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子鉴定师》温时九

20、云在水

　　吴美云彻底和于俊分居，在搬家之前，于老太太软磨硬泡，用尽各种手段阻止离婚。

　　“于俊是有错，不过夫妻之间本来就是应该包容的，这么多年，他没有再犯过，对你又好，老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
　　“于俊认识那么多律师，打官司你也是赢不了的，孩子你一个都带不走！”
　　“我一直把你当亲女儿，才说这些话的，你不为自己考虑，总要为孩子考虑呀，单亲家庭的小孩不健康，将来也不好找对象，你个做妈的，可不能这么自私啊……”

　　吴桐帮姑姑叫了搬家公司，毕竟生活多年的地方，尽管一减再减，也少不了装一卡车。
　　于老太太坐在客厅，亲眼瞧着搬家师傅出入房内，阴阳怪气道：“可小心点，别落下什么东西，也别多拿走什么。”

　　师傅们听此，神色一黯。

　　“您年纪大了，还是少操点心吧。”吴桐笑道，“房产证上写的是我姑的名字，我姑是房子的主人，多什么东西少什么东西，自然算她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儿子的房子，怎么和我没关系？小小年纪说话那么刻薄，也不怕以后嫁不出去！”
　　吴桐靠近些，小声道：“嫁给您儿子那样的吗？那我还是不嫁了吧。”

　　全部家当装车收拾完毕，吴美云终于松了口气，她想了想，对面色阴沉的老太太说道：
　　“结婚时，你就不同意，现在恭喜你如愿以偿，虽说晚了十几年。而且我要分走你儿子一半的房子和财产，但那也是我挣来的。我知道你不舒服，不舒服，忍着。”

　　两个孩子都没出现。
　　纵使家里闹得天翻地覆，对于汝莫也没什么影响，她一大早便出了门。
　　至于于汝琪，房间紧闭，就是不给吴美云开门。那天她哭得崩溃：
　　“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为什么我不是你亲生的，我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让那么难受？妈妈，我好难受……”

　　吴美云从此拒绝和于俊见面、交涉，把离婚相关事宜全权交给她的代理律师代理。
　　在协商离婚的过程中，有两个地方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第一自然是两个孩子的抚养权，于俊做出最大的让步便是一人养一个，吴美云坚持要两个都归自己——做选择太难太痛苦，两个孩子她嗯想要。

　　第二个问题是，作为一名翻译官，私下里多多少少会接一些私活，吴美云前些日子做了一个翻译的大案子，薪酬不菲，但要等两个月后才把钱打入她银行卡。
　　于俊盯上了那笔钱，提出因吴美云是在婚姻期间接下的案子，作为夫妻公共财产，有一半是属于他的。而那个钱要两个月才打过来，那时他们肯定已经离婚完毕，所以他要求财产分割里，让吴美云提前支付一半钱给他。

　　一个男人可以算计鸡贼到哪种程度？吴桐总算是大开眼界。
　　吴美云心灰意冷，既已决心离婚，别说是一半的翻译薪酬，连一个钢蹦都不愿意！便宜了混蛋。

　　几经周转，到底还是闹上法庭，等待法院的判定。
　　在此期间，吴美云和汝琪做了司法亲子鉴定，证明并非亲生。
　　在于汝琪并非亲生的前提下，汝莫很大可能判给吴美云，所以于汝琪成为他们争夺的主要对象。

　　孩子的意见有很大参考价值，开庭当天，于汝琪作为证人，跟随审判。

　　审判员问：“对于你父亲和养母的以上陈词，可有异议？”
　　“有异议，”于汝琪点头，“不是养母，是母亲。法官叔叔，我从网上查资料，说是您们会参考我的想法和意愿对吗？”
　　“对。”
　　于汝琪回答斩钉截铁：“那我想跟我妈妈。”
　　于俊一愣，脸色难堪。

　　审判员笑道：“这个还要结合法律以及你父母的各方诉求。”
　　“我知道，我妹妹是我妈亲生的，我很大程度上会判给我爸。”于汝琪端坐在证人位置，没有丝毫的紧张和怯懦，“但是我从网上看到说，过错方很难抚养孩子。”
　　“话是这样说，你父亲涉及婚内出轨，可是这个过错，还不至于把你交给无血缘关系的养母。”

　　审判员声音语正音肃，话每出口，便带着让人信服的威严。
　　审判室内短暂寂静后，于汝琪突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一字一顿，铿锵有力道：“举报！”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皆为一怔。

