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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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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权舆 ,墙边有新鲜的竹叶冒出头来。
青果儿推开棂窗,空气里透着融融暖意,她回头朝屋里道:
“姑娘,今儿个日头正好,练会字罢。”
窗边的小书案上铺开了写好的几页大字,小姑娘神情认真,专注于笔下的字迹,青果在一旁替她磨墨。
一双手突地从后面捂住了洛棠初的眼睛,笔尖停顿之下,晕染出一团墨迹。
洛棠初在黑暗中眨了眨眼,感受到眼睛上的手指微抖,立即便知晓身后的人是谁。唇边漾气笑意,掌中蓄了力,反手向身后拍去。
聂星洲已然憋了笑意,左右躲闪着攻势。洛棠初向后难以伸展,索性直接拍向蒙在眼睛上的大手,谁知那手及时撤了,叫她一巴掌排到了自己脸上。
“聂星洲!”洛棠初吃痛,在聂星洲得逞的笑声里有些气急败坏:“你给我站住!”
洛棠初抓住了聂星洲,聂星洲又捏她的脸,两人一时间打作一团。
方才帮了聂星洲的青果正在一旁咯咯直笑,眼瞥见廊外冷冷走来的高大身影,急忙出声提醒二人。
洛棠初慌忙缩了手,缩到聂星洲的阴影里,朝进来的男人行礼,糯糯地叫大哥。
聂星洲从未见过洛棠初如此乖驯的样子,倒有些意外。
随即又多了几分理解。洛棠初是同他相伴长大的,山庄里规矩没那么多,他们打架、拌嘴,争师父的宠,都是常有的事情。
而她与卫折风并不熟稔,况且市井对卫折风的风评虽夸张过于,但也不算是无中生有,他太过阴鸷可怕,一般人在他身边待久了都会觉得煎熬。
这么想着,聂星洲自然便坐在三人中间的位置,虚虚替洛棠初挡了一挡。
“大哥,我这次回来想必不能久待。祭拜过师父,待大军开拔,我想顺便带三妹回岭西去。”聂星洲心知以卫折风的性子,定不喜有个累赘在身边。
洛棠初心道这虽是个不错的主意,但二哥的内力没大哥的深厚,也没替她治过病,也不知...
卫折风并未有什么表示,只抬手饮了口茶,仿佛未听到聂星洲的话,却问起了岭西的战况。
**
聂星洲没有回军营,便在卫府暂住下了。
晚饭后宫里来人宣卫折风觐见,扶安立即张罗着套了马车,聂星洲同洛棠初送卫折风到门口。
马车走后,二人竟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聂星洲有些狐疑:“你...方才有没有感受到...杀气?”
洛棠初觉得何止方才,这些日子总能隐约感受到来自大哥的杀意...她还以为是卫折风身上的杀伐之气过重,便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
见洛棠初苦着一张小脸,聂星洲捏了捏她:“去换个衣服,二哥带你出去耍——”
洛棠初眼神瞅了瞅不远处站着的顾嬷嬷,聂星洲心领神会,眨眨眼睛。又见她悄声道:“你缠住她,待会儿来后门接我。”
配合地缠住了顾嬷嬷,只见洛棠初已经急急跑远,闪过垂花门便不见了那轻巧的身影。
*
建京繁华,宵禁也晚。此时不过刚近黄昏,天边还有大片大片的晚霞,叫人心中无限安宁。
街道上是天黑之前的又一轮喧闹,茶余饭后正是百戏最多的时候,街市繁华热闹,掎裳连袂,茶楼上更有戏曲、评调、说书这些,时常引得众人爆发一阵阵的掌声。
洛棠初一身小公子扮相,乖巧地拉住聂星洲的衣袖,一路跟着他穿梭于人群中,停停看看。
被人群裹挟着,两人驻足于一个香气满盈的花楼面前,客人三三两两,笑着往里走。
抬头看去,只见花楼早早点上了灯笼,四角的玉兰花风铃在风中铃铃作响,楼中间的巨大匾额上书三个隽秀的大字。
“玉兰轩?”洛棠初见这座楼单独成栋,立于闹市之中,也不像是一个住所。
“进去看看?”聂星洲摸着下巴建议道。
洛棠初自然答应,待跟着聂星洲进了里间,但见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大堂也十分宽阔华丽,摆满了一张张小桌,上有菜式酒樽,原来是个吃饭的地方。中间还有楼梯往上,楼顶却是在三楼,巨大的粉色花团簇在中央,竟是群楼环抱而成的一个瑰丽建筑。
洛棠初不禁暗叹,建京果然是非同一般,连个吃饭的地方都如此富丽堂皇。
才一进去,就有个姑娘笑吟吟地上来,将二人迎至一个空桌边。
聂星洲熟门熟路地点了小菜,叫了酒,又说了几句什么话,那姑娘便笑着下去了。
菜陆续上来,洛棠初凑到聂星洲耳边悄声叹道:“外面酒楼的小二都是男子,怎地这一家便如此不同,都是女孩子做小二呢?”
