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泡谷子》头顶绿油油的大白菜

43、兄弟差异

　　43.
　　这场饭局说不上宾主尽欢，但各自的目的都达到了。
　　谷航还了那块联系他父母之间曾经情感的玉，希望斩断他和谷家仅剩的一点关联。
　　谷老爷子见过谷航，给谷子维一派敲响了警钟，让他们把矛头从谷子河身上转移到谷航身上。
　　谷子河则确认了谷航那个孩子不是他谷家的种，但也是在琢磨不透谷老爷子的心思，他究竟是想让谷航回来认祖归宗还是…？
　　如果说是有让他回归宗族的打算，g市这里相当传统，甚至有族谱、宗族祠堂，谷老爷子应当开始请宗族的长辈一同来吃顿饭决定或者说宣告谷航的存在。但如果说没有这个打算，今日的和蔼又显得多余了。
　　他想不明白。

　　谷成并没有走，他留了下来。
　　“小航，我…我对不起你和你妈。”谷成的身姿有些佝偻，神色尽是痛苦。
　　谷航不理解，他也说不出替母亲原谅的话来。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代替他受过伤痛的母亲对这个始作俑者说原谅。
　　但从他自己的角度来看，也称不上原不原谅，他们顶多算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对一个陌生人，谷航从不会要求对方做什么，也不会认为对方没做到什么而对不起自己。
　　他不需要。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无助地望向了江季引。江季引站到他身后，轻轻地靠住了他。
　　谷航笑了笑，摇摇头：“我没办法给出任何回应，我不是当年经历这一切的人，没办法替她说原谅。”
　　谷成有些痛苦，整个人都沉浸在回忆里：“是…你不知道当年的事…是我，是我抛弃了你妈妈，还认为是为了她好。”
　　谷成絮絮叨叨讲了很久，像忏悔一般。
　　谷航只是木然地坐在他对面，拽着江季引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谷成和罗红私奔那年，他父亲告诉他罗红是个好女孩，两个人好好过日子，等他妈妈气消了再回来就是。谷成非常感激他的父亲，郑重地点下头便离开了。那年得知罗红有了身孕，便只想安心陪罗红待产，也没了心思再关注其他。
　　有一天罗红回娘家，讨论弟弟一家的住房问题，弟弟没念多少书，早早地结了婚有了孩子——一胎双生，早先还和父母住在一块，孩子越长大越发现家里的地不够用，罗青想在村上置办房产，谢芳却是自罗红回来了就看不上这个给有钱人做老婆的大姑，妯娌关系一直不冷不热。所以她想离罗红远远的，别回头出了什么事还得他们家帮衬着。
　　罗红的意思是家里父母也没多少老本，买房这事他们意思意思帮一点就算了，主要还是靠小两口自己奋斗。
　　谢芳阴阳怪气：“还是大姐过得好，那小开来村上，随随便便就买了宅子。哪像我们家，爸妈不帮衬一把，回头罗烟长大了还得跟哥哥睡一块，以后没了分寸，可不就随便找个人嫁了，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
　　她话里没了分寸的，指的是谁在场的心里都明白。
　　罗红和谷成回了这就只上村里登记了结婚，拿了一纸婚书，但在这种守旧的老村庄里，真正结亲在于操办一场酒席。罗红已经怀了孕，谷成怕她不便行动，便问她的意思要不要等孩子生了再办酒席，罗红也不在意那些虚设，便告知父母不想办酒席。村子就这么大，一句话从村头传到村尾也不过是片刻的事，很快村里的人就开始对罗红和她男人产生了怀疑——这不会是个姘头吧？
　　谢芳也一直这么认为，罗红肯定是给有钱人做了小老婆。
　　罗红按下不表，只说这事再讨论。
　　罗青却指责谢芳对他姐姐说话太过难听。

