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堕笙》番茄鸡蛋一生推

3、软肋

　　觥筹交错中，酒席热热闹闹结束了。周泽楷和孙翔结伴回孙府，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周泽楷你看那棵树，真奇怪，弯弯曲曲的，哈哈哈哈。”有些微醉的孙翔摇摇晃晃，指着路边一棵树的树枝笑的花枝乱颤。

　　“嗯，很奇怪。”周泽楷附和道，伸手拉近孙翔，让他站稳些。孙翔靠近周泽楷，熟悉的味道笼罩了他，孙翔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周泽楷的脸，不太开心：“不软，不好玩。”

　　周泽楷哑然失笑，搂住孙翔的腰：“待会回家，给你摸摸软的。好玩。”孙翔被明显带有旖旎的话语刺激到，精神清醒不少，拍了拍自己的脸，随即顺手反搂住周泽楷的肩膀，打了个酒嗝：“呃，周、周泽楷，”孙翔有些大舌头，“你方才，我看见，苏沐秋，你跟他，说什么了？”

　　“闲聊了几句，你也知道，我们算是打小就相识。”周泽楷不咸不淡地说，看了看孙翔有些泛水汽的双眼，笑了笑：“怎么？害怕我移情别恋啊？”

　　孙翔抬眼看着周泽楷的眼眸，手指有些微微发抖，周泽楷握紧了他的手，抬起来吻了吻他的手背，翻转过来吻了吻他的手心，慢慢舔舐着孙翔掌心的纹路。说不清楚哪个敏感点被周泽楷捕捉到，孙翔浑身颤了颤，想要缩回去自己的手，周泽楷却握的很紧了些。

　　“安心，翔翔。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秋风乍起，周泽楷微微抬头看着逆光中的孙翔，心底泛起涟漪。耐不住美好少年的倒影在自己眼底打转，孙翔牵着周泽楷的手快步向家走去……

　　约一个时辰前。

　　“其实要挑起叶家跟孙家的事端，并非什么难事。叶老爷子再精明，也是个为人父的人，而只要是人，就会有软肋。”苏沐秋笑吟吟地分析。

　　周泽楷敏锐了抓住了苏沐秋话语中“为人父”的字眼，心中一动，“你利用叶秋？”

　　“聪明。”苏沐秋一脸“瞒不过你”的神情，“叶家两兄弟，叶修看似无欲无求，其实现在对他身旁那个黄少天执着的很。”苏沐秋慢慢吐出“黄少天”三个字的时候，语气中带有一丝咬牙切齿。

　　周泽楷心下了然，接口道：“但是据我所知，那个叶秋，可是对你痴情的很。”苏沐秋不屑的“哼”了一声：“然而我对弟弟没兴趣。”

　　“我只想得到叶修。”苏沐秋看着周泽楷，言语间的味道流露着胸有成竹。

　　“叶老爷子跟孙家斗个两败俱伤，你得孙家，我得叶修，日后我在唐家当家后必定与孙家联合。这是我们的交易。周泽楷，你还记的清楚吧？”

　　“这是自然。”周泽楷似是被触动了什么心事，掂量了一下条件，问道：“张佳乐这个人，信得过么？”

　　苏沐秋似是自嘲，嘴角上扬：“戏子无情。孙哲平仗势欺人，张佳乐那么个心高气傲的角儿，怎么可能任他欺负了去。有机会，自然是要给自己报仇的。仅仅是因为这个，我万信不过他。”他顿了顿，犹豫了下，“不过我们那些事，周少爷估计心里也知道个七七八八。我跟沐橙机缘巧合被唐家收养之后，张佳乐也终于熬出了头。”苏沐秋淡淡道。

　　“我们也算是‘患难之交’了吧。”苏沐秋捏了捏自己的手腕，似乎是想起年幼时候的那些时光。然而时间是最不值得心疼的东西，也是在这些人心中最廉洁的事物。能活口，就是上天的恩惠，更何逞有尊严地活下来？

　　叶家、孙家、唐家在早些年都直属于中央，共同在某位首脑的麾下谋生。后首脑因病去世，其下势力便四分五裂。叶孙唐三家是其中最大的三股势力，说不上有多大矛盾，但是也绝说不上非常和谐。偶尔还是有交火，但都是小规模冲突，于整体影响不大。