　　“举报！”于汝琪又重复了一遍，“实名举报N大中文字教授于俊。”
　　现场一片哗然，就连见识过无数案件与突发状况的审判员也是愣的说不出话来，镇定之后，只当是小孩子的把戏。
　　于俊脸色阴沉，顾不得什么教授的身份和威仪，从位置上跳起来，指着骂道：“你胡说什么，给我坐下！”

　　“你先坐下！”审判员威喝。

　　“实名举报N大中文系教授于俊，挪用课程经费，为自己创造礼仪！”
　　“实名举报N大中文系教授于俊，暗箱操作研究生名额，收取贿赂！”
　　“实名举报N大中文系教授于俊，与学生关系混乱，有违师德！”

　　一字一句，都如一把刀，还是让于俊万箭穿心、全身血肉模糊的刀。
　　谁能想到，亲生女儿会举报自己的父亲，还是在法庭上！

　　于俊脸色已有震惊转为愤怒与惊慌，他顾不得审判员的警戒，离开座位就要去堵于汝琪的嘴。
　　“你教的，是不是，啊？”于俊面色狰狞，目眦欲裂，指着吴美云骂道，“为了抚养权，什么龌鹾卑鄙的事都做得出来是不是？！”

　　吴美云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面对昔日枕边人的质问，冷笑道：“就你，还好意思提龌鹾卑鄙四个字？再说了，你要是真金不怕火炼，犯得着恼羞成怒，为小孩子的话发火？”
　　于俊咬牙：“吴美云，你小心我告你诽谤！”
　　“你只管去，不过于教授，提醒您一句，注意一下言行举止，多年营造的文人形象，可别毁于一旦，现在的样子，真的丑的很。”

　　于汝琪还在继续：“实名举报N大中文系教授于俊，谎报论文数量，学术造假。”

　　学术造假，是要比以上三条罪状更为严重的事情。对于这些罪状，吴美云也心知肚明，毕竟常在河边走的人，极少能不湿鞋，但是没想到，汝琪一个小孩子，竟把父亲的时所作为全都看在眼里，并记得仔仔细细。

　　“你给我闭嘴！”于俊脸红脖子粗，怒击反而镇定下来，“为了能跟她过，你真的是疯了！”
　　“安静！”审判员多少还是要给N大教授几分面子，温和道，“小朋友，说话做事要讲证据，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而且，我们现在是在审判你爸妈的离婚案，至于其它事情，要按照制度程序……”

　　“我知道。”于汝琪点头，“我现在就是读一下我举报信的内容而已，反正举报信都已经发到门户网站了。”

　　“你说什么？”于俊霍然起身，如果刚才只是面对女儿口无遮拦的气愤，此刻则是心里没底的惊慌，一向温润的声音在颤抖，“于汝琪，你闹够了没有？！”

　　“我没有闹。”于汝琪声音掷地有力，目光平静地凝着自己父亲，“昨天我就已经发送了。”

　　法庭内再一次哗然。
　　“你、你、你！”于俊脸色由红到青再到白，他伸手指向宝贝女儿，声音从喉咙里低吼出来，“我和她离婚都是因为你！”
　　于汝琪似乎撇了撇嘴。
　　“为了让你过好，为了补偿你！就是对你太好了，养得你不识好歹！从小到大你过得什么生活，啊？让你锦衣玉食，就是让你举报自己老子的？”

　　“为了我？你以为我愿意出生吗？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要被生出来！我做错了什么，要成为你出轨的附属品，我做错了什么，从被生下来，从没有意识，就要被迫接受你的‘补偿’，被迫接受你的‘好心’。这样的好心，太痛苦了，用十六年，十六年给我编制一个梦……”
　　于汝琪说着，还是没忍住哭出声：“我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突然告诉我，她不是我亲妈，不是我亲妈，哈哈哈，怎么可能，我的妈妈啊，怎么不是我亲妈，那我是谁，我是谁……”

　　于俊的四十几载的人生顺风顺水，即使人到中年突然婚变，但现代社会包容度高，撑死被人议论下婚姻破碎。甚至过段时间，再寻个年轻貌美的佳人，到时自然又羡煞旁人。
　　可他绝对做梦都没想到，会被他苦心算计、不惜调包给予她最好生活的亲生女儿举报。
　　好似有一腔血直冲而上，于俊猛然心悸，一口血吐在桌上。他缓缓转过身，对吴美云笑道：“你教的好女儿，都是你教的好女儿啊！”

　　审判员担心当事者的身体安全，宣布提前下庭，改日再审。
　　于俊的背脊突然弯了，明明在进来时还是挺直的，他被律师搀扶着，艰难地往外走。

　　一辆黑色汽车停靠在法院门口，两位工作人员走下车，朝于俊客气笑道：“于教授，辛苦跟我们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