聂星洲抿唇一笑,抬手拍了拍她的头,赞道:“你瞧的倒是仔细,这儿所有事情都正好与外面相反”。
此时大堂的圆形戏台上传出一阵轻灵的琵琶声,只调了两个音,台下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
紧接着,整个大堂都安静了下来,目光齐刷刷盯着场上一位纱巾附面、怀抱琵琶的青衫男子。
又有一位长相阴柔姣美的男子上场,台下立时有人喝彩。只见那男子满面春风像众人深深一揖,柔和婉转的声音便从他口中溢出:“今日,便由旭岚献上一曲。”
叫好声四座而起,只听那旭岚公子嗓音婉转,词曲乃是以女子口吻叙述的。由他唱来,风格上少了女子的柔肠哀婉,却多了一分气势与明快,洛棠初听了觉得竟也不错。
畅快之余,洛棠初回身饮了一口酒,却见聂星洲盯着台上目露凶光,那眼神仿佛是在捕捉猎物一般,充满着势在必得的渴望。
再看周围之人,也大多是这种眼神,有的甚至满脸狞笑。
洛棠初拍醒了聂星洲,她有些紧张:“二哥,你...同那个人有仇吗?”
聂星洲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咳,目光不再死死地盯着台上的俊俏男子了,但对于洛棠初的说法浑不放在心上:“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
洛棠初不满地咕哝道:“我怎么不懂?你看着人家的那眼神像是要把人吃进肚子里去,凶的很。难道你们打过仗的男人都会这样吗?”
都会随时随地都能发狠吗。
聂星洲一愣,知道她说这句话自是无意,可他听者有心,不自觉地就想歪了。
他还真是自从打了仗才尝到的那些绝妙好处,比起在这里听听小曲儿,军营里的糙汉子们疯狂起来,何止是想要把人吃进肚子里去?
“打过仗的男人当然都这样,我算是才投军不久,大哥可是在战场上待过好几年的。”聂星洲自知洛棠初不懂那些,便顺着她的话掩饰:“杀的人越多,就越凶!”
洛棠初这下算是明白了,原来大哥身上那股森然的杀气,便是无数刀下亡魂堆积凝成的。
“嗯嗯!这倒有几分道理。”洛棠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入喉一阵热辣辣的爽快。
聂星洲入伍不过几个月,如今整个人的气势已经和先前大不一样了。经历过战场的人,杀伐之气都会不自觉显露出来。
暮色渐浓,戏台上已经唱起了寻常的戏曲,食客们也不似先前那般热切关注了。原来是那位旭岚下了台,正在大堂的饭桌上劝酒。
没一会儿,方才迎客的那位姑娘又上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俊郎的男子。
那两人到了她面前,既不见礼,也不询问,而是她与聂星洲中间直接坐下。
其中一人笑眯眯地凑上她身边,立即有好闻的脂粉香味儿钻入洛棠初的鼻尖,让人瞬觉芳香舒畅。
那人像是很自来熟一般斟满酒杯,举到她唇边:“公子,奴家陪您喝酒”。
眼见这个嗓音软的似女人般的男子伸手便要抚上她的肩膀,洛棠初吓了一跳,连忙往后让,堪堪避过那只修长白皙的手。
男子明显愣了一愣,似是未料到客人会被自己吓到,伸出的细长手指不知该收回来还是该继续,局面一时间陷入了尴尬。
聂星洲见洛棠初目露惊恐,脸蛋通红,显然是吓着了,便笑着吩咐男子:“你不必伺候,替我看着她便是了。”
男子立即明白过来,也不生气,只尴尬一笑,收回了手。
洛棠初见聂星洲身上已然挂了个阴阴柔柔的男子,两个人似乎是要离席,她有些不安地盯着他:“你要去哪?”
“二哥有事要办,你乖乖在这里等我,不许乱跑知道不?”聂星洲绕过来拍拍洛棠初的头,笑着眨了眨眼,便头也不回地拉着人走了。
“那你快点回来!”
洛棠初见聂星洲领着人一路上了三楼,直至看不见人,这才收回目光。
旁边的男子已经退开些距离,他剥好了一只菱角,将盘子推到洛棠初面前,依旧笑吟吟看着她:“公子不必害怕,他们且得有一会儿呢。”
洛棠初已经在卫府用过晚饭,现下并不饿,但先前已然拒了人家的酒,如今不知该如何推辞。只得道了声谢,拿起一颗来尝。
好在场面不再尴尬,男子一面剥着菱角,一面轻声道:“想来公子是初来玉兰轩,必有不甚了解之处,奴家便给您说说吧。”
菱角米入口甘凉,说话的人又亲切柔和,洛棠初也不那么紧张了,也正有说话打发时间的意思。
她点点头:“实不相瞒,我也正好奇呢,你快快说来。”