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行》看风云

3、不语三年

　　传说当年我出生之时，寒意嶛绡，未到季节，桃花忽然间一夜满城绽放。清寒之中，粉白色的桃花如云似烟，氤氲罩满陈国都城的大街小巷。百姓称奇，都说我是天上花仙转世，此生必然贵不可名。

　　我父亲陈国公，是周天子同宗族。他自幼视我为掌上明珠，对于民间流言笑而不理，他说：
　　“如今天子式微，振兴朝政，困难重重。诸侯中以楚，齐，秦最强，然胜负无常，权贵之中，必有说不出道不明的委屈，不必趋求，父亲唯一心愿，希望你安稳妥当一生罢了。”

　　息陈两国同宗，多年世交，我十五岁时，息侯尚是息国公子，正是加冠之年。他次年即位，当年便举国之力送来聘礼提亲。陈息联姻，世人无不拍手称好。息侯是一个温润如玉之人，婚后事事以我为重，少年夫妻，真是一段神仙眷侣的日子。

　　然而造化弄人，几年后我回母国省亲，平静的生活嘎然而止在遇见蔡侯那刻。中间经历一番恩怨离合，昔日的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如今劳燕分飞，天各一方。

　　生死只在一念之间，当年求死不能，过后就能委屈求全的活着，我进入楚宫，成为楚国夫人。

　　无论楚王如何对我，我都冷冷的不说话，从进宫那天就不再笑。

　　只因为此心已死。命运把我变成一个猎物，我却不愿亦不能像只宠物一样活着。

　　我每日不言，众人从来不敢提起往事，只有我知道，心里的某一部分，随着国破家亡的那天起，已经永久的离我而去。

　　楚王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军营，十天半月才回宫一次。回宫时每次必然送我奇珍异宝。

　　楚王待我，就像我幼年时期养的狗，每次抛下肉骨头，小狗就会奋力表现。现在主人换做楚王，他扔出赏赐，我就要欢喜跳跃？命运把我变成一个猎物，我却不愿亦不能像只宠物一样活着。

　　我连那些东西看都不看，珠玉珍宝换我自由？我随便散给侍从们。

　　楚宫之内人人都说桃花夫人冷若冰霜，却又尊荣无极。

　　人心最是难测，我越是对待楚王冷淡，他反倒越发敬重。

　　这天楚王见到我，取出一把短剑。剑锋出鞘，剑刃长不过寸许，寒光闪烁，好似一汪泓水。

　　我抬眸凝望。

　　楚王手中把玩，说：
　　“这是我让工匠打造，这么小，不容易做出来呢。”

　　说罢，他眼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说：
　　“珠宝玉器你瞧都不瞧，这个可还看得上？”

　　我自幼学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内心却总是羡慕族中兄弟们跑马练剑，他们天生可以去到远方，而我因为女子之身，注定要守在一处。这天下有多大？远处有多远？仗剑天涯，真是心驰神往。我自知天涯于我太远，但是有把剑该多好。

　　一缕阳光照进屋里，反照着那剑刃发出夺目光芒，比世上任何一件珠宝都夺人心魄，我忍不住伸手接住。

　　楚王乘势将我裹入怀中，我默然由他，只是注视手中短剑。

　　这短剑小巧玲珑，几乎同我的手掌一样大，却是锋利异常。世上宝剑最是难得，大剑相对容易锻造，给我我也拿不动。这么小的宝剑真是闻所未闻。我从前贵为公主，也从未见过如此精美之物。至于息侯，他天生对那些刀啊剑的反感，息国少有武器，多的是他喜欢的歌舞音乐。唉，息侯。

　　我思绪乱飞，楚王似笑非笑，说
　　“此物难得，不要赏人了，留着吧，有用的。”

　　说话间，他把我在怀中翻转，从身后揽住我的腰，我浑身僵硬，一动不动。他细细嗅闻着我的头发，慢慢唇至耳垂，轻轻啮咬，齿间声音传出，细不可闻：
　　“你是一个心肠很硬的女人。”

　　深夜里月凉如水，我推开颈下的胳膊，轻轻抬身，满头长发披散枕上，我将手伸进枕下，手指摩梭那柄短剑。楚王鼻息沉沉，我思前想后，慢慢睡去。

　　晨曦洒满窗棱，我睁开眼睛，一如既往，楚王早已经离去，照例前往军营。
　　门外台阶下，跪着一名奴隶，说是楚王指明赐给我的。那人头低到地上，看不到身型。楚地湿寒，我心里不忍，便命起来。

　　那人低头爬起，口里不断拜谢，我听闻心惊，跑过去拉住她的手，果真是昔日的蔡国夫人，我的姐姐。

　　我看着昔日尊贵的姐姐，如今这般境地，心中大痛，百感交集，叫道：
　　“姐姐！”

　　姐姐的到来，由如一抹阳光，照进我的生活。姐姐每日尽心尽力陪伴，我努力打起精神，不再沉默寡言。

　　转眼春去秋来，我在楚宫已经度过三年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