心里。

　　我明明努力了，但是为什么结果还是让我如此难过呢？周泽楷又有些不懂了。他总是尽力想要去抓住些什么，现在却觉得心里空空的，仿佛有什么力量把一些情绪挖走了。

　　“翔翔，我做错了吗？”周泽楷的声音从孙翔的怀里传过来，孙翔愣了愣，摸了摸周泽楷的头发，“我也不知道。”

　　“周泽楷，我…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做。”

　　“你想跟我一辈子在一块吗？”周泽楷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孙翔犹豫了几秒钟，如实答：“想。当然想。但是…”

　　“但是恐怕包括父亲在内的所有长辈都不会同意，对吧？”周泽楷接过孙翔的话，冷静地回答。

　　孙翔点点头，似是想要为自己分辩些什么，但是最终手指无力地滑落了下来。“那你就没有想过通过自己的力量去争取吗？”周泽楷直直看着孙翔，紧紧攥住孙翔的手臂。

　　孙翔吃痛缩了缩身子，“周泽楷，我们可以走一步看一步的。父亲和爷爷不应该…”

　　周泽楷的声音开始失去了冷静，他冷笑道：“孙翔，你会这么说。我是不是应该理解为你心里并没有那么在乎我，跟我处一辈子，也只是说说而已？”

　　孙翔听罢一股委屈涌上心头：“我心里不在乎你？我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你看！”孙翔用力甩开周泽楷，言语渐渐失衡：“我，我设想过他们不让我们在一起怎么办，逼你或者我跟别人结婚怎么办。是，我是有些害怕，我知道我们这种关系，很…混乱，但是我心里！周泽楷，你不能质疑我的真心！”

　　“小时候，小时候我们不是这样的。刚开始，我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我觉得自己不是个正常的男人。很慌，也很难受。偏偏你的态度还总是那么不冷不热，我心里能好受吗？”

　　“周泽楷，我只是没有想到你心里能执拗到如此，心狠到杀了父亲和爷爷。”孙翔说着，眼泪复又流了下来，“他们，他们是你的至亲啊，也是我的，我的亲人，你怎么能这么做呢，你怎么能这样呢…”

　　“周泽楷，我好像从那天才真正认识你一样。”

　　孙翔的眼泪让周泽楷心软，更让他心碎。他不晓得该如何跟孙翔说，言语似乎在事实面前都化作无力。屋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孙翔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周泽楷心底的万千思绪都化为一声长叹。

　　谁让自己，真的动心了呢。

　　都是自己活该。

　　如他经常做的那样，周泽楷轻声安慰孙翔，很久之后，孙翔止住了哭泣，想了想总是让周泽楷看到自己懦弱的一面，还是觉得没面子的。周泽楷似是明白他在想什么，紧紧抱住了他，“别怕，以后都不用害怕了。”

　　继而小声跟孙翔说：“我，之后不会再做让你伤心的事情了。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我会好好对你的，会算上那些人，连着他们一块爱你。不要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我一直都在。”

　　周泽楷心中的不安随着孙翔的沉默逐渐扩大，以为自己的服软模式没有起到作用，手掌紧握成拳，嘴唇有些哆嗦，又问孙翔：“可以吗？”

　　孙翔看了看周泽楷，良久，缓慢，而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说：“周泽楷，世上有些事，不是说原谅就可以原谅的。那是父亲和爷爷的命，我无法劝自己原谅你。”

　　“我也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

　　“如果没有我，你还会这么做吗？”

　　周泽楷的心冷了下来。他看了看孙翔，说出了碾压他心脏的一句话：“会。无论有没有你，我都会这么做。”

　　“我恨他们。”

　　话既已说道这个份上，孙翔也明白万事都已不同。

　　他想起来跟叶家开战的那段时间，自己在战场上无往不利，即使父亲阻拦也要充当先锋，刀剑无眼，枪支无情，但自己还是活了下来。那时候大约是想着，自己变强了一点，自己有力量了。自己也想要保护自己爱的人。

　　然而没想到，这个人，并不想要这份心意。

　　孙翔起身想要下床，周泽楷按住他的肩膀。不同刚才的温柔，现下周泽楷有些阴戾。“忘了么，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

　　继而摸了摸孙翔的下巴，肌肤相近的手感让周泽楷心里觉得舒服些，“翔翔，好好呆着吧。我会保护好你的，万事不用担心。”他强忍心头的种种，“只要你，只有你，别离开就好。”

　　孙翔看着眼前陌生的爱人，身体的疼痛提醒着他最近以来反抗的后果。生死都不由得自己，这人生倒也甚是悲凉。他抬眼对周泽楷笑了笑，那笑容在周泽楷看来，甚是扎眼：“真希望你这样做是真的开心。”