　　孙家的权势是建立在政治和军事两方面的，而叶家的权势主要在军中。叶老爷子早年读私塾，后出国留学，回来后投身革命事业，一路高升，靠着累累军功得到如今的地位。

　　唐家现在的当家唐书森，做的营生与自己的哥哥不太相同。当年自己的哥哥执意从军，虽后位高权重，但被分裂后年事已高，饱受伤痛折磨，不多久便撒手人寰。唐树森作为哥哥的后盾，积极从事纺织印染行当，且做起生意来如鱼得水，这些年唐家已经逐渐脱离政治圈层，形成了一股商业势力。但是，乱世之中，倘若没有军事力量的支持，唐家发展民族资本主义，又谈何容易？

　　“唐家的铺子，这两天频频被人找麻烦。一说是法国领事馆的意思，也没有处理疏通好拿枪杆子那群人的问题。我让人放出风声，把唐老头的疑心往孙老爷子那边引，忍得了一时，他忍得了一世么。这年头，做什么生意，为老百姓着想？怕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唐老头自己手头的武装力量不够，自然要去寻叶家的帮助。到时候，叶秋自然会说服他爸出手。再加上张佳乐从中跟孙哲平说点有的没的，你猜，孙老爷子敢不敢应战？”苏沐秋层层分析其中的矛盾要点。

　　周泽楷点点头，“你这心思，离间计玩起来熟练的紧啊。”想着三家暂时平衡的局面要被打破，他自己心里的的算盘开始计数。

　　“哪能啊，”苏沐秋摆摆手，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这都是周少爷提点的好，没有您一步一步的指点，我跟张佳乐，又能掀起什么风浪？下棋啊，还是您的功力到位。”苏沐秋话中带刺，把自己择的干干净净。

　　周泽楷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那就按照计划行事吧。”眼睛余光瞥到孙翔出来寻他的身影，示意苏沐秋万事小心，自己要先走一步了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孙翔的脚步慢慢缓了下来，拉着周泽楷的手也有些冰冷。周泽楷反握住孙翔的手，丝丝温暖从手掌传递到孙翔的心房。孙翔似是瞧见了什么，眼神突然有些失焦，周泽楷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一只摇摇摆摆的风筝出现在远处。

　　“周泽楷，你还记得么。小时候管家带我俩去放风筝，起先谁的风筝都飞不起来，慢慢顺风施展开，才能上天，最后两只风筝却越走越近，纠缠在一起，任凭怎么拉扯都分不开。”孙翔把这些已经融入骨血的回忆一点一滴说出来。

　　周泽楷偏了偏头，眼里看着那只风筝，“然后呢？”

　　“管家拿了剪刀来，说‘既然分不开，就放它们一起远去吧。也给两位小少爷祈个福’。”孙翔笑了笑，对上周泽楷询问的眼睛，没有再开口。

　　蓦然间，周泽楷有一丝心慌。

　　这天晚上，周泽楷做梦了。梦中的自己摇着一个大机器，轰隆隆攻击着一座城堡。城堡的主人被自己打死，旁边却突然窜出来一只猫挠伤了自己。孙翔从天而降，差点撞在自己的枪口上。转瞬间场景变成了自己小时候，在那个地方，从门缝中看到了母亲与另外的男人交缠的身影，父亲却站在自己身后，伸手抓出来血淋淋的残肢，要周泽楷的性命…

　　周泽楷被噩梦惊醒，猛地睁开了双眼。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意识，明明白白让自己清楚刚才只是做梦了。身旁的孙翔呼吸平稳，睡颜乖巧，周泽楷复又躺下，向孙翔的身旁靠了靠，孙翔无意识中伸出胳臂搂住了周泽楷。

　　一切就在意料之中。叶家与孙家开战了。他们两家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依附于他们存在的各种势力。疾风过境，不留残渣。孙哲平和孙翔没有什么意外地被召唤到了阵营前，他们的对立面，站着的便是多年的好友，叶修和叶秋。

