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念的经》东风喵

3、三 与梦奏对

　　晨光拂晓。素还真得到消息，陈情被缚。副帮主陷落，盐帮旦夕危矣。事情来得突然，各堂口已纷纷使人去打探消息了。可素还真知道，他们都不可能打探出来自己想要的消息。

　　天微微亮时，张长寿已经接到了数封请托，但俱不是江宛陵所要。因此他就将这几封请托夹到了案头的书册里。他起的早，走到江宛陵的院子里是才发现都静悄悄的，心道大人应该是还没起床。

　　“大人，你起的好早啊。”巡逻的小校和张长寿打招呼。

　　张长寿两手拢在袖子里，他穿的便服，一身灰袍子，脸洗的很干净，就是两只眼睛下有些发青。听到小校给自己打招呼，他笑道，“你们辛苦了，一夜不眠。”

　　“没事儿。大人，咱们过会儿就轮班了。”小校说道，“嬷嬷去准备早饭了，今儿是汤包，宝坻银鱼还有醪糟桂花糊。”

　　张长寿听了，咂了咂嘴，疑惑道，“宝坻银鱼？！”

　　“是啊。”小校道，“外边送进来的。”

　　张长寿点了点头，知道是有人孝敬盐运使。

　　“行，也没什么事情了，你们忙你们的吧。”张长寿琢磨了会儿，觉得也该有信送过来了，遂挥了挥手让眼前的小校退下了。他自己走到墙根边，搓了搓手掌，用发热的掌心捂了捂自己的两眼。

　　“龄安。”

　　张长寿忙放下手，见着江宛陵已经衣冠整齐的站在滴水檐下，“大人起来了，今日的早饭是汤包、银鱼和醪糟米酒。”

　　江宛陵一笑道，“你如今还监管起内院的事了？”

　　张长寿也跟着笑道，“哪里，下官是想着吃饱了好干活儿，顺嘴就把这个说出来了。”

　　“有信吗？”江宛陵问道。

　　张长寿道，“别的都有，就是盐帮的没有。”

　　“递不进来吗？”江宛陵示意张长寿随他一起进花厅。

　　“据下官看来，那倒不是。反倒是别的衙门都有问信的，他们也是在等吧。”张长寿说到此处，心内有疑惑，借机问道，“大人扣下了人，难道不怕狗急跳墙。毕竟他们可是亡命之徒啊。”
　　张长寿的担心不无道理。

　　江宛陵则道，“先看看吧。早饭都还没用，先用了早饭再议不迟。”

　　半个时辰后，盐帮众堂主已经聚齐……众人面色都不好，也不作声，只是安静的等素还真露面住持大局。素还真没来，倒是她的徒弟出来了。小金刚对众人道，小姐已经亲自出面。

　　众位堂主面色各异，事到如今，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而后，有人问道，小姐还有什么安排吗？

　　小金刚道，小姐嘱咐各位谨守本分，不可再生事端。

　　这是题中应有之意。所以众人便各自留话等待消息就散了。

　　江宛陵接到了素还真的亲笔信，信中邀请他见面。张长寿接过信看了看，叹道，“这笔字写得倒是极好。四面停匀，八方平正；书如凌云台，轻重分毫无负。大人，这是一位才女啊。可惜了……”

　　江宛陵笑道，“龄安觉得该怎么和这位小姐打交道。”

　　张长寿放下手里的信，思索了片刻道，“盐帮自立由来已久，已经与金陵大小官僚同气连枝多年。若非大人自京中而来，反不能一击即中。至于这位盐帮的主事者，虽然是女子，可是不能小觑。大人心内想必有了腹案。”

　　“实话说，我从未见过她。此次只因办差而与她龃龉，唐突佳人亦非我本意。”江宛陵擦了擦手，将净手的素帕搁在了桌上。

　　张长寿吹了吹热乎乎的醪糟米酒，小小的啜了一口，显得意犹未尽。

　　“大人实有怜香惜玉之心啊。”张长寿拍了个马屁，然后又继续道，“卿本佳人，奈何奈何啊。”

　　江宛陵起身去换衣服出门。他本意就是要见到素还真，现在素还真投书请求一见，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素还真约江宛陵在扫花别院见面。这处别院位于金陵郊外，此日天气清朗，无云无霭，极目辽阔，气象非常。江宛陵坐轿而去，因此颇有些昏昏欲睡。

　　行到院门口早有伶俐的童仆相迎。江宛陵下轿，一身蓝衫不着官服，手中握一离合扇，行止从容，面色和煦。

　　“大人光临，蓬荜生辉。”为首的童仆是素还真的丫鬟泪痕。

　　江宛陵颔首，便客随主便由得童仆在前面引路。一径朝里而行，过了月洞垂花门，又绕过层层假山，行在抄手游廊之间足可一览满园秋景。

　　行至水榭边，才见得此地真正的主人。

　　江宛陵见她身后屋门洞开，上书“漪澜堂”三字。想必是在此地会面了。他这才又将眸光落在那女子身上，见他望了过来，素还真先朝他行了一礼，江宛陵亦是拱手还了一礼。

　　“大人如约而至，实是草民荣幸。”素还真开口说道，声如泠泠之水音，闻之悦耳。

　　江宛陵只是淡淡一笑，随即开口道，“来金陵时便耳闻过小姐芳名，闻名不如见面。”他的客套话说得很一般。

　　素还真一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江宛陵便颔首走在了她身前。素还真默然想着此人竟不带一随从么？是料定我不敢对其动手么？她眉间一蹙，便有十分情态，惹人瞩目。

