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羊丨咩秀］执笛望雪》潇雨菱风

55、【五】

　　孙徵谦拿起搭在架子上的白中衣披在身上，胸口的伤口已经淡去了原来的鲜红，开始长出了嫩粉色的新肉，伴随着难以忍耐的痒，他皱眉低头凝视着身上的伤。
　　此时却听闻忽然有敲门声响起，他瞥见木门窗外的身影单薄又窈窕，正是自己的恋人，她敲了几声门未得到自己的呼应便直接打开门，孙徵谦有些意外的看着门口的顾鸾漪，于是只能将意外换做温柔的笑容。
　　“你怎么忽然进来了。”说着孙徵谦穿上了自己的上衣并且欲系好。
　　顾鸾漪却走过去拉住他合拢上衣的手，他的衣服散开来，刚洗完澡尚未干的头发搭在肩膀上，水珠阴湿了白色的衣衫，“我想来看看你便来了。”顾鸾漪轻轻笑着说道，刚刚她与君影说着父母的往事之时，她总觉得自己的恋人似乎有些茫然若失。
　　“你的伤口……”顾鸾漪端详着他胸口的伤。
　　“已经长新肉了。”孙徵谦轻轻笑着握住她的手。
　　“你的头发还未擦干，我来帮你擦干梳理。”顾鸾漪轻轻抚摸他额头上的碎发，她站起身走过去取下架子上的毛巾走过来，擦拭他发丝上的水渍。
　　万花谷的男子大多束发，成年男子的头发甚至长过女子，因为借着出世的意思，万花谷的男弟子亦不束发，长发披散下来，像是绸缎般光滑又柔软，孙徵谦肤白，头发却漆黑如墨。
　　“徵谦，你有什么事情莫要堵在心中，要与我说。”顾鸾漪轻轻抚摸孙徵谦的长发，微笑着说道。
　　孙徵谦倒是明白顾鸾漪的来意，不过是因为他今日听她与君影说起家人的事心下落寞，想来宽慰自己。
　　“我在你们万花谷待得那半月便看出来了，你们万花谷的男弟子的头发仿佛比女子还长。”顾鸾漪看他不愿意借这个话茬，便笑着岔开了话题。
　　“是，我这头发是从小留的，鲜少剪发……因为万花谷皆是隐世之人。”孙徵谦轻轻笑着回答。不知是何物作祟，徵谦此时却想起自己母亲出现的那个梦境，已经成年的自己抱着好像尚未患病的母亲，他那时候其实心下倒是在想，母亲死的时候自己的头发是只到了肩膀，还是已经垂到了蝴蝶骨。
　　“我小时候其实与白露师叔相处得多一些，然后便自小跟在大师伯身侧学医，万花谷男子蓄发不束发只是因为最早万花谷刚成立之时，谷中有许多隐世之人，寻常人到了我的年纪早应该弱冠束发，万花谷的人不知何时反倒将这般行径养成了谷中的习俗。”孙徵谦絮絮叨叨的说着幼时万花谷中的琐事。
　　顾鸾漪默默地为他梳头发，待头发梳理完毕，又用干毛巾将头发上的水渍擦洗干净。
　　“……我那日，就是救君影前的一日，我梦见我娘了。“孙徵谦的声音忽然闷闷的传来。
　　顾鸾漪用梳子温柔的梳理孙徵谦的长发，一梳到发尾，他的长发十分柔顺，倒像是他这个人一般温柔随性，“你娘？”
　　孙徵谦的声音一向温柔，似是春风和畅，带着春日的温暖却不火热，温润的恰到好处，此时却带着些许鼻音，听着有有些沙哑，他缓缓开口，似乎是自言自语般说道：“我娘与我说，不要给她报仇，要我好好活着，想与我一起回家……”
　　顾鸾漪倾听着他的话语，不做评论。
　　“可是，我不想死啊，我本来从不怕死，我只怕我的仇没有报完，可我现在却怕了……”他的句尾似乎有些哽咽，他哽住了喉头，不再说话。
　　苗疆的天气炎热，头发也干的快些，她从后面轻轻抱住他的身体，她的脸扎在他已经尚有些潮湿的发丝里，孙徵谦轻轻拍拍她挂在他脖子上的手臂，轻轻笑起来，眼泪从眼角留下来。
　　“我娘走的十分决绝，我几乎从未梦见过她，唯有两次濒临死亡只是梦见过，这是第三次。”泪意积攒在鼻腔之中，鼻腔中的压力压抑着他本来温柔的声音，“她走的决绝，再加上当时我年纪又小，我娘的笛子我也随着她的骨灰一起埋葬了，本来也没有什么念想，而是每当梦到都觉得痛彻心扉。”
　　“她走的决绝，便是不想让你想起她难过。”顾鸾漪的脸埋在他的头发中缓缓说道。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鼻子抵着他的脖颈，“裴徵，是裴毅峰取得名字。徵谦是我娘取得名字，我记事的时候我娘便已经身体十分虚弱了，我幼时时常问娘，我爹的事情，可我娘却不愿意诉说一分一毫，再追问却也只是默默流泪，后来有一日她病的不知天地日月，她忽然起来砸了屋子里她从谷外带来的东西，末了又抱着我哭。”
　　“她说，宁可从没生下我，从未遇到我爹。我身上留着裴毅峰的血，她是不是也憎恶我？所以她才走的那么决绝……”孙徵谦喃喃地说，好像是叹息一般。
　　“我尚且能分清裴毅峰与你，你娘又怎么会分不清楚？徵谦你不要多想。”
　　孙徵谦听到她仿佛带着的声音，忽然挣开她的怀抱，他转身才看见她与自己一般双眼通红噙满了泪水，他抱紧她的身体，“你不要为了我哭，这些陈年旧事，本不值得。”
　　她的侧脸贴着他胸前伤口上的新肉，隐约望见他肩头那个过了不知多久依然明显又可怖的伤疤。
　　“她在我六岁的时候便过身了，可是我第一梦见她已经过了十二年，她走的真干净……甚至一点念想都不给我留下。若不是这次梦见她，恐怕我已经快忘记她的模样了。”孙徵谦缓缓说道。
　　“你若想哭，便抱着我哭，我本就是觉得你这些日子心里积压了许多事情无从发泄，上次我看你来看我的伤亦是眼角红了，应是哭过。”她环上他的腰缓缓说道。
　　“鸾漪，不要离开我，这辈子都不要离开我。”孙徵谦轻轻说道，“仇恨使人痛苦，可仇恨对我来说，却是活下去的救命稻草，我不想再去复仇，不想为了查清楚当年的真相为了杀人将自己变成此般模样，将自己变得遍体鳞伤，这样也只会让你让关心我的人难过，我没了仇恨，我想请你陪我一起走下去。”
　　顾鸾漪轻轻推开他的身体，抚摸他的长发和脸颊，“你若是想要复仇，我便陪着你，你若是想要放下仇恨，我也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