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夜色》芙拉赫萨

21、第二十一章

　　我勾勾手指，将魇兽唤来身前，伸手在它脑门上一探。果然是润玉给魇兽下了禁制，令它再也不能随意吞噬和吐出梦境来了。我搂住魇兽，彼此依靠地坐在地上，无聊望着紧闭的殿门。

　　“要不，我释了万妖之力，带你回魔界吧。他对你又不好，不让你出去，还给你设禁制。”

　　想我堂堂魔尊竟然沦落到同一只小兽一般的境地。

　　可怕的是，我与魇兽同样的逆来顺受了。

　　哎。

　　释出全部的万妖之力，我就真的变成妖了。逆天之术，总要代价的。

　　“你还没有见过我真正的样子吧。那个时候，我还算年幼，也不知道如今会是个什么模样。我长得很像我哥，可哥哥说我长大了，会比他还好看。”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眼处，我很肯定，我的眉眼一点都不像我哥。哥哥的眉峰如剑，眼如星辰。我却眉淡眼细，刻薄了些。或许应了那句相由心生，我本就是刻薄的人。

　　若按照我以往的性子，有人敢这般锁着我，我早就释了万妖之力与他同归于尽了。

　　锁住我的不是这上古玄铁链，是锁这链子的人。

　　润玉将我锁在此处，无非是怕我会给他添乱，耽误他清理太微遗留的乱象罢了。近来他又忙得很，回来时脸色一天比一天差，我甚至妄想是不是叔父他们来找润玉要人了。可叔父哪里猜的到我会在璇玑宫！

　　如今太微已死，润玉摆明了是不肯同魔界一战。我又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再动干戈的话，就真要生灵涂炭了。润玉要对天界众神负责，我亦要为魔界众生着想。我并非雄心壮志之人，坐上魔尊，一来是为了报仇，二来是不愿魔界日益颓废下去，也好不负我父兄的在天之灵。其实只要魔界安定，我是不是魔尊倒也无所谓。

　　如此一番想法，就算润玉锁了我，也不算是丢了魔界的人。

　　再说，润玉是万万不会让他人知晓此事的。不然天魔一战，怎么都得打了。

　　我想着想着，竟靠在魇兽的身上睡了过去。润玉夜夜不眠，天将明才合眼小睡片刻，弄得我也成了日夜颠倒地睡。

　　迷迷糊糊中，似有一双手将我抱了抱，我顺便就朝那人靠了靠，将润玉当做了魇兽。

　　我一下子惊醒，从他手臂中跳了出去。魇兽已经不在殿上了。

　　润玉空了一双手，慢慢地握成了拳。

　　我莫名地生出了防备心，润玉的神情有些骇人。

　　他道：“过来。”

　　我站在原地不动，他先下手为强，扯了长链将我拘了过去，直接扑倒在榻上，撞得我整个后背生疼。润玉一手收紧玄铁链，我双手被定不得动弹，他一手撑在枕边，竟是红了眼的模样。

　　我也动了怒：“润玉，你疯了吗？”

　　他反问：“我就疯一回，又怎样？”

　　他低下头来，我偏了头去。

　　润玉停在我耳边问：“为什么锦觅为了旭凤连命都可以不要，你却始终不愿承认你爱我？”

　　我侧着头，一连串地问道：“爱？爱是什么？我爱你却利用你吗？你爱我就强求我吗？这些真的是爱吗？”

　　他抓住我的双手，摁在两旁：“我要的不多，你可以利用我，我心甘情愿。只要你说爱我，我甚至可以放弃天帝的位置，甚至让我离开天界，我都愿意。”

　　我握紧了双手，望向润玉：“可我再爱一个人，我也不会为了你放弃我的底线。”

　　我的底线就是，你是太微的儿子！

　　润玉的手掌包裹住我的双手，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手指滑入我的掌中。十指相扣的那一刻，我们仿佛要将对方的手骨捏碎。

　　他再低头时，我没有躲。闭上眼，有泪已落。

　　润玉解去玄铁链，没了腕上的桎梏，只有他与我。

　　我一直以为爱情没有那么重要，没有爱，我也活得下去。只是这一刻，我不能没有他。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自己，就当这一切只是魇兽吐出来的一个梦境，一个我做过多次的难言的梦。梦中龙尾缠身，我轻飘如烟，浮浮沉沉。

　　同润玉在一起，就如在虞渊。只有痛了，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润玉如玉。半城，已是他的城。一夜不过一瞬间，纵使三番两次。

　　过了，便过了。

　　他着天帝华服，我穿魔尊黑袍。润玉再将龙鳞递来时，没了星辉璀璨，没有任何的装饰，只是一片干净的鳞。我收下了。

　　他拉住我，眼尾已红：“真不如你释了万妖之力，将我杀了的好。”

　　我只能抱住他，再推开他。

　　泪从九重天上落入忘川，直到离城宫前。我仍蹲在地上，哭得停不下来。

　　叔父见我回来，喜出望外：“这大半年，你都去哪儿了？”

　　我没有说话，众人齐呼：“尊上万安。”

　　殿上多了一个人，我望着他，是旭凤，活的旭凤。凤凰天生七魂八魄，多余一魄，涅槃重生。太微自毁元神才保下了旭凤最后一魄，偷偷交于鸟族穗禾公主，一直将他藏在虞渊。

　　旭凤复活后，叔父便将他接来了离城宫。旭凤手下燎原君，曾在凡间与叔父结缘，他临死求叔父帮了旭凤。我下落不明，叔父留下旭凤也是为了魔界所虑。

　　旭凤求见，我让他进了房中。

　　他问：“尊上是从璇玑宫而来，对不对？”

　　我望住他。

　　旭凤说：“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我承认：“对，我一直都在璇玑宫。”

　　旭凤气了：“果然是润玉。他为了帝位，竟这般无所不用其极。我真是没想到，就连魔界也在他的算计之内。”

　　我拨了拨长发，问他：“火神今后有何打算？”

　　旭凤黯然：“哪里还有什么火神，旭凤如今非神、非仙、非人，天下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处。幸得擎城王相助，尊上唤我旭凤便是。”

　　我也不客气：“旭凤，若你不嫌弃，就留在魔界做个魔王可好？”

　　润玉已为天帝，旭凤是不可能回天界了。

　　旭凤颇为意外地望了我，抱手道：“尊上不计前嫌，令旭凤汗颜。只是旭凤本无权位之心，留在魔界亦是心之所向，至于魔王就不必了。”

　　我真心实意地讲：“魔界颓势过久，能征善战者少之又少，你是赤焰战神，肯留在魔界，半城求之不得。魔王之位并非笼络，委屈你了才是，不如你再考虑一下。”

　　他点头：“好，多谢尊上了。”

　　我默了默，找了理由道：“听鎏英喊你一句凤兄，私下她也叫我一声姐姐。你我之间，就称姓名吧。”

　　旭凤愣了一愣，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