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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背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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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当爱渐渐死去，人心不过是活着的墓穴。
——雪莱《论爱》
(二)
“马上离开。”
一阵缥缈的耳语。
Hope猛地停住了脚步，身后的女仆差点撞到她身上。
“小希小姐，您怎么了？不舒服吗？”女仆也学着往后看了看。
“没事……抱歉，刚刚是你跟我讲话吗？”
“没有啊……”女仆四处看了看，甲板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你刚刚听到什么了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没什么……我们继续走吧。”Hope不禁加快了脚步。
“危险，他知道你了，不要让他找到你，忘掉一切，离开阿瑞斯。快跑！”
那声音仿佛在耳侧，Hope的脚步越快，那声音却似乎跟得更紧。
“小希小姐，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不好，是晕船了吗？如果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可以给你拿一点晕船的药，就在厨房旁边。”
“麻烦你了……”
女仆走开是个机会，Hope闭上眼睛，过去跟许墨的灵魂缠绕也曾经有过交互的影像，在安静独处的时候……
握在桅杆上的手有些颤抖，此时却不能害怕，她必须看看，藏在白影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藤椅，空气潮湿而闷热，房间四面是竹制的墙面，窗边悬着粗棕绳缠绕的装饰，低垂昏黄的夕阳穿过窗棱的花格在地毯上投射出繁复的阴影。一张白色的薄毯盖在腿上，放在腿上的手枯瘦如柴，静脉滴管扎在手背凸起的青筋上，周围是一片淤青。
“你是谁？”Hope尝试着问了一句。
“不要管我是谁……听着，我已经没有时间了，他知道有你，他不会放过你的……忘掉一切，离开阿瑞斯，这是你唯一活下去的办法……”
“不，告诉我，他是谁？你为什么知道我？”
“对不起，我不能背叛他……来不及了，快跑……”
“记住，忘掉一切，离开阿瑞斯！”
门吱呀一声打开，背着光，影影绰绰似乎是个坐在轮椅上的人。Hope发誓她见过这个少年，柔软的短发，清俊安静的脸庞，棕色细长眼眸里都是温柔的笑意。
“小严，今天觉得怎么样了？”
(三)
Hope睁开眼，周围已经是房间的景象，眼前男人疲惫的眼里满满的都是焦急和关切。
“终于醒了……”肩上紧扣的手略略松开，Hope觉得一股血液回流。
“我……我怎么了……”Hope撑起身子想坐起来，身子却被他紧紧抱住。勉强转头看到旁边的女仆，手里捧着药，紧张得哆哆嗦嗦，刚对上眼，直接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上。
“对……对不起，小希小姐……对不起……”
“你怎么了，别跪着呀……”
Hope留意到她手腕上的几个红色的指痕。
“你受伤了？”
“我没事……既然您醒了，我就不打扰了，你们好好休息……”女仆紧张的缩了缩手，把药放到旁边的小几上，急急地退了出去。
“她是你弄伤的？”
“她丢下你一个人在甲板上……我如果不出来找你，你就要掉下海了……”
“你也不能随便打人啊……”
“没有人可以伤害你！”阿瑞斯一把捏住她的手腕，一阵钻心的痛。
Hope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一把甩开，拉起身上的被子往后缩了缩。
心中砰砰地乱跳，刚刚在灵魂缠绕里看到的那个模糊的少年脸与眼前的人重合。一瞬间，各自支离破碎的事实好像开始慢慢自己串联起来，在面前展开一副恐怖的场景。
她捂住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个叫林原的孩子那么熟悉，那是因为这个孩子根本就和许墨一模一样！连那温柔笑意下深深的偏执和狠戾都一模一样。
“我就是你。A。”
Hope想起林原递给他们纸条时候那个无邪的笑容，那笑容越天真，就越说明他阴沉的心思有多扭曲可怖。那个有着不符合年龄成熟眼神的男孩，唯一不符合年龄的也许只是那稚嫩可爱的外表。
那样诡谲深沉又扭曲的心思，一切都相互印证，越发清晰起来。
阿瑞斯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你在怕我？”
