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泡谷子》头顶绿油油的大白菜

44、原黎

　　44.
　　谷老爷子竟然为谷航安排了身体检查。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提着箱子站在房门口，客气地解释来意。
　　谷航冷笑了一声，这谷家真绝。
　　昨天他说完那两句话后，席后的改族名、上族谱流程统统都取消了。一众宾客满头雾水，谷老爷子装出一副关心则乱的模样，担忧地告诉他们谷航身体不适，仪式繁琐，怕他撑不住，只好延期举行。
　　他还有点看好戏的心态，如果他不肯，这些人打算怎么检查他米青子。
　　“麻烦谷先生配合。”
　　“我拒绝。”

　　江季引刚接完电话，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季含，转头就看见了一群“白衣天使”。
　　“我先生不愿意做检查，我想各位也不能强迫吧？再说，不知是哪位好心人担心我先生的身体状况，还特地替我先生预约了检查。麻烦你们回去告诉他，多谢他的挂心了。”
　　谷航听江季引说话就硬气了不少，站在江季引身边恨不能昂首挺胸挺到两米高。
　　江季引有些好笑，赶走了人关上门就把他的先生搂到怀里：“先生，我这名声可都宣传出去了。你什么时候给人家名份啊？”
　　谷航搂着他的脖子，浮夸地摸摸不存在的美髯，为难道：“你太爱现了，为夫着实难办。”
　　江季引低头朝他嘴上咬了一口：“难办就我来办。”
　　夫夫两人闹了一会儿就开始讨论归期。

　　“东西还了，我的意思也说明白了，他们家做事实在太恶心人了。”谷航有些心凉，趴在江季引肩上，“想回家了，想宝宝，想妈妈了。”
　　江季引搂紧他：“那就回家，老公带你回家。”
　　谷航笑出声，顺着他的话说：“嗯嗯，我老公带我回家。”
　　“给我名分了？”
　　“都领证了，早就是合法老公了，还要什么名份？”
　　江季引被他甜到，抱着人就齐齐往床上一倒。

　　但天不遂人愿，在夫夫两人收拾好东西，打算去接上江天一道回去的时候，有人来敲门了。
　　江季引开的门，门外站着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江季引从商的，对人的外貌特征记得很快很深，一眼就能看出这个人的脸上有谁的影子，或者说谁的脸上有她的影子。
　　原黎。
　　谷子河的母亲。
　　谷成的第二任妻子。

　　原黎非常注重自己的仪态，一颦一笑都像要拿标尺衡量了再行，非常优雅，但也非常虚假。
　　“我是谷子河的母亲，姓原，从辈分上，你喊我一声原姨也是妥当的。”
　　谷航看了她一眼，并未做声。
　　江季引朝她点头致意，也没说什么。
　　但原黎丝毫不在意，主动问道：“我有些话想和谷航谈谈，不知道这位小友愿不愿意行个方便？”
　　谷航不是很愿意让江季引离开，但他还没说什么，江季引就客气地拒绝了。
　　“实在不好意思，我本不该掺和的，但我比较粘人，人生地不熟的，不是太愿意和我先生分开。见谅。”
　　原黎倒也不算强硬，只理解地点点头：“感情好是好事。”

　　原黎自行坐到了沙发上，摆出长辈关怀的模样：“你和你妈妈很像，只有嘴巴不像。”
　　谷航的嘴唇薄薄的，以前舅妈讽刺他的时候就会说他长得就是一副薄情郎的样子，以后长大肯定是个白眼狼。
　　他记忆里妈妈的样子已经模糊了，大概有个轮廓，却说不出妈妈是薄唇还是厚唇。今天倒是破案了，他妈妈不是薄唇，薄唇的另有人在，薄唇的人确实薄情。
　　“你见过我妈？”
　　“见过，那时候你还小。”
　　“谷子河也去了。”倒不是问句。谷子河自己说漏嘴过，他见过罗红。
　　原黎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是啊，他也去了，像今天一样，我们面对面坐着。”

　　那时谷航才上初中，原黎带着谷子河跨越大半个地图来找罗红和谷航。
　　“为什么？找我们做什么？”
　　原黎端庄地假笑一声：“来接你们回谷氏，谷家的血脉怎么能流落在外呢？”
　　谷航无语，这女人真把自己当古代帝皇家妃子了。
　　“这话太虚假了，对吗？你也不会信，我也不会信。”原黎突然往后靠了靠，似乎是放松下来了，“我以为有了孩子就能和丈夫守好这个小家，谁知道他心里始终没有我和小河。你知道他为什么给我的孩子取名小河吗？”
　　谷航没答话，等着她继续说。
　　“因为你是小船。”
　　谷航觉得原黎仿佛是在抱怨，觉得自己的孩子活在了他的影子里。可是，她夺走罗红丈夫的时候，就该考虑清楚这些。不仅是她的儿子，包括她，也将永远活在另一个女人的阴影下。
　　谷航还觉得委屈呢，没爹没娘的也活到现在了，好不容易日子有起色了，这些人又要跳出来刷一波存在感，到底谁是受害者啊？
　　江季引从后面搂住他的腰，让他半靠在自己身上，动作不大，却让谷航安心许多。