　　瞧着孙翔冰冷的笑容，周泽楷心里一凉，明白两人终究是心底有些疏远了。

　　孙翔深呼吸缓和了下情绪，用手背擦着眼泪，问道：“大哥呢？我大哥孙哲平去哪了？”他抬起嘴角：“你不会也杀了他吧？”

　　周泽楷忍住了自己心头的酸意，语速很慢地对孙翔说：“大约是去张佳乐那里了吧。”想了想，又有些讽刺地说道：“除了那里，我也不晓得他还能去哪里。”

　　“张佳乐！张佳乐！”孙哲平叫着张佳乐的名字。张佳乐有些不耐烦，“你鬼叫什么！跟着我好好走！”

　　“我们这要去哪？”孙哲平不解。自己刚刚从孙家的政变逃出来，张佳乐反而迫不及待收拾行李，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好似一切都已经准备好，就等他来。

　　张佳乐瞅着没心肝的孙大少，有些头疼。“我说你现在被你弟扫地出门，就不能争口气想再去把孙家夺回来么。”

　　孙哲平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孙家么，周泽楷喜欢的话，就归他了。我对孙家，没有什么太大的念想。”

　　“他杀了你父亲和你爷爷，你也不想着报仇？”张佳乐不解。

　　“就算他不动手，父亲和爷爷也活不过一周了。”孙哲平笑了笑，“大约是怕他们寿终正寝的话，我会顺理成章继承孙家以及各种势力，我那个傻弟弟才迫不及待动手吧。”

　　“其实他错了。我虽然不喜欢他，但是我也不想要什么孙家。当官还是打仗，我都没兴趣。我只想做个花花公子，开开心心就好。乐乐，你说是吧？”孙哲平搂过张佳乐，作势便要亲上去。

　　张佳乐抬手拦住孙哲平的脸，两人现在正坐在马车中，路程有些颠婆。孙哲平见张佳乐眉眼依旧有愁云，又解释道：“周泽楷跟翔翔，以为我不知道他们的…其实我心里明白得很。所以我也知道周泽楷想要的是什么，既然想要的已经到手，也就没有伤害其他人的必要。”他想了想，又说，“只希望翔翔不要钻死牛角尖才好。他那个性子，啧啧。”

　　张佳乐低头，手指有些不安地转了转，“那啥，孙少…”

　　孙哲平一摆手，“我现在已经不是孙少了，就照你喜欢的叫吧。”

　　“那…大孙，我得跟你承认个错误。”张佳乐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要跟孙哲平坦白自己做了什么。

　　孙哲平看了看张佳乐纠结的样子，摸了一把张佳乐的呆毛。

　　“不用说，我都知道。”

　　张佳乐震惊地抬起头，对上的却是孙哲平澄澈的眼眸。“乐乐，这乱世，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所求不同，所做也不同。有因才有果。”

　　“我知道你会那么做的缘由，也知道这缘由有我的责任，所以我不会因为这个怪你的。”

　　孙哲平当初为得到张佳乐，也是各种手段用尽。折腾的张佳乐好不难受，虽说后来二人心意相通，张佳乐还是有些意难平。借着周泽楷的计划，承情整一次孙哲平是张佳乐原本的想法。然而真正做了之后，自己并没有复仇的快感，反而时时刻刻担心孙哲平因此而与自己分开。

　　听罢张佳乐咬牙：“没想到你才是那只黄雀。”

　　孙哲平一晒，摊了摊手。

　　张佳乐回味了下孙哲平的话，也生出了些许感慨，“我从未想过你会想的这么明白。”

　　孙哲平不以为然：“有的时候，往往是俗人看的最清楚。”

　　张佳乐想了想，“那我们要去的地方，你也知道？”

　　孙哲平沉默了几秒钟，“你的计划，我大概能猜个头。”

　　“不过我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韩家一定会帮你呢？”

　　张佳乐有些得意，回头冲孙哲平笑了笑：“因为张新杰，前不久才知道那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哥哥。”

　　孙哲平恍然大悟，“那你算韩文清的…呃…小舅子？”

　　张佳乐作势要打孙哲平，孙哲平笑着闪开，“我本来是想借韩家力量帮你夺回孙家的，既然你不想，那我们就权当去做客，顺便散心吧。”张佳乐往后仰顺势躺到了孙哲平怀里，打了个哈欠蹭了蹭孙哲平。孙哲平一脸宠溺地搂住他，低头向张佳乐唇边靠去。

　　即便再生嫌隙，周泽楷对于孙翔的关心也不曾减去分毫，依旧是日日来陪孙翔，有时候是说说话，有的时候便有些激烈的动作。孙翔的情绪很不稳定，连带着身体也频频生起病来。

　　这天，周泽楷正在处理些事务的时候，手下有个人来报，说是孙翔旧友，听闻孙翔生病，前来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