　　彼时的周泽楷闲赋在家，好似两耳不闻窗外事，字却练的越来越勤快。周泽楷临摹柳体，字取匀衡瘦硬，追魏碑斩钉截铁势，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结体严紧。他最爱的词人是辛弃疾，最爱的词是《贺新郎》，那句“夜半狂歌悲风起，听铮铮、阵马檐间铁。南共北，正分裂”被写了一遍又一遍。

　　一字一心，一心一意。

　　苏沐秋和张佳乐的信时不时告诉周泽楷最新的战况，周泽楷每天照旧跟自己下棋，依旧不怎么说话，不爱言语。就如苏沐秋嘲笑他的那句话“我倒想看看，周少爷的面具能戴到几时”。

　　周泽楷自己也在忍耐。

　　怕自己一步错，满盘皆输。更怕自己的心魔压抑了自己最后的底线。

　　“少爷！咱们赢啦！叶家认输了！”
　　“之后叶家会被粤军势力吞并吧，好在两位孙少爷都平安。”
　　“可不是，听说孙二少这几场仗打的真真硬气，不愧是孙家的儿子！”
　　…

　　战果在第一时间传遍了孙家，也传遍了这个区域的大街小巷。周泽楷偶尔上街转转的时候，都能看到卖报的小孩子嘴里吆喝着：“卖报卖报！最新的消息嘞！孙叶开战，叶家溃败！”

　　周泽楷的心，总算稳稳当当落了下来。

　　“周泽楷！周泽楷！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

　　孙翔冲进家门的时候，周泽楷的眼中满满都溢着对心上人的情意，孙翔更是激动地差点撞倒周泽楷，一瞬间，周泽楷恍惚觉得，好像这么多年来，孙翔从来没有改变过。不管前方如何，不管现下如何，这个少年一直都用尽全力在冲破重重屏障，向自己跑来。

　　而自己，又真真正正为他，做过什么呢？

　　“跟你说，战场果然跟我们之前想的不一样，打起仗来真带劲。啊受伤？我没事，一点小伤，改天给你看看我的枪法，超级有准头！还有啊，那个……”少年孙翔滔滔不绝地跟周泽楷说着，好似去的不是生死攸关的鬼门关，而是游山玩水的春游。周泽楷的手指默默划过孙翔的手指肚，上面的老茧已经隐隐有了形状。虽说是当不了大事的伤口，但是周泽楷还是忍不住想起来那个被踩一脚都会嗷嗷大叫的小孩子。

　　怎么会不疼呢？

　　伤口结了痂，好似告诉外人，我没事，都好了。但是伤口怎么来的，愈合的过程又有多痛苦，只有自己的知晓。

　　越想越替孙翔委屈，周泽楷忍不住唾弃了自己，怎么最近娘们唧唧的。

　　然后，周泽楷想到了苏沐秋最后一封书信的落款：万事皆备，只欠东风。

　　眼神又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

　　与此同时。某个角落的交接正在进行。

　　“哎轻点轻点，这可是一个大活人！少爷心尖上的人！轻点轻点！”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尽量压低声音指挥着旁边三个人，站稳之后敲了敲一个院落的后门。

　　“谁？”
　　“是我是我，少爷要的人，我们给带回来了。您看这怎么个搁置法？”汉子脸上堆满了笑容，搓着手跟开门的人说道。

　　开门的人一惊，似是没想到这么快，让汉子等了约莫一刻钟，门里面出来了另外三个人，把汉子他们抬的“大包裹”接手抬进了院子中。

　　“辛苦了辛苦三位了哈，”开门的人招呼着，从兜里掏出来几个大洋，“几位去喝杯小酒，我们少爷答应各位的报酬，不日就会有人送到。”

　　“包裹”被三个人抬着到了西厢房，放下后不久，就有脚步声传来。来人眉目如画，一席白衣西服，似是刚刚从外面的正式场合赶回来。看到床上的人儿时，似是松了一口气。坐在床边用手将他的身体放平的时候，看清楚了这个人的脸，禁不住站起来倒退了几步。

　　“叶、叶秋？”

　　床上的人睫毛动了动，睁开眼睛直视前方，咧着嘴笑了笑：“是啊，是我。是叶秋，不是叶修。苏沐秋，你是不是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