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夜色》芙拉赫萨

7、第七章

　　簌离疯一般朝我袭来，露出了左脸颊上被长发覆盖的狰狞疤痕。

　　“你为什么要让他想起来？”

　　我转身躲开，眼疾手快地接住被她的掌风震倒的白衣幼童，将他护在了身后。我原以为簌离早已离世，解了润玉的浮梦丹是为了让太微与他父子离心。

　　彦佑连忙拉住簌离：“干娘，你冷静点。”

　　簌离恼怒地推开他，一掌接一掌地挥出。

　　我抱起幼童躲了又躲，幼童在我怀里冲簌离喊道：“娘亲。”

　　一句娘亲，让簌离住了手。

　　我抱着幼童望她。

　　“鲤儿，你把鲤儿还给我！”她忽然变得悲苦起来，对我哀求道，“我求求你，把我的鲤儿还给我！”

　　我望向彦佑，只见他一脸不忍之色。

　　这簌离，疯了？

　　我不放心将她口中的鲤儿交给她，只好对彦佑说：“你带鲤儿出去吧，我还有话要对洞庭君说。”

　　说完，我把鲤儿给了彦佑，将他们隔在帘幔之外，设下了结界。

　　簌离完全不顾我，一心扑在结界上拍打：“鲤儿，娘的鲤儿！”

　　我莫名问道：“你不是润玉的娘吗？”

　　“润玉。”她停下拍打，眼神迷蒙地朝我望来。

　　我挠了挠头发，不知道她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我本是龙鱼族公主，我族虽属天界却世代定居太湖。我自幼备受父兄宠爱，和钱塘君的世子订下婚约。有一年天后寿宴，我随父皇上天界贺寿，在省经阁遇见了他。”

　　簌离美丽残缺的脸上浮起了凄凉的笑容：“原以为是一见如故，谁知却是一见误终生。那一场风花雪月竟是他一早就精心设好的局，我深陷局中却心甘情愿诞下他的骨肉。从此太湖、钱塘交恶，东南水系分崩离析，他却通过此局控制了最富庶的八百里太湖。”

　　“我那时才知，他就是天帝太微！”簌离的笑容尽失，剩下的只有悔恨，“而他早有荼姚为天后，荼姚生性善妒，岂肯轻易放过我们母子。我为了掩饰我儿的身份，为他取名鲤儿，终日将他藏在那太湖深处，任他受尽同族欺凌。”

　　我大概懂了：“所以你宁愿润玉吃下浮梦丹，被天后带回天界去。”

　　簌离哭了：“我对不起他，是我害了他。”

　　她扑向我，拉扯我道：“可你为什么要化去浮梦丹？他明明都已经忘了！”

　　我一愣：“你不希望他认你这个娘吗？”

　　“娘？”簌离仰头大笑，“你见过这天底下有哪一位娘会对自己的孩子下那般的狠手？我根本不配做他的娘！”

　　我看见她脸上的疤痕似是被火烧的，可我脑中浮现的却另一道伤疤，逆鳞之伤。令我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甚至不想再听簌离说下去。

　　“如今没了那浮梦丹，鲤儿定会想起是我亲手剜去他的龙角，剐下他的龙鳞，一遍又一遍地对他重复着酷刑，循环往复，生不如死。”

　　我咬了咬牙，说不出话来。

　　“他是我的儿子，可他也是太微的儿子。我恨太微，我恨荼姚，我更恨我自己！若不是我沉溺情爱，未婚生子，怎会为太湖招来横祸？我生下润玉，却无法保护他，还要让他遍体鳞伤，无辜被迁怒。荼姚夺子，润玉终是忘了我这个娘啊！”

　　离了云梦泽，我心绪不宁，徒步走在太湖岸边。

　　簌离断然拒绝了我的提议，不肯与润玉相认。她若与润玉相认，我便以魔尊之名助她达成一切心愿。我做不到用武力逼迫她，就留下了玄魔印，若是她想通了，只管来找我。

　　“大姐姐。”

　　我转身看见彦佑牵着那个鲤儿走来。

　　鲤儿将玄魔印还给了我。

　　彦佑说：“还请尊上体谅我干娘的心境。”

　　我没有接下玄魔印，而是俯身同鲤儿道：“这玄魔印就送给你吧，以后你若想来魔界玩，用它来找大姐姐，好不好？”

　　鲤儿天真地欢欣道：“好啊。”

　　我提醒他：“但是不可以告诉你娘亲，不要让她不高兴。”

　　“鲤儿知道了。”

　　我摸摸鲤儿稚嫩的小脸，转身走了。

　　簌离有句话说的对，润玉是她的儿子，也是太微的儿子。我可以不杀他，但是我没有办法放过他。至于旭凤，我从来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过。可旭凤的眼里有一人，那就是锦觅。

　　花界自鸿蒙之初便属天界，只因先花神与当今天帝之间的恩怨才自立了门户。先花神殒身后，花界由二十四位芳主轮番司花，以牡丹长芳主为首。不日前，长芳主从天界带回了锦觅，重新将她困在水镜内反思。

　　我捏了捏这淡蓝色的结界，入了水镜。这结界乃是先花神所布，只为保护她想保护的人。我就说了，被保护的人未必会幸福。

　　锦觅愁眉苦脸地坐在院子里，望着天幕只叹：“要是有流星就好了。如果有流星的话，没准凤凰就会来了。”

　　她在惦记旭凤。

　　我正要上前，天上却真落下了一颗流星。

　　锦觅兴高采烈地跑了过去：“凤凰。”

　　那颗流星走来，一袭白衣如往，微笑如春。

　　我听见润玉说：“小神未下拜帖，唐突前来，还请锦觅仙子莫要怪罪。”

　　他看锦觅的眼神，让我失了神。小时候，我哥常那样看着我。

　　待我回过神来，已是满天流星了。

　　夜神布星，这点法术不过雕虫小技。我抬头望着流星如雨，竟伸手欲接，不过空空如也。再望向院中的两人，我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润玉就是润玉，我哥绝不会用他此时望锦觅的眼神来望我。

　　他，喜欢锦觅，以一个男子的身份。

　　这样也好，这样我就更没有理由放过他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我愿，他情也深。

　　我本是想来探一探锦觅的真身究竟是何物，却探得眼前这一幕。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我也不想知道，我为何会不高兴？

　　锦觅央求润玉带她离开水镜。

　　我眼看着他牵起她的手，轻而易举地离开了。

　　天上流星璀璨，地上繁花似锦。这花界的夜晚，果然很是特别。

　　呵呵，这锦觅，更是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