　　“我丈夫真是，该说他专一呢还是绝情呢？明明我和他也有了孩子，明明和他一起生活这么多年的是我们，他还想通过老爷子把你们接回来。”原黎轻轻笑了笑，“他真把自己当太子了，打算妻妾成群，儿孙满堂。”
　　说到这句话时，原黎突然有些同情地望向谷航：“他也没想想，自己配不配。”
　　看来她也听说了谷航在宴席上说的话，一个父亲的种，又能有什么区别呢？
　　怪不得今天会来这么一出。
　　谷航听得有些不耐烦，本来以为会从她口中得知他妈妈的消息，现在看来，她也不过是那年去见过他妈妈。
　　“你母亲很通透，是个很难想象的人，没上过大学，却比留洋回来的还要有见识。留洋回来的仍旧要走家里安排好的路，相夫教子。”
　　这点谷航不否认，罗红能在那个年代就单身产子，承受着多方的压力，却还能坚强地带着儿子，她实在是一个坚毅的女性，一个伟大的母亲。
　　“她通透，所以她也知道，除非你死了，否则不仅仅是谷家的人，很多利益相关的人都会忌惮你的存在。她把你养在那个小小的村子里，藏着你。”原黎哼笑了一声，“她是太通透了，所以她知道，我早晚会上门，代表谷氏，代表我丈夫，代表——原家。”
　　谷航问她：“原家？原家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你没有关系吗？孩子，和你关系大了。当年我和你父亲成婚的前提就是谷氏和原家联手拿下远洋航运的欧洲市场。谷氏的远洋航运一直在东南亚为主，那时候有政策扶持，谷氏独大，不可能再让谷氏拿下欧洲市场。所以谷氏的欧洲市场由原家代为出面。我们家不知道你们的存在，甚至我去找你父亲时，老爷子还告诉我那个女人是站街的，谷氏不可能要一个站街女生的孩子。只要我把谷成带回来，他就立刻处理了罗红。是谷老爷子一直在帮着你母亲藏着你。当时谷氏出了大头，原家只是个傀儡做做样子罢了，所以立下的约定是只有谷成的孩子可以继承这块商业版图。”原黎说了这么多，突然有些累，看着谷航，眼中满是恨，“谷老爷子那时就在算计。当然，原家人也在算计。他们都以为谷成的孩子会从我的肚子里出生，却没想过谷成还会有别的孩子。”
　　“所以，你去找我妈是为了，杀了我？”
　　“好孩子，杀人是犯法的。”原黎眼中突然有了笑意，“但自杀不犯法。”
　　谷航猛地站起来，想要按住原黎问个清楚。
　　江季引适时把他抱住，让他冷静下来，并对原黎说：“一个母亲，绝对是放不下孩子独自离去的。”
　　原黎笑了笑：“是啊，所以我说他的母亲很通透。”
　　原黎不愿再多说，她回忆起了自己的过往。她也想过自杀，在谷子河刚上初中时，原家告诉了她，他们的婚姻只是为了生下一个继承人；谷老爷子又告诉她，好好相夫教子，她要是做的不好，大有人可以替换她和她的孩子，比如说罗红和谷航。
　　“你说过会处理了他们的！”
　　“孩子啊，谷家的血脉由不得原家人做主吧？”
　　前有狼后有虎，她的丈夫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思念那个女人，她能怎么办？她知道谷家绝对是靠不住的，她的娘家虽然也未必靠得住，但却不得不靠她的孩子来稳住谷家。
　　于是她带着谷子河出远门了，带着她唯一的筹码离开了。
　　她要见见那个女人。

　　那女人素面朝天，一副农妇的土样子，她突然就觉得松了口气。
　　她感觉自己赢了。
　　但看到那个女人自信地生活的模样，她又有些自嘲，一个农妇都比她活得真实畅快。
　　“你好，我是谷成的妻子，原黎。”
　　罗红没有她想象中的气急败坏和泼辣，只是点点头，应了一声，便做着手上的活，没太在意她。
　　原黎皱了皱眉，推了谷子河一把：“这是小河，是我们的儿子。”
　　罗红抬头看了眼谷子河，亲切地问他：“要不要喝点水？”
　　谷子河怯怯地摇摇头，想躲回原黎身后。
　　原黎借机道：“平日被他爸爸宠坏了，还有些娇气。”
　　罗红嗯了一声，并不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