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夜色》芙拉赫萨

22、第二十二章

　　忘川魂水非水，永夜天永无日月星辰。

　　那彼岸的天，遥不可及。

　　“半城。”

　　我立马转过头，却勉强地笑了：“旭凤。”

　　他走来，同我一起朝天边望去。

　　暮辞告诉我，旭凤复活后去过一次九重天，见过了润玉和锦觅。锦觅愿一命换一命，润玉昭告六界削去旭凤神籍，再不准他入九重天。我想他是不让旭凤再见锦觅，他气得是锦觅为了旭凤可以连命都不要，我却做不到。

　　往往别人轻而易举就得到的东西，我们穷尽一生都得不到。

　　剩下的只是嫉妒，或者羡慕。

　　润玉嫉妒旭凤有人爱，我羡慕锦觅那么爱。

　　旭凤问：“你回来以后就心事重重的，可是还想着要与天界一战？”

　　我点点头，然后又摇了头。

　　他说：“你若真想战，我愿为前锋，横渡忘川。”

　　我默不作声。

　　“对不起，半城。”旭凤愧疚地道，“我已经知道了当年天魔一战的真相，我父帝对你父王犯下的错，我愿来赎。”

　　我望着天：“其实我不恨你，你父帝是你父帝，你是你。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知道我恨不起来。可他终究是你的父帝，我没有办法忘记我父王是如何死的，更忘不了是我亲手杀了我哥。虞渊真的很可怕，我那时候还是个孩子。”

　　旭凤也去过虞渊，他以为我是在对他说这些话。我可以将旭凤留在魔界，但我不可以留在润玉的身边。

　　旭凤半天又道了句：“对不起。”

　　收回目光，我转了话题道：“听说你要与穗禾成亲？”

　　他顿了片刻：“是。”

　　“你爱的不是锦觅吗？”

　　“爱过。”

　　可他的样子明明是没有过。

　　我告诉他：“昨日锦觅又来过离城宫，你喝醉了，我倒是瞧见她了。”

　　旭凤没有接受魔王之位，一直住在离城宫里。润玉阻了旭凤见锦觅的路，却阻止不了锦觅来见他。我在殿外看见变做兔子的锦觅，有些想笑，更有些想哭。我该变做什么，我又能变做什么呢？

　　“旭凤，锦觅杀你是因为误会，你该解释才对。”

　　他头一偏，似在赌气：“我为何要解释？”

　　“那就听一听她的解释。”

　　旭凤恼了：“有什么好解释的？她竟然不相信我，觉得是我杀了她爹爹！”

　　他恼的不是锦觅杀了他，而是锦觅对他的不信任。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让旭凤死得明白些：“因为润玉改了锦觅的梦境，将她的怀疑变成了肯定。润玉并不是真的想娶锦觅，大婚只是一场骗局。”

　　旭凤震惊地望向我。

　　我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这些都是润玉亲口告诉我的。还有，润玉夺权是真，但他从未想过要你父帝与你的性命，也包括他将废天后幽禁在临渊台。”

　　旭凤咬牙：“可我父帝母神都死了，我也死过一次了。”

　　“旭凤，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润玉要夺权？没错，他功于心计，城府极深。他利用锦觅，兵变篡位，伤害了你。倘若润玉还有别的路可选，不至于会赌上一切。”

　　“那他就可以伤害无辜的人吗？”

　　我叹了口气：“这天底下无辜的人何其多？我父王无辜，死于阴谋。我哥无辜，死于屈辱。我又何辜之有，变得魔不是魔，妖不是妖？谁都无辜，谁都无一幸免。我不是在劝你原谅谁，只是希望你看清楚事实，你们毕竟是亲兄弟。”

　　“润玉同我们不一样，你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在你父帝母神的羽翼下得万千宠爱。我自小被父兄捧在手里活得任性肆意，为所欲为。而他呢？他被他娘藏在最为黑暗幽深的湖底，不容于母族。她娘逼不得已剜掉他的龙角，剐去他的龙鳞，反复如此。润玉忍受不住，被带回九重天上，可同样是父帝母神，谁真的为他着想过一回，哪怕就一回！他只有你这个弟弟了。”

　　旭凤往后一退：“这些，我不知道这些。”

　　我说：“当初我哥不堪受辱，求我杀了他。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

　　就算报了仇，我也不能去爱那个同我哥眉眼相似的人。

　　当暮辞提出要将九城军交于旭凤时，我手一挥，准了。旭凤接过兵权，决意成魔。就在擎城王为旭凤锡赐授血时，一名发悬红线的少年闯进离城宫，边哭边喊：“慢着，慢着，千万不要答应，否则再无回头之路。凤娃！”

　　一句凤娃，让站在我身边的鎏英噗嗤笑了出来。

　　我瞥了她一眼，不露笑意。

　　历经劫难，旭凤沉稳不少，镇住场面道：“旭凤愿入魔族，今后为魔界苍生鞠躬尽瘁，竭尽一生。”

　　月下仙人急切地上前，殿上侍卫一拥而上。

　　我站出来道：“不得无礼。”

　　月下仙人匆匆朝我望了一眼，又望了一眼：“阿离！”

　　我也望了望我自己，这都认得出来？

　　“你不是润玉身边的小阿离吗？”

　　这一下，殿上所有的人都朝我望了过来。

　　我做了气势道：“月下仙人认错人了，本座名叫半城。”

　　擎城王在旁咳了一声，宣了礼：“授魔血。”

　　我微微转过头，同鎏英使了眼色。鎏英立马就冲暮辞过去了，暮辞亲自送走了月下仙人。

　　叔父老辣，只凭月下仙人喊我一声阿离，便猜到了我大半年的去向。

　　法杖磕在地上，我仿佛感觉整个大殿都震了一震。

　　“欺人太甚！”

　　我要是告诉叔父，润玉将我锁在他那里，估计今夜润玉真的就不用睡了。

　　“叔父，是我自己要留在璇玑宫的，没有人强求。”

　　其他三人脸色各异。

　　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那日消息传来，我本想去探个究竟，却发现南北天门无人值守，整个天界空荡异常。我怕有诈，就去了璇玑宫，遇上了润玉，发现他真的有所图谋，这才留在那里许久。”

　　叔父问：“他图谋什么？”

　　我望了望旭凤，不能说图谋天界。我望了望鎏英和暮辞，不能说图谋魔界。最后望向了叔父，不能说图谋我。

　　我一咬牙：“图谋六界。”

　　旭凤冷哼道：“他果然是狼子野心！”

　　我赶紧点了头：“对啊，还有一个什么太巳仙人。”

　　旭凤眼睛一亮，走来同我道：“太巳仙人本就是润玉的下属，简直狼狈为奸。”

　　我说：“是的，你也看出来了？”

　　旭凤朝我走来，我朝殿外走去。我与他一前一后，一边讨论一边走出了大殿。

　　旭凤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我十分承他的情：“谢了。”

　　他说：“润玉不可能图谋六界，你是真的敢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