他的手掌插在Hope的脑后，慢慢拉过她的脸，唇齿张开像一只狐狸，温柔又危险。
她抵着他的胸口，颤抖着回应。
怕，爱，恨，她已经记不清这些情绪在自己的身体里轮回了多少次。越爱他就会越怕，怕离开他，怕失去他。Hope想起之前看到的荧光鱿鱼，越危险越黑暗，却越美得让人忍不住去伸手触摸，哪怕是毒也甘之如饴。
这样的他又哪里舍得忘掉……
这样的他又哪里舍得离开……
也许深存在内心空洞的缺口只有互相毁灭的占有才能稍微填补，伴随着欢愉而来真实□□的疼痛反复告诉已经伤痕累累，畏缩不前的灵魂，眼前的就是那个自己蚀骨思念的人。
他透过她的眼看到他们过去的一切。那些少得可怜的幸福瞬间，数不清的痛苦，数不清的意外，但她每一次都会承诺永远陪在自己身边，包括这一次，她听到了小严的警告，想到那个可怕的预言，还是没有拒绝自己。
“睡吧……”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把她往身边拢了拢。
“我不睡，我要一直看着你……”她呢喃着，勉强把眼睛睁大一些，攀着他的脖子，让他凑近一些。
海浪拍打在船舷上，哗啦啦地响了一整晚。她觉得自己即便像那小美人鱼一样，要在明天的晨光里化成泡沫，她也是那片比较幸福的泡沫。她的王子就在身边，她觉得一点也不害怕。
“那我们就这样一直大眼瞪小眼？……”他低头抵住她的额，清浅的眼眸底一弯深沉的笑意如星夜。
窗外朦胧的晨光透入，怀里的女孩的睡颜恬静又美好。封锁掉关于她的记忆，是为了换给她一生的安好吧，但是再遇到她，还是轻易打破了这个誓言。她的安定还是让他忍不住想靠近，越靠近却越难以冷静。
像残缺的一个圆终于找到契合的那一块，不可能暂停，只会越滚越快。
收到Helios发来的警告，一切事件目标也许从头到尾都是她，他真的害怕了。发现她孤零零地倒在甲板上，一种莫名的恐惧和狂怒袭来，他捏住那女仆恨不得把她丢到海里。假意的自持和绅士都被撕碎了，那种没有记忆却强烈得将近折磨的爱让他疯狂，仿佛只有完完整整拥有一遍她才能让一切变得实在。
他低头小心地啃咬着她光洁的肩膀。
虽然他从来不相信神鬼，但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守护天使，派她眷顾自己这样一个不被祝福的灵魂。
(四)
“医生今天怎么说？”
“他说你好很多了。很快就可以回去……”林原伸手拨了拨在藤椅上男人的发，“我租了个靠海的房子，回去你也能天天看到海……”
“小原，别这样……我又要死了，对不对？”男人嘴角扯出一抹虚弱微笑。
“不，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发誓，无论用什么方法，你会好好的活下去……”
“小原，这几十年我已经过得很幸福了。你没有死，我也活了下来，evoler被正式承认，BS也不再是地下组织，我们不必一直担心被追杀和迫害，我们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过着平静的生活……我真的，知足了……”
“小原，我们答应过他的，要放他自由，也要放那女孩自由……”
“不，是他先骗了我们。他说去查看过那个女孩的，告诉我因为没有了那场影响她父母的实验室意外，她已经没有突变的evol。但是他秘密销毁了一切关于那个女孩下落的资料，包括他自己脑子里的一切。如果我知道那个女孩还有魂穿的能力，我是不可能答应他的。”
“因为我没用的身体……你就要时时想着为我准备后续。”男人垂着头冷笑了一声，嗓音里带着抽噎。
“别这样……只是我这个被诅咒的身体老化得太慢，我知道你不愿意变成别人，但是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继续在一起……”
“那个女孩的身体也是会衰老的。”
“那我就再用三十年找……找下一个可以魂穿的evoler，或者找出别的方法，如果多一点时间，我会成功的……一定会的……”
男人拉住林原激动得有些发抖的手，苍白的脸颊凑近，轻轻吻住他嘴里的无法停止的呢喃。
“小原，我到底要毁掉多少人的一生才算完……”
“多少人都不过分……”
“我这个灵魂已经伤害了太多的人……”男人轻轻捻住手里的一串念珠，嘴角微笑着，眼睛里却含着满满的泪：“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能够感觉到每个我霸占的躯体里面深深的痛苦和恶意。那些药把他们的本我抑制住，可是其他每个细胞都似乎都在排斥着我……“
“这只是你的幻觉……药物会彻底净化掉躯体里的残存意识……”
“也许吧，也许真的是幻觉……”男人冷笑了一声：“净化？真是个好听的词。”
“我正在想办法……那个女孩就是一个方法。不需要药物，真正的灵魂转换。你不会再有不适应的感觉，那个身体会完完全全属于你。”少年拉住男人的手，“你可以离开轮椅，我们可以一起在海滩上散步，就像以前那样，让海水带着白沙子淹过脚面，一直走到太阳下山，然后披着星光一起回家……”