　　“此地风景优美，内里布置不凡，花费繁几啊。”江宛陵一开口就是一种不解风情的口气，偏偏他还是以平易近人的口吻说出来。素还真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垂下眼帘，只管替他斟茶，只道，“延请大人，不敢怠慢。此处宅院原为我家祖产，已是年久失修。大人所见只是一隅，勉强还能撑持。”

　　江宛陵心里也觉得好笑，还没说上几句正题，倒像是斗上气了。他也实不该话不投机。于是，他便又说道，“今日只是私宴，素小姐不必客套，不妨随性一些。”

　　“大人见笑了。我本是草莽，自然不通礼仪，怠慢疏忽之处还请大人海涵。”素还真说着话便坐到了江宛陵对面，江宛陵举杯品茶，面色如常。如此，素还真便又道，“大人自京城而来，原是我等该登门拜访，奈何错失良机……”

　　江宛陵放下茶盏，复又看向素还真，他眸光清正，并不令素还真不自在。

　　“素小姐今日邀约所为何事呢？”江宛陵问道。

　　素还真本以为还要与他周旋一番才能进入正题，没料到他竟主动问起。今日他又能主动赴约，想必亦是有所图谋。江宛陵见她不作声，只听到她幽幽轻叹了一声。旋即，她才开口说道，“大人以为呢？”

　　她不回答，反而将问题抛给自己。江宛陵只道，“是为了陈副帮主的事情。”

　　“是，也不是。”既然江宛陵能打开天窗说亮话，素还真亦不再与他绕圈子。

　　“素小姐想要我怎么做呢？”江宛陵又问道。

　　素还真眉头一蹙，她实在不解，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何意？

　　“陈情为人鲁莽冲动，行事毫无章法，触怒大人不言而喻，只是……”素还真本意并非要江宛陵放过陈情，可自己又必须得将陈情与刺杀钦差一事隔绝，所以她仍是说道，“他到底不曾罪大恶极，只请大人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如此，小女子感激不尽，结草衔环以报大人之恩德。”

　　“素小姐掌管盐帮，消息灵通。那么对于本官遇刺一事，有何看法？”江宛陵接着还是抛出问题。

　　素还真听他如此一问，不由垂下眼，她两片眼睛毛都虚虚的，睫毛显得特别长，好像有两道阴影遮在眼帘上似的。

　　“官法如炉……”江宛陵看着她说道，“素小姐的心意，本官已经知晓。至于结草衔环一说，小姐实在太过言重。我只有一事，若是小姐能玉成……”

　　素还真心头掠过一阵怪异，她直觉这才是今日江宛陵愿来赴约的目的。

　　“不知何事？”素还真很谨慎，绝不开口说诸如肝脑涂地一类的词句。

　　江宛陵淡淡一笑道，“素小姐是江湖中人，那么可曾听过龙骨圣刀？”

　　素还真不由一怔。

　　江宛陵看了她一眼，又站起身说道，“素小姐不妨讲几句实话。今日之约，不该浪费在虚应客套之上。素小姐掌盐帮，日理万机。既然愿意空出时间与本官见面，那么必不愿一事无成。素小姐如是，本官亦如是。”

　　素还真一叹，此人久历宦海，心思深沉。至今日，自己才晓得他真实的目的。

　　“大人的意思，小民心中已明白。”素还真开口道。

　　江宛陵非常满意，他开口道，“期望早日能自素小姐这里听到好消息。”

　　“大人不问我怎么做吗？”素还真追问道。

　　江宛陵一笑道，“若需要帮助尽可以开口。”

　　素还真微微摇头，又道，“大人寻龙骨圣刀所谓何事？”也许，她本不应该开口询问，但是她在江宛陵这里有深深的挫败，所以她不能沦为他的棋子，她想要知道的更多。

　　“是很重要的事情。”江宛陵开口说道。

　　素还真心口团了一团气闷，“大人与我初见，既是重要的事情，如何便愿意交给小民去做？”

　　江宛陵又道，“因为你是不凡的女子。”

　　素还真至此真觉有几分无奈，她道，“大人不欲让小民知晓龙骨圣刀的机密，可只要江湖上风闻有人寻找此刀，必然引得群情汹汹，若是错判了时机，耽误了大人的事情，小民恐不敢承担。”

　　江宛陵听她说完，知晓她此刻有些不忿，于是出声安抚道，“若果真如此，那也是命里该着了。”

　　素还真顿觉无言。

　　“大人既不能透露更多消息，那么小民也只能遣人去打听……”素还真开口说着。

　　可江宛陵似乎早有安排，她道，“素小姐从百夷归来，那么对那里应不陌生。龙骨圣刀的所在，据可靠消息，应当是在那里。”

　　素还真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当然知道龙骨圣刀就在百夷，并且还是她亲手拿到，可是江宛陵为什么会知道？那时候，他人应该还在京城，如何晓得千里外之的事情。一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百夷到底非我朝范围，此事有素小姐出面应能妥当。”江宛陵的话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意思。素还真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呢？看来钦命盐运使果真只是一个幌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