　　谷成知道大舅子要置办房屋却苦于没有资金后，问罗红要不要帮衬帮衬。
　　“两个人都有手有脚，这要帮衬什么，他们就是懒。”
　　谷成听罗红这么说觉得也对，他爸开创远洋航运的时代那会儿哪里不是靠自己的一双手一点一点打拼出来的，他也想像父亲一般，这才选择和罗红回到这个贫穷的小村里来。
　　没几日，罗红又回了娘家，听弟妹说有了想法。
　　谢芳这天对罗红特别客气，第一次罗红回门收到这么好的待遇，又是煮了枣汤，又煮了糖水鸡蛋。罗红无奈，只觉得这个弟妹有时把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她私下拿了去外面打工的钱给弟弟，让他去买房子，但不是给，是借给他，给他三年时间，三年内必须要还。
　　她是受过教育的人，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义务去扶持弟弟一家，但看父母为这事天天发愁，也于心不忍。说是借，她倒是没怎么期待会有还的一天。她弟弟是怎样的人她清楚，他太忠厚老实了，被谢芳拿捏得死死的，谢芳有点小聪明，可惜小聪明不用在正途上，成天想着有好事落到她身上。
　　罗红也无奈，既然弟弟都选择了她，她也只不好再多管别人家的事。
　　可是，这天她被谢芳招待完，晚了一些回家，回家的时候，谷成不见了。
　　村上的人说看见他和一个女人走了，出了村，怕是原配来捉奸了。

　　“那天，原黎来找我，和我说我母亲病倒了，危在旦夕。那时通讯还不发达，我又许久没有关注过家里的消息，当了真便打算等你妈妈回来告诉她再回去。谢芳收了原黎的钱故意留着你妈妈，我怕赶不上船，只能匆匆离开，留下的信也被原黎的人拿走。”
　　谷航忍不住想，他说这一切是为了解释当年的来龙去脉，还是为了洗白自己？若是前者，他倒也不那么感兴趣，若是后者，那就甚至有些恶心了。
　　原黎是他后来的夫人。
　　谷成把自己说的那么无辜，那么，谷子河是别人替他造的？甚至，谷子河只比他小几个月。
　　谷航不理解，窝在江季引身边，有些委屈地想把自己塞到江季引怀里。
　　谷成不知道想起什么，又有些失神：“我以为，就算我妈把我骗了回去，至少，我父亲是站在我这边的，他曾经祝福过我们啊…”
　　谷成回了家便被他母亲关在家中，还告诉他只要他和原黎结婚，就放他出来。
　　“那你就把我一辈子关在这里吧！”
　　谷成以为只要他坚持，总会打动他母亲，况且还有他父亲，定然会为他着想，可他等来的只是他父亲的一句：“你就不怕你在这里犟着，小红和那个孩子那里出什么差错？”
　　谷成知道这是用罗红和谷航威胁他了。
　　“您不是说过，等我妈气消了，我就带着她回来吗？”
　　谷老爷子看了看他，只说：“你确实得留个孩子给我，谷时放在你手里我不放心。”

　　江季引好歹是江老爷子带出来的孩子，他是这里第一个明白这一切的人，谷老爷子从头到尾看中的只有能力，儿子是个天真的便弃了儿子，等孙子；孙子是个身体不健全的，便等曾孙子。他的心思只在他的商业帝国上，对于亲情，他倒也没那么看重。

　　江天送谷成下了楼，留小两口单独在房内。
　　谷航懒懒地窝在江季引怀里，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说：“我觉得我的出生就不被期待。”
　　谷成的故事里没有儿子，只有两任妻子，谷老爷子在意的也从来都只有继承人，而没有孙子。谷家好像，所有人都并不看重一条生命，把什么都变得利益化了。
　　“不是的，有人期待着你的出生。”
　　谷航以为他要说自己，笑意盈盈地等着江季引说些暖心的话。
　　“你妈妈，在那个年代，被村里的闲话压迫，又是失去了丈夫的独身母亲。我猜，她和你一样，对宝宝倾注了全部的爱，期待着你色出生。”
　　谷航不说话了，把脑袋磕在江季引肩上，好一会儿才说：“我比我妈幸运很多。”
　　一个是被闲话迫害且无依无靠的独身母亲，一个是以男人的身体未婚先孕育孩子的父亲，谷航本来也会遭受许多流言蜚语、但这些都被江季引一家挡住了，把那些不好的全部挡在身后，只给谷航充分的爱，让他有勇气生下宝宝。