“你形容得好美……“男人闭上眼，一滴泪从瘦削的脸颊上滑下。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任少年把薄毯盖到他肩上。他感觉到爱人手指划过脸侧的轻柔，那种缱绻的温度让他有些失神。
藏在心里的话，还是一句都没有舍得跟他说。他受够了，不想再继续这样活下去。过去他曾经想，只要能留在他身边便好，怎样活，用哪个身体活，其实并不重要。就像小原说的，那些身体都是些懵懂的流浪汉，小混混和叛逆期离家出走的小孩，他们肆意挥霍着时间，还不如把健康的身体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他们的亲人会获得一笔巨额的财富，有些人的失踪根本不被觉察，而那笔匿名的钱却总是有人收款。
开始获得健康的身体的感觉是新奇的。但渐渐的，他变得讨厌镜子，任何可以提醒他的反光面都能够让他非常非常的恼火。那些本来健壮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弱，仿佛是从前的灵魂无法反抗准备拉着他一起去死。
他爱小原。但是，以爱之名，他们真的做了太多的错事。
但愿那个女孩会听他的劝告，忘记一切，离开阿瑞斯，藏回到茫茫人海里。仿佛这样，他的离开就不是对小原的背叛。
(五)
“新的临时宿主找到了吗？”
医生看着直接闯进来的林原，立刻站起身来。这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的神秘少年总有一种莫名让人难以忽略的压迫气势，他弄不清楚少年跟自己这个病人是什么关系，年龄上像是叔叔和侄子，相处时却又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
“找，找到了，基础条件都吻合……但，但是……”
“但是？……”
“但是恐怕不能再进行这样的手术了。严先生这次的临时宿主只维持了半个月，身体就出现严重的肝肾衰竭，换肝以后身体已经无法承受换肾了。药物治疗也不见起色。”
“手术次数越多，诱导灵魂交换的药物需要的剂量就越大，这些药物对本来健康的宿主身体有严重的伤害。再进行下去，很可能没来得及完成转换，宿主的身体就会死在手术台上……”
“解决办法……”
“找到不需要药物就可以诱导灵魂交换的方法。”
林原默默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这个身体还能撑多久？”
“最多不超过十天……”
（六）
“早……”阿瑞斯的声音沉沉地响在耳边，Hope睁开眼，忽然觉得窗外的阳光有些晃眼，伸手挡了挡，却被另外一只大手轻轻握住。他低头吻了一下她的指尖，眼眸沉静又温柔。
“手很小，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捏碎一样……”
“一点都不小……”Hope双手捧住阿瑞斯的脸，逆着晨光的他眉眼之间有一种阴郁的俊美，“我真的希望每天都能够这样醒来。听着大海的声音，睁开眼就有你。”
“这样的早晨确实很美好……”阿瑞斯低头蹭着女孩的鼻头，在唇上吻了吻，“可惜你找到我以后似乎一直不安定。”
“对了！”Hope突然惊叫了起来，拉住阿瑞斯的手说，“差点忘记，昨晚我又看到奇怪的影像了。”
Hope窝在他怀里，仔细形容了一遍看到的景象。阿瑞斯只是皱眉静静听着，他其实早看到一些片段，那个男人的警告听起来并不像是恶意。但是要Hope忘掉一切，离开自己，心里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欣然接受。
“你……打算怎么做？”自己就有封锁记忆的evol，阿瑞斯默默地收紧抱在她腰上的手，无用的小动作暴露了潜意识里面的担忧。
Hope仰头看着他，这样一点小紧张落在眼里有一种让人心疼的可爱。
“如果你想离开，我可以安排，BS有一些安全屋，会有足够的保护。封闭记忆之后可能会出现恐惧和失眠，最好是由可以信任的人陪着你……女性会好一些……”
抿着嘴有些坏心地任他细心安排，听到最后一句还是撑不住笑了出来，“女性？”
“……我的意思是，女性陪伴比较安全……你到底希望谁来陪你？”阿瑞斯眉头皱得更深一些。
“我要你陪着我……我没有打算离开你，我想到一个更彻底的解决方法。”
“彻底的方法？”
“彻底消除我的evol，我知道一个人有这个能力，你如果让BS的人帮忙找，应该不难。这个evol对我的作用不大，却总是惹来麻烦……”Hope注意到阿瑞斯依然紧绷的表情。
“不可以……”
“为什么？难道你觉得忘记一切再离开你会更好？”
“哪怕你真的消除了evol，敌人未必知道，依然可能对你不利。为了安全，封闭记忆远离我，然后被严格保护起来是最保险的。”
Hope皱了皱眉，还没说什么，就听见一声细细长长的女人叹谓从门外传来。
“哎，我真是听不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