　　“是我很幸运。”
　　一场荒唐事，却收获了幸福。

　　谷航以为自己把母亲的定情信物还回谷家就是表明了态度，没想到第二天谷老爷子宣布了自己还有一个孙子的事——谷老爷子昨晚连夜接受了一家媒体的采访，直接表明自己还有一个孙子，叫谷航，自己甚至已经做曾祖父了。
　　谷航浑身冰冷，不理解这个老爷爷想做什么。他明确表示了九月会回学校继续学习，无心争夺什么，甚至连母亲的聘礼都还回去了，为的就是保护小柏柏。
　　谷航实在气得脑门儿疼，江天比他还快一步，已经和老爷子联系上了。
　　“您把孩子公诸于众，又何必呢？”
　　谷老爷子依旧和蔼地笑道：“有重孙这样的大喜事是应当与众人分享的，我打算明日办席，也让小航改回族名，谷子航。”
　　谷老爷子这是觉得孩子并不是谷家血脉也就无关紧要了，曝光转移一下视线也是好的。所以他才只说了让谷航改回族名，却未提给小柏柏上族谱的事。
　　江天这会儿也是气得浑身发冷，这谷氏怪不得会斗成这样，从上到下，没一个是好的。

　　第二天谷航不肯江季引陪他一起去什么鸿门宴，家里两个人都曝光了，再把江季引牵扯进来，他恐怕会直接一个冲动干出点什么来。
　　谷氏是个大宗族，这一场家宴来了恐怕有上百人。
　　谷成早早地出来接了谷航，一路上似乎想彰显一个父亲的担当，不断跟谷航说：“小航你放心，爸爸在呢，一定不会让这些人欺你分毫。”
　　谷航只是跟着他走，没说什么。

　　谷老爷子不论是出生还是现有的成就都足以让他成为族中的大当家。所以远亲近邻的都要卖他个面子，虽然不是休息日，但也林林总总坐满了几十桌。
　　谷航随谷成坐在谷老爷子身边，另一边是谷子河。明眼人一眼就能看明白这局势，私生子回来了，爹帮着私生子，爷帮着孙子。
　　“今日各位抽空莅临，实在是给我老头子面子，但我谷氏的大喜事我总迫不及待要告诸各位叔伯兄弟。”谷老爷子越过谷成拉起了谷航，“这是我一直流落在外的大孙子，谷子航，今后有他和子河共建谷氏，相信谷氏不久定能更上一层楼！”
　　谷子维气得脸都绿了，这话不就是说给他听的。他身旁的人只按住他，轻轻摇摇头，随即脸上挂满笑容，附和着谷老爷子共举杯。
　　谷航不打算在这种大场面下一个老人家的面子，但也并不配合。好在，本应该以他为主角的宴席跟个公司年会似的，多是来交流最近彼此情报的。这大概也算是家族企业的一大特色了。
　　谷航本以为谷老爷子最多是利用他来打压谷子维，可没想到谷老爷子还有后手。
　　“莹莹吧？都这么大了？”
　　被喊做莹莹的女孩腼腆一笑，喊了一声：“谷爷爷！”
　　“哎，这么多年不见，小莹莹都出落成大姑娘了。老吴，你可有福了！”
　　“你才有福呢，老东西，又一个大孙子，你谷家可是好香火啊！”
　　“你也不错啊！两个孙女都这么灵巧。”
　　老吴摆摆手：“他爹岳父命，命里没儿子，成天想招个女婿上门。”
　　谷老爷子突然拉过谷航：“你瞧我这大孙子够不够格？”
　　老吴上下打量了一番谷航：“我可听说你这大孙子都有孩子了，怎么，我们家莹莹就这么不值钱，要上赶着配个二婚？”
　　“要是我谷家的孩子，今日怎么会不到场呢？”
　　老吴一挑眉：“老东西，让两个孩子自己聊聊？”
　　“应该的，孩子嘛，都不爱和我们呆一块。”谷老爷子拍拍谷航，眼眸笑得弯弯的，眼神里却不带一丝温情，他要是换个行当当演员，奖项应该会拿到手软。
　　谷航不能把柏柏暴露出来，但又不愿被谷老爷子当个生育工具一样，突然想起什么，低头在谷老爷子耳边说：“您猜为什么那个孩子是江季引的？”
　　趁谷老爷子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又笑着对老吴爷孙道：“我也想孩子是我的。但是兄弟两个，一个父亲的